天蒙蒙亮，庄奚言迷迷糊糊就醒了，一夜无梦，睡得很满足，只是腰上有一条手臂抱着他。
他揉揉眼睛，一睁开就看见褚兰深的睡脸，脸色依然苍白，嘴唇的血色也很淡，但这都不妨碍这是一张俊美迷人的脸庞。
昨夜之事历历在目。
为了救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以凡人之躯挡在他面前，这份感情，他如何能做到视若无睹？
心口在快速跳动，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看了好一会儿，褚兰深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四目相撞，两人均是一愣，一时都沉默望着对方，没人打破这份宁静。
良久，褚兰深哑着嗓子笑道：“哥哥，你喜欢我，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大清早，说什么瞎话。”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你的那份笃定让我十分不解，我说过我不信什么天注定，我只信事在人为。”
庄奚言呼吸一滞，没有说话。
“活在当下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担心那些未必会发生的事情呢？”
庄奚言睫毛微颤，心里一阵翻涌。
褚兰深说得不无道理，他为何要考虑以后的事情，本来就是活一日少一日，何不如开心一刻是一刻。
褚兰深就像在他心里丢了颗种子一样，逐渐生根，仿佛发芽只是迟早的事情。
“哥哥，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你会喜欢我的。”
“是吗。”
“我打赌，和我在一起，你绝不会后悔。”
“你这股自信很好，希望放在其他方面去。”庄奚言被他逗笑了，像逗阿察一样挠他下巴，紧接着便起床穿鞋。
褚兰深支起上半身，看着他清瘦纤细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哥哥，我要沐浴，身上脏兮兮的，我不舒服。”
庄奚言知道他爱干净，阻止是阻止不了的，只怕这边才阻止，那边就自己悄悄下水沐浴。
“行，我先去烧水，你等我回来。”
“好。”
庄奚言拉开门，浅浅的阳光照在身上，他不禁伸了个懒腰，浑身舒服多了。
“奚言？？？”
董观延听到动静，被吓得大叫一声。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揉揉眼睛，看看院门口，又看看庄奚言。
“我昨晚在这里待了一夜，一直没离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话说你没事吧？兰深呢？他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密集地抛过来，庄奚言差点被砸得接不住，他尴尬一笑。
难道他能说他们是直接用法术回到卧房的吗……
“昨晚回来的，看你打盹儿就没叫你，我们没事，对了，晚晚呢？”
“她在我房里，昨天她被吓坏了，哭了好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才睡着。”董观延跑过来检查庄奚言身上有没有伤，“你身上真的没伤吗？是不是藏在哪里了？”
庄奚言笑道：“放心，我没事。只是阿深受了伤，还好没伤及要害，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我昨天看他被刺穿了一个洞，从后面能看到前面……”
董观延越说越不安。
“怎么，你希望我有事吗？”
褚兰深披着一件外衣，从房里慢慢走出来，神态自若，嘴角勾着笑，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呸呸呸，是我乱说话！”董观延冲过去看，又不敢上手检查，只好问他，“你的伤怎么样？”
褚兰深扯开胸口的衣裳，露出那个虽然深但是不致命的伤口。
“我命大，死不了。”
董观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太好了，我担心了一晚上，果然祸害遗千年是真的。”
褚兰深扬起一边眉毛，皮笑肉不笑：“想死？”
董观延赶紧捂住嘴巴。
果然人一放松，就容易说出心里话！
这时另一扇门也从里打开，三人望去，周晚庭撇着嘴，肿着一双眼站在门口。
庄奚言见她这样，看来真是被吓坏了，毕竟还是个少女的年纪，估计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还在自己眼前发生，可想而知心里的恐惧有多大。
他招招手，让她过来。
她迟疑了一下，慢慢走过去。
走到庄奚言面前，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她头顶，和煦的嗓音轻声说道：“吓坏了吧，眼睛哭得这么红，像小兔子一样。你昨天做得很好。已经没事了，晚晚。”
周晚庭的嘴巴越来越瘪，眼里蓄满了泪水，等庄奚言一说完，立马憋不住哇哇大哭：“你们苍国太可怕了，为什么那个姐姐会杀人啊，我害怕……呜……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见那两人都平安回来，周晚庭如释重负，抱着庄奚言的腰不肯撒手，圆溜溜的眼睛盯在褚兰深身上。
显然她把他昨天的救人行为，安在了她自己身上，以为他是因她而受伤。
褚兰深叹气道：“好了，我也没事，你过来，要抱抱我，别抱着他，他昨晚没休息好。”
闻言，周晚庭仰起脑袋，泪眼婆娑看着庄奚言。
庄奚言心下一软，道：“没事，晚晚还小，会怕是正常的。”
褚兰深低声咬牙道：“哥哥，你还要帮我沐浴呢！”
庄奚言一时有些为难，这边周晚庭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掰开她的手，那边爱干净爱到就算有伤也要沐浴的人，正委屈巴巴看着他，思来想去，他对上董观延的视线，迟疑道：“观延，要不……”
董观延接收到褚兰深骇人冰冷的眼神，连忙摆手道：“我笨手笨脚的，哪会帮人沐浴啊……晚晚，昨晚回来，还没注意到这里有一头白鹿吧？想不想带它去巡山？喏，就在那儿。”
周晚庭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看见一头白鹿正在鹿棚里吃草，时不时摇头晃脑，把草吃得到处都是。
一看就是想出去玩。
周晚庭一下就被勾起好奇心，抹了抹眼泪，不自觉走过去。
“这是白色的鹿啊，我还从来都没见过呢，听说是神明的坐骑，长得真气派！”
“那可不，这可是神鹿大人，说不定哪天会飞回天上去！”
“我要骑它！”
“使不得使不得，神鹿大人除了奚言，从来不驮其他人，你还没上去它就会把你踢开，摔得你满脸泥巴。”
“呵呵，你被摔过吧？”
“额，我才没有！”
“我不管，我就要骑！”
两人吵吵闹闹带着阿察去巡山，现在院子里只剩一脸无奈的庄奚言和一脸得意的褚兰深。
庄奚言去灶房前，对他交代道：“我去烧水，你先回房，好好休息。”
褚兰深紧紧跟着：“哥哥，饿了吧，想吃什么？”他摩拳擦掌就要挽起袖子去做饭了。
庄奚言突然顿住脚步，转身认真道：“阿深，你命虽大，但命真苦，才好一个伤，又来一个伤。别操心这些事情了，你只要好好休息，好好养伤即可，其他的交给我来。”
褚兰深一愣，然后荡开一个好看的笑容。
“哥哥对我真好。”
庄奚言轻抿嘴唇，眼神闪烁。
他想好了，修正褚兰深错误的感情的时候，还是要“谨言慎行”，不与褚兰深产生过多的感情，那么他首先就应该与褚兰深保持一定的距离，先改掉褚兰深这个小跟屁虫的毛病。
整天待在一起，哪怕是个再不对付的人，也会产生感情吧。
等庄奚言端着热水回到房里，床上空无一人，转头一看，看到褚兰深正趴在桌上假寐，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看上去休息得不是很好。
“阿深？”庄奚言轻拍褚兰深的脸颊，“困了就去床上睡吧。”
褚兰深半眯着眼睛，含糊道：“不去，我要沐浴。”
庄奚言对他无可奈何，只得道：“那你坐起来，我给你擦身。”
褚兰深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脱掉衣裳，雾气蒙蒙的眼眸跟着庄奚言打转。
庄奚言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面上还是平静的模样，神态自然道：“水不烫吧？”
“刚刚好。”褚兰深的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这样的褚兰深乖巧懵懂，刘海微翘，看上去特别可爱。
只是没一会儿，那份可爱便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眼睛和作恶的笑容。
“哥哥，你把我裤子打湿了。”
庄奚言低头一看，他的亵裤上有好几滩水渍，应该是刚才水没完全拧干，滴下来的。
“抱歉啊，反正你待会儿要换的，就当洗裤子了。”庄奚言微笑道。
褚兰深耸耸肩，没介意，语气轻松道：“那我们待会儿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哥哥做的都可以。”
“那就看家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吧。”
褚兰深盯着他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哥哥该不会想和我保持距离，然后让我知难而退，从而赶我走吧？”
庄奚言没说话。
有时候他真恨褚兰深这敏锐的察觉力。
褚兰深眨了眨眼睛，边委屈边指责道：“昨天咱们还说得好好的，怎么才一日不到，哥哥就要出尔反尔，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庄奚言眼皮一跳，把沾了血的帕子放到水盆里清洗，清澈的水瞬间变成红色。
褚兰深噘嘴道：“这男人变脸就跟六月变天一样，说变就变，哎，我果真是命苦，昨天下九泉走了一遭，还以为某些人能对我好一点，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回来了。”
庄奚言把帕子一丢，捂住他的嘴巴，沉声道：“再敢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褚兰深亮晶晶的眼眸望他，乖巧点头。
庄奚言冷冷问：“以后还说不说这些？”
褚兰深老实摇头。
庄奚言看他这样老实，心里才放心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悻悻然道：“我算是怕你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褚兰深眼角微翘：“哥哥别总想着丢下我，我就不说了。”
“好，我知道了。”庄奚言点头，“不过，我没想过丢下你。”
褚兰深：“……那你怎么想的？”
庄奚言：“……”
褚兰深：“……”
空气陷入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