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延琳只能在院子里的假山上坐了一夜，权当修炼。

第二日一大早，韩杀从西厢房出来，正要去主屋找延琳，突然头顶上传来声音，“你总算起来了，我都要饿死了。”

延琳昨晚就饿了，他这个年纪，总是吃不饱，一天要吃五顿。

韩杀吓了一跳，抬头找了半天，这才看到假山上的延琳，“哎呦，我的祖宗，你怎么在那上面。”

延琳从假山上跳下，落到韩杀面前，想了想，到底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韩杀，“屋子里有味道，我睡不惯。”

“那假山上就能睡得惯？坐一晚上，你不硌屁股啊。”

延琳的身体康复之后，经常跟着师父游历巴蜀，风餐露宿，什么地方没坐过，假山上的石头还算得上舒适呢。他不想回答韩杀，只问，“孟梨呢？”

“睡着呢。”韩杀说话的时候，眼珠子很明显的往右边转，在说谎。

“是不好意思见我吧。”延琳也有些脸红。他昨晚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肯定让孟梨难堪了。

“嘿嘿，他年纪小，脸皮薄，估计要躲殿下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来。”韩杀大大咧咧的说。

延琳扯了下唇角，也不再多问，反正他也不需要孟梨随时伺候，就随孟梨开心好了。

延琳带着韩杀去主院，跟永王和永王妃一起吃早饭，吃完饭又跟永王过了几招，等到有军官来汇报防务，这才带着韩杀出门，去寻点吃的。

嘉峪关有家很出名的牛肉面馆，延琳最为喜欢，每次来嘉峪关都要去吃。

延琳和韩杀两人，要了两大碗牛肉面并一碟花生米，吃得很是爽快。

延琳吃完面，从怀中掏出手帕擦嘴，突然想起件事来，“韩杀，你不是定了亲嘛。怎么还跟孟梨，那个样子。”

“哎呀，我跟小梨子，那不就寻点乐子嘛。军队里都是男人，实在无趣。”韩杀也吃完了，拿袖子直接抹嘴，“原本我们驻扎在卧龙湾，还是有女人的，我手下不少人就直接在那里讨了媳妇。但我不是，在京城那边定了亲事嘛。二丫还等着我呢，我不能抛弃她啊。”

“哦，这样啊。”延琳听得似懂非懂，望着面前的空碗发呆，“可，可是……”

“可是什么？”韩杀见延琳半天说不出来，也跟着着急，“殿下你说啊。”

延琳看向韩杀，到底只是笑笑，“这么多年跟着我，辛苦你们了。”

“辛苦是真的辛苦，我这都三十好几了，媳妇还没娶上。”韩杀点头道，“幸好殿下给的钱多，等回到京城，我就辞掉军职，买块好地，当土财主去。”

“很快了。”延琳有些兴致缺缺，“你看上哪块地，我出钱给你买，还给你盖房子。”

“不用不用，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钱，都在二丫那里，不用殿下破费。”韩杀乐呵呵的说，“倒是小梨子，殿下你可得好好给他安排。给他找个漂亮媳妇，谋个好差事。”

“我知道。”延琳点头。孟梨跟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才九岁，是整个亲卫队里唯一识字的“先生”，小小年纪就为他操持各种事务，吃的苦受的罪比其他人都多，他是知道的。

“还有那个杀千刀的郭先生，自己怕吃苦，装病不跟我们过来。殿下你回到京城，一定狠狠的整治他。”韩杀气哼哼的说。

延琳看了看韩杀，没说话。

当年他被师父连夜带着离开京城，护卫队之后才跟上。母妃在朝堂上没有外戚依仗，那些人就欺负他是黄口小儿不能言说，很多护卫队的士兵，刚出京城就装病不走了。

韩杀也是个没有半点门路的，想将事情上承天听都没办法，只能带着些还听他话的人，就那么缺衣少粮，坑坑巴巴的入了蜀，却根本找不到是哪座山。

最开始两年，宫中送的银钱都落不到韩杀手里，那一群护卫，只能在卧龙湾做苦力，去码头拉纤才有饭吃。是师父派了弟子去京城，向皇帝禀报他的情况，这才知道他还有支护卫队。

皇帝得知护卫队竟然都未见到延琳，大发雷霆，下令彻查，这才知道是蜀州的官员欺上瞒下，贪墨了护卫队的饷银，瞒报了情况。

母妃听说这件事，直接急病了，然后就再没好起来。庙堂高寒，吃人不吐骨头，延琳自小就是体会过的。所以他才那么不想回京，一拖再拖。

“郭先生可能是真的病了。”当年那么多官员遭殃，郭先生却相安无事，其中内情，还有什么猜不到。延琳深知，自己虽为皇子，却连整治一个郭先生的能力都没有。

“他没死就是没病，殿下你绝对不能放过他。他就是故意的，他想让我们死。”韩杀一拳砸在桌子上，直接将木头桌子拍裂了。

延琳不得不赔偿了店主的损失，这才能带着韩杀离开。

中秋节当天，延琳终于见到了“风寒”多日的孟梨。

“殿下，我去年酿了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的假山下面，今天晚上正好拿出来喝。”孟梨的眼神始终有些躲闪。

“好呀。我就说你酿酒的本事堪称一绝，以后可以开个酒馆，绝对能赚大钱。”延琳愉快地说。

“那感情好啊。等小梨子开了酒馆，我天天去蹭酒喝。”韩杀哈哈大笑。

孟梨瞥了韩杀一眼，没说话。

延琳觉得有些奇怪，却没多问。孟梨的心思，他向来搞不懂，总之孟梨不会坑害他，他也就懒得去猜了。

往年的中秋都是吃过晚饭便到院子里，喝酒赏月，当然还要吃月饼。只是这日的天气有些阴沉，晚饭后狂风大作，似乎不太适合在院子里闲坐。

“这个天气，晚上恐怕看不到月亮了。”延琳担忧的说。

“不会，只要不下雨，准能看见月亮。有风还好呢，把云都吹走，看月亮看得更清楚。”永王妃安慰延琳。

“看不看月亮都无妨，我反正只想吃婶婶做的冰皮月饼。”延琳嘴甜的说。他对父皇和母妃都没什么印象，总忍不住把对父母的期盼转嫁到永王和永王妃身上。

“都做好了，等会儿就拿出来。我今年特地派人买了京城最时新的蜜饯，放到枣泥里面，你尝尝好不好吃。”永王妃伸手摸了摸延琳的头，笑容温柔。

“那个蜜饯看着跟宝石似的，特别漂亮，我想尝尝，你婶婶还不让，说是要给你留着。”永王的口气颇有些委屈。

三人正和乐融融的说着话，突然听到鼓声大作，远处有火光亮起。

“真是晦气，怎么这种时候过来。”永王抬脚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还没穿铠甲。”永王妃赶紧喊住永王，匆匆跑进屋里。

永王妃取了铠甲出来，帮永王穿上，报信的军官也到了，说有牧人进犯。

“是鞑靼右部，对不对，这种时候过来，肯定是他们。”永王冷哼一声，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弓箭，大步往外走。

“叔叔，我跟您一起去吧。”延琳跟上永王，他倒不是对打仗有兴趣，只是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似乎不太好，他的武功比永王高了不知道多少。

“不用，他们不过是来讨嫌。知道今天是中秋节，偏偏不让我们好过。你留在这里陪你婶婶，我去去就回。”

延琳到底没有坚持，说到底，他并不喜欢打打杀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战场上的血腥和残酷。

永王离开，永王妃和延琳都没了赏月饮酒的兴致，干脆就在屋子里吃茶，等永王回来。

“去把月饼拿过来。”永王妃吩咐婢女。

“不了，等叔叔回来一起吃。京城的蜜饯难得，叔叔吃不到，该闹脾气了。”延琳拦下。

“行吧，反正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永王妃自我安慰的说。

延琳点头称是。

关外的牧人分很多支，其中大部分都还算友好，惠帝时还曾归附朝廷。只是叛臣篡位期间，四处防务稀薄，几支有野心的牧人部落便又开始侵扰边关百姓，抢劫财物粮草，其中为首的便是鞑靼部。

皇帝平叛之后，为安抚牧人，将自己唯一的妹妹颐佳公主嫁给了鞑靼部的可汗，却不想鞑靼部发生内乱，可汗的弟弟昆塔杀了可汗，撕毁盟约，还杀了颐佳公主，制作人皮鼓侮辱皇帝。

皇帝忍无可忍，率军北上攻击鞑靼部。可惜当时的大祁刚刚经历过□□，民生凋敝，并不能支持长久作战，皇帝只是将昆塔击败，并没能诛杀昆塔。

大战过后，鞑靼部分成左右两支。鞑靼左部的首领是颐佳公主的儿子，受封可汗。而鞑靼右部则在昆塔的带领下四处逃窜，不仅连年抢夺左部的牧场和马匹，还袭扰边关，破坏互市，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延琳抓了两个核桃，用手直接捏碎，拨出里面的果仁，放到永王妃面前的碟子里。那里面的核桃仁已经堆成了小山，可永王妃却没有吃的意思，晃着茶杯，面容忧虑。

延琳知道永王妃担心永王，两个儿子都被没了，再失去丈夫，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外面响起呼喊声，永王妃立刻站了起来，奔出门外。

浑身是血的士官冲到永王妃面前，大声通报，“王爷追敌太深，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