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耀只觉得冰水擦脸不足以缓解他的燥热,干脆让人送来冰桶,泡了进去。
素月看到延耀坐在桶里,周边还在冒气,顿时有些诧异。不是说燥热难当么?怎么还泡热水澡?
等走到桶边,见到水里浮着的全是冰块,冒的根本不是热气而是寒气,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怎么来了?”延耀不用想,就知道是黄豆。紫豆不会这样随意,齐原不会擅作主张。
素月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话,伸手想将延耀拉出来。延耀却甩开他,带点赌气似的说,“我不用你。”
素月瞪大眼睛,很有些莫名其妙,他又没惹延耀。可看着延耀头上冒汗,泡在冰水里,浑身使劲忍耐的样子,又很不忍心,开口说,“冷。”
“你肯说话了?”听到素月开口,延耀整个人松了劲,止不住的发颤,这水可真冰啊。
“出来。”素月也没空想吐字不清会不会丢脸的问题,伸手去拉延耀。
“我不出。”延耀再次使劲,不让自己颤抖,硬扛着翻涌而来的躁动。
“为什么?”素月不懂,他们两个,难道还要害羞么?
“我不能这么被白兰算计,我要自己挺过去。”延耀不想被本能控制,他要控制本能。
素月搞不清延耀在强撑个什么劲,硬来又拉不动延耀,软来又说不利索,急得团团转。正在他苦思冥想,该怎么用自己暂且说不清的语言系统劝服延耀,敲门声响起。
素月赶紧过去。门其实没关,给延耀通风。只是黄豆不知道延耀和素月进行到哪步,不敢直接进来。
“药煎好了。但大夫说王爷的火气很壮,一服药未必能压制得住。且这是狠药,一次不能吃太多,第二服必须间隔两个时辰。”黄豆将药递给素月,“你们怎么样啊?”
“他不干。”素月言简意赅的说完,端着药进去。
黄豆站在门外,想了半天。
延耀喝了药,似乎也没有好多少,脸上仍旧发红,还不肯从冰水里出来。素月没办法,搬了张凳子,在木桶旁边陪着。
“走开。”延耀不去看素月,皱着眉显然很难受。
素月冷哼一声,搬着凳子坐到延耀面前,“忍住。”
延耀立刻撇开头,气恼的说,“你回去,看着你就心烦。”
“我不烦。”素月没有再搬凳子,老实的坐在那里,守着延耀。
也不知道白兰给延耀下了什么毒,会不会对延耀的身体有害。这个白兰,怎么会想到下毒?不想活了?
素月也不是真就坐着,他一直在倒水给延耀喝。延耀口渴难耐,想喝冰水,可大夫嘱咐说要喝温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药物发挥作用,桶里的冰也化得差不多,延耀终于从冰水里出来,擦干身体靠在床上。
看着延耀强自忍耐,筋疲力尽的样子,素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起身出去,让黄豆问大夫,延耀能不能吃东西。
吃东西倒是可以,不过必须清淡。
于是厨房送来白粥小菜,素月要伺候延耀吃,延耀却呵斥他,“我又不是断手断脚,还要你伺候吃饭。去再要副碗筷,我们一起吃。”
两人吃过饭。素月又要来蜂蜜,泡水给延耀喝。将水杯递到延耀嘴边,素月突然想起什么,好奇的问,“茅房?”
喝这么多水,怎么也不见延耀解手?
“流那么多汗,我哪里还有水。”延耀责备的看着素月,竟问些奇怪的事情。
素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水杯就歪了,没能送到延耀嘴边。延耀伸手抢过水杯,终于喝到了水,“有什么好笑的,不准笑!”
“哦”素月接过水杯,仍旧在笑。
直到吃完第二服药,延耀这才渐渐好转,累得睡了过去。素月帮延耀拢好被子,出到卧房外,天色已经大黑。
他将紫豆、黄豆和齐原一起叫到书房,讨论今日之事。
“她没有带香包,这衣服上也没有任何香粉的痕迹。刚刚让太医检查了她周身,也说没有发现毒药。”齐原陈述道。
这……
众人一筹莫展,最后只得散了。紫豆让人将白兰身上的东西搜罗起来,由素月叫来的蜘蛛带走,继续查验上面是否有异。
素月整晚都守在延耀床边。
他知道延耀睡得很不踏实,醒了好几次,只是不肯睁眼,以为能瞒过他。
第二日天没亮,延耀照旧起床要去上朝。素月还在犹豫要不要走,延耀便先跟他说,“你留下。”
素月淡淡点头。延耀很明显精神不济,是在强撑。果然,下朝回来,延耀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素月担心,说出的字句都多了,“要不要,找太医?”
“不用,就是累。陪我吃饭,然后,我要好好睡个午觉。”
延耀一个午觉睡到晚饭,吃过饭又喝了药,总算恢复些生气。
“一个催qing药,竟也能将人折磨成这样。”延耀感叹。
素月今日细细问过大夫。人家说最好还是发泄出来,没准还能精力充沛,自得其乐。
“你不干,非要忍。”素月责备的说。
延耀被素月精简的语言逗笑,伸手摸了摸素月的脸,笑道,“我错了,现在干还来得及么?”
素月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什么,便被拉着躺倒在床上。
就这样又折腾了一夜,直到第三天,延耀才想起正事。
“竟然查不出是什么药?奇了!”延耀展开双臂,让素月帮他穿朝服。
“身上?”会不会毒药不在衣服上,而在白兰身上?
延耀皱眉,摇头道,“若是白兰涂在身上,总会沾些在衣服上,怎么可能半点线索也没有。”
素月叹息一声。
“等我下朝,去母后那里试探试探。”延耀想起什么,转着眼珠子。
早朝结束,延耀先被太子叫到东宫,聊了些朝政。延耀随口就来,狂言疯语,惹得太子连连摇头。不过延耀说得也并非胡扯,只是太过切中要害,失了中庸。
两人聊了几句,东宫的属官便过来,太子想让延耀在旁边听着,延耀却知道这些属官大多不喜欢他,用看侄子为由溜走了。
玩侄子玩到午饭时间,延耀便去了凤熙宫。皇后知道他在宫里必然会来吃饭,特地做了好多他爱吃的,其中还有三公主亲手做的汤圆。
“小丫头长大了,都会做汤圆了。”延耀非常惊喜,第一口吃的就是汤圆。
“她会什么,不过是动手搓了个团子,连馅料都是我给她填进去的。”皇后笑着说。
“我真的好多年没吃过娘亲做的汤圆了。”延耀满足的说,“真好吃,放了好多果仁。娘亲还记得我不喜欢芝麻,喜欢果仁。”
“我们三个都喜欢芝麻,偏偏你喜欢果仁。每次都为了你,调两份馅料。”皇后也想起久远的事情,露出怀念的表情,“那时候虽然朝不保夕,但一家人聚在一起,比现在可能还强些。”
“婉儿也喜欢果仁。”三公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很想参与进去。
“我觉得现在好,现在我们有婉儿了。”延耀吃光一碗汤圆,放下碗筷,揉了揉三公主的头,“谢谢婉儿,下次还要给哥哥做,知道嘛。”
“好!我天天给哥哥做,我做得可好了。”三公主快活的说。
吃过晚饭,嬷嬷带三公主去午休,延耀则屏退下人,跟皇后说起三天前的事情。他原本没指望皇后知道什么,只是想为赶走白兰和紫兰做个铺垫,却不想皇后脸色大变。
“他们竟然对你下咒!”皇后气得浑身颤抖,“他们怎么敢!”
“下,下咒?”延耀是断然不信这世间有所谓咒术。
“没错,那是红衣教的密咒,可以让人迷失心智。需要取得你的头发,才能施法。”皇后恶狠狠的说,“邹杰真是皮痒了。”
“那是什么药?”延耀赶紧问,需得知道具体是什么,才能防范。
“那不是毒药。那是红衣教的密咒,将你的头发用圣火燃尽,倒在水里。喝下那水的人,就会对你产生致命的吸引力。”皇后看向延耀,凌厉地说,“你放心,他们绝对不敢再用那这些东西害你。”
“那圣火里必然有什么秘密,才能起到这样的效果吧?”延耀皱紧眉头,绝不愿意相信这些怪力乱神。
“那圣火中,含有红衣教的密咒。”皇后说完,摆了摆手,“你不懂,这件事我去处理。”
延耀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左右知道此事与红衣教有关,再针对红衣教调查就是。
“但是你,没跟白兰圆房么?”皇后突然改变话头。
延耀顿觉头疼,突然有些后悔跟皇后提起这件事了。
“我更喜欢紫兰。”延耀在心中惋惜,看来,这次只能赶走一个。
“倒也是……”皇后露出笑容,“那就把白兰退回去,将紫兰留下。回头,我再为你寻几个可心的送去。你也不用为邹盈考虑。让她早些成婚,她不愿意,那就别怪你先生下庶子。”
延耀赶紧点头,知道绝不能再违逆皇后。他已经二十有三,不要女人,不生儿子,那可违背人伦的大罪。
回到王府已经是下午,素月正在后院陪豆腐玩耍。
这日阳光正好,微风习习,素月拿着跟草叶,在豆腐面前晃来晃去。豆腐缩着身子,死盯着草叶,蓄势待发的轻轻摇晃,仿佛在为捕猎做准备。
素月看到延耀回来,立刻收起草叶,迎了上来。豆腐没了玩具,茫然站起来,走了两步又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两人。
素月见延耀向来不行礼,受伤之后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只是微笑。不过他今天着急询问延耀情况,于是大睁着眼睛看延耀,就等着延耀跟他说宫里的事情。
延耀却偏偏不让他如愿,开口问道,“你干嘛管那只猫。”
素月看了眼豆腐,不解的看向延耀,“可爱。”
“那是坑害我的贱女人养的猫。”这种东西,剥了皮都不配给他垫脚。
素月皱眉,横了延耀一眼,“不要迁怒。”
延耀瞪眼,这怎么叫迁怒。
“你不喜欢,我抱走。”活生生的小动物,干嘛拿它撒气。
“想带走啊?拿豆芽来换。”之前延耀就想将豆芽抱回来,但是素月舍不得。
“好吧。”素月用食指戳了戳延耀的胸口。
多大的人,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延耀握住素月的手,很有些委屈。他刚刚中毒,素月不心疼他,净想着玩猫。
素月总算想起正事,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皇后。”
“皇后怎么样?”
素月气得咬牙,又憋出三个字,“说什么?”
“说我被下咒了。”
素月哼了一声,转头往书房走去。
延耀赶紧追上去,笑着去拉素月的胳膊,“真的,真的说我被下咒了。”
素月甩开延耀,又哼了一声。
延耀欢快的笑着,手上使劲,逼着素月在书房门前停步,“我没逗你,真的说是下咒,说是红衣教的秘法。”
素月当即变脸。
听完延耀的详细讲述,素月的脸色更加不好,很有些惊慌。他拉着延耀的手,非常认真的问,“如果,红衣教,真的会咒术。怎么办?”
“你这不是说得挺好嘛。为什么之前就是不肯说话。”只要语速慢,哪怕有些含糊,素月说的话也能让人听懂。
素月狠狠地捏了延耀的手:“别闹。”
“好,好,”延耀笑得很开心,“红衣教不可能真的会咒术。如果他们会咒术,那为什么不直接咒死我?还要在密室里亲自搞刺杀。如果真的是咒术,大夫的药为什么会有用。”
素月恍然,呆呆地点头。
“肯定是毒药。只不过,非常的罕见,只有红衣教能掌握。他们不想将这些告诉外人,所以说是咒术。当然,也为了装神弄鬼,搞那些骗术。”延耀是绝对不相信所谓咒术的,但也不得不忌惮红衣教的能力。
素月松了口气,但仍旧眉头紧皱。哪怕不是咒术,红衣教也必然有很多让他们防不胜防的手段。
想到这里,素月再次紧绷起来。
他开口说:“我走了。”
他得赶紧回去,催促蜘蛛调查红衣教,还得多寻些江湖能人,尤其是精通医术毒术的奇人,想办法破解红衣教的谜团。
“急什么,陪陪我。”延耀却不想让素月走。这两天素月呆在王府,时刻陪伴他左右,又是伺候吃喝,又是服侍床榻,让他很是舒坦。
这王府里每一个,都是或攀附他或仰仗他的下人,随时都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背叛。只有素月,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是他知根知底,从小看到大,可以无条件信任的朋友。
素月也不知道延耀犯的什么病,竟然还需要陪。他看着延耀,总觉得不对劲。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托给他?或者是想要跟他讨论如何应对红衣教?
见素月不点头,延耀立刻做出虚弱的样子,“我刚中毒,身体还不舒服。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素月尴尬的睨着延耀,只觉得这情景尤其荒谬。延耀该不会是,跟他撒娇吧?
“就让你点个头,怎么那么难。赶紧点头。”延耀急了,厉声呵斥。
不是撒娇,是命令。素月感觉事情回到常态,点了点头。
虽说是陪,但两人并不说话,一个照常练剑看书,一个仍旧逗猫写字,即各自安好,又交融和谐。
等吃过晚饭,素月将他写了一下午的几页纸递给延耀,大概就是他对接下来事情的安排。延耀随便扫了一眼,便没兴趣的仍在一边,“干嘛,你这是要考科举么?”
素月瞪着延耀。我干嘛?你干嘛?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肯好好看一眼。
见素月生气,延耀赶紧又将那几页纸拿起来,细细的看过,然后还给素月,“以后这些东西,就不用特地写下来给我看。我相信你的判断,写这么多字,手腕不累么?”
素月轻轻哼了一声,在纸上写道,[也不全是给你看,还要给小六看,让他去安排。]
听到小六,延耀多少有点不爽,“他现在已经是蛛网的二把手了吧。”
经延耀这么说,素月才发现,自从他受伤,蛛网的所有命令都是经由小六传下去的。他略略皱眉,写道,他的家世我调查过,是可信的人。
延耀啧一声,感觉自己跟素月完全是鸡同鸭讲,根本不再同一个剧本里。他在演贵妃醉酒,素月却在演精忠报国。
“我是说。你凡事都要他来传话,有必要么?你自己不是能说嘛。还天天带个小尾巴,不嫌麻烦。”延耀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我说得慢。”素月说。
“那还能比写得慢?”虽然素月写得精简清晰,但终归是要一笔一笔写下来,终究不如说话快捷。
“他懂。”素月倒是很认可小六的能力。
“呵”延耀冷笑,“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素月看着延耀,渐渐品出味道,忍不住问道,“你干嘛?”
“我干嘛?”延耀反问。
“你以前,挺喜欢小六。”
“我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
延耀看着素月,恶狠狠地说,“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就不喜欢他天天围着你转,我就不喜欢你懂他他懂你。”
素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吃醋。”
“我没有!”
素月没想到,话都说成这样了,延耀还能嘴硬。
延耀站起来,也不管天色尚早,一把搂住素月的腰,“我要睡了。”
素月看了眼外面,天还没黑呢。
“我刚中毒,要早点休息。”延耀强制的将人拉走。
虽说延耀耍无赖,说自己这里难受,那里难受,但素月还是第二天离开王府。他可没有名分在王府常住。
素月离开,延耀也将白兰送回邹家。皇后已经将邹杰叫到宫里,好生训斥了一通。
果然,白兰刚回邹家,就被杀了。邹府里面,人命向来轻贱。
重元二十一年算得上是个好年,皇室添丁增口,不光宸王生下皇长孙,太子生下皇太孙和女儿,连寿王也传出喜讯,更不要提在外多年的就九皇子回京。
延耀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长大的延琳,只觉得这个弟弟在蜀山真的修出了仙气,整个人出尘脱俗,俊美高洁,竟能压姝丽的老四一头。
“可他看起来还是有些病恹恹,真想不到,他竟然能在嘉峪关击退鞑靼人”延耀立刻跟素月分享新鲜事。
“成仙了。”在蜀山修仙的皇子回京,多大的热闹,素月也忍不住去看。
延耀睨着素月:“你觉得他好看么?”
“好看。”素月诚实的点头。
“跟老四比呢?”
“好看。”
“……”
“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让你好看。”延耀恶狠狠地说着,一把搂住素月的腰,将人拖到里间。
素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延耀,平白又被折腾一场。
原本以为会是个平淡的年节,却不想节前发生了件大事。九皇子的侍卫因杀人被捕,结果牵连出康侍郎贪污案。
这个康侍郎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想要强占素月的康少爷的亲爹。
康侍郎原本是邹家的家生子,父亲是邹家田庄的庄头。后来邹爽支持当今皇帝起兵讨逆,康侍郎这才跟着皇后的哥哥,在军中管理些后勤事务。而康侍郎的妹妹,是皇后的陪嫁丫鬟。
再后来,皇帝登基,扩充后宫,有了元妃、丽妃等,皇后跟皇帝闹别扭,自己不想讨好皇帝,就抬举了自己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康侍郎的妹妹。
康侍郎的妹妹也是好命,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受封良妃。康侍郎也在英国公的助力下平步青云,得以在户部就职。只可惜后来良妃一步行错,竟然想要谋害元妃,嫁祸丽妃。
结果元妃没死,丽妃也洗脱嫌疑,反而是无辜的九皇子身中剧毒,险些丧命。龙颜震怒之下,良妃也只落得困死冷宫的下场。幸好还有五皇子和八皇子在,皇帝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没有牵连康家。
而这次九皇子回京,康家竟然做局诬陷九皇子的贴身护卫队长,将人判了个刺字流放。
“不是九皇子,是京兆尹。”素月几乎瞬间猜到了康侍郎真正的目的。
康侍郎本人虽然聪明,但到底是乡野村夫,养出来的儿子贪财好色,不思进取,别说考取功名,连找人举荐都没人愿意。
最后费尽千辛万苦,还是托了英国公的关系,让儿子当上了京兆少尹。原本想着,京兆尹高升,儿子就能顺理成章的上位,却不想皇帝将外任的地方官调了回来。
虽说那个京兆尹是彻头彻尾的平民出身,在朝中没有依仗,但是皇帝亲自任命,康侍郎也不好动手。所以才将九皇子扯入其中,想要借着九皇子的手,除掉京兆尹。
康侍郎的设计不可谓不巧妙。因为九皇子年少离宫,未有封爵,所以他的护卫队长也没有正式的从属,不能交由大理寺或者直属部队审理,只能送去京兆尹。可京兆尹哪有资格给九皇子的亲卫队长判刑,只要京兆尹有半步行错,那就得卷铺盖走人,将位子让给康侍郎的儿子。
至于九皇子的亲卫队长,不过是个冤大头,被利用的工具人罢了。若是九皇子能在这件事情上处理不当,那康家就一石二鸟,顺便还能让皇帝不喜九皇子。以后九皇子想要报当年之仇,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老九也是能耐,居然能请动大将军这个外援,直接把康家踩死了。”延耀倒是没想到,常年要死不活的九皇子,竟然能就势绊倒康家。
“可惜,没查到,他们如何联系。”此事一出,素月立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时时关注。可就是没有跟踪到九皇子的动向,也不知道九皇子是怎么请到大将军帮忙。
“不愧是我的弟弟,有些本事在身上。我还以为他真的被气病了,要死了。”关于这件事,延耀倒是没怎么关心九皇子,“康家也是活该,自作孽,不可活。若是干干净净,又怎么会遭殃,难道老九还能编造贪赃的证据诬陷他?就是你不让我出手,若是加把火,保准让他们全家人头落地。”
素月无奈的摇头:“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是不是忘了那个康少爷当初是怎么逼你的?我也真是太心慈手软,就该学老九,直接将康家干倒。”延耀倒是很欣赏九皇子的狠绝。
素月啧了一声,走上前,捧起延耀的脸,不高兴的说,“收!”
延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知道素月是劝他收敛锋芒,耐心蛰伏,只是短短一个“收”,像拿妖怪似的。
“你非得,这么说话,么?”延耀好笑的问。
“不准学我。”素月生气的推开延耀的脸。他口齿不清,说太长的句子会显得笨拙,所以都是能简则简,尽可能用最少的字词表达清楚。
“好!”延耀哈哈大笑起来。
素月气得够呛,狠狠凶了延耀一下,转身就走。他也是要过年的,窦田和莫小蝶邀请他一起吃团圆饭。
延耀笑得更加开心,只觉素月那嗷呜一声,比小奶狗强不了多少。他还想继续缠着素月,可惜今天是除夕,他得进宫参加晚宴。
晚宴上唯一有意思的就是九皇子表演仙术,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竟能化水为冰,当真是技惊四座。所以他提前被封王,也属正常。
过完年,太子突然跟延耀提起,最近江南匪患闹得很凶,问延耀想不想去。延耀还真想出去转悠转悠,何况江南也算他和素月的故乡。
只不过长公主要嫁去江南,刚刚获封久王的九皇子也会去送亲,他们不好这时候到江南剿匪,便约定等长公主回来再跟皇帝提这件事。
素月得知要下江南,十分开心。他虽然自己去过江南,但却没有跟延耀同去过,想着带延耀去看他见过的秀丽风景,尝他吃过的精致点心,定然是人间美事。
就在素月精心计划两人的江南之行的时候,变化来了。江南那群不长眼的流匪,竟然抢了长公主的嫁妆,惹恼了久王。久王上奏,请旨剿匪,皇帝应允。
延耀却也没放弃,谁说剿匪就只能去一个王爷,他也可以去。可惜太子又不让。
“这里面肯定有诈。若是好差事,哥哥肯定抢也给我抢过来。只是不知道,这江南的匪患,水有多深。”延耀叹息道,“你说,怎么会有人喜欢当皇帝呢?全国那么多地方,那么多破事,挨个都要操心,烦都烦死了。”
“有官员。”素月有些失落,但还是立刻传下文书,让各地的蜘蛛不用再准备,只吩咐江南的蜘蛛暗中观察久王的剿匪情况。
“那些个官员,更是一个比一个能骗,欺上瞒下可以,勤勉务实不行。”延耀讥讽道。
“不全是。”素月纠正延耀。
延耀哼了一声。
虽说没了剿匪的差事,但太子也没让延耀闲着,让延耀参与边防事务。去年鞑靼右部突袭嘉峪关,导致城中损失惨重,皇帝深感边防懈怠,让太子着手整顿。
延耀是真的太想出门溜达,好说歹说的得了太子特许,到嘉峪关周边转了一圈。素月自然随行,装扮成侍卫跟在他身边。
巡视完西北边防回到京城,已经是中秋节前后。整个京城都在讨论江南匪患的事情,将久王批得一无是处。
延耀十分诡异,他收到的情报分明是久王手腕了得,将匪患治理得井井有条,在江南颇受百姓爱戴,怎么在京城却是截然相反的论调。
延耀见到太子,第一句便是问江南匪患到底怎么样了。太子却并不答话,反而问他西北边防如何。西北边防还能如何,就是那样呗。真正的样子,还能让他看到不成。
从宫中出来,延耀甚至没来得及回王府换衣服,即刻去找素月。趁着没在京城这几个月,素月又将蛛网的据点换掉,住进一户三进的孟府。
孟府离贤王府更近,也更隐蔽。主人原本是上京读书的监生,因为回家娶亲,所以将宅子空了出来。素月接手这栋宅子,仍旧假装姓孟,隔壁邻居也不太清楚宅子换了主人。
素月见延耀过来,当即皱着鼻子瞪着眼,用表情埋怨他。他们不是才刚分开,怎么又见面。
延耀凑过去,先将人抱住,然后才说话,“干嘛那么不高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素月哼了一声,不用猜都知道延耀想说什么。果然,延耀说起久王的事情。素月也不搭理,将刚刚整理好的文书递给延耀。
原来久王之所以会被批得如此惨,皆因为他悄悄给皇帝写了封密奏。密奏上面指出,江南匪患之所以会闹成这样,皆因前几年的徭役中有强征现象,导致农民失去土地,不得不落草为寇。
这可不得了。几年前的徭役,修桥补路,兴建水利,是大祁能有今日繁荣的根基。如今朝堂中很多官员都是因为徭役升迁,人数相当可观。
这种密奏,应该只有皇帝会看到,但是皇帝向来不避讳太子,就导致太子在东宫属官面前宣读了这封密奏。因为徭役而升迁的官员得到消息,当即不干了,立刻开始在朝堂上抨击久王,导致久王还没回京,就已经被反反复复批了好几轮。
“哥哥居然会针对老九?”延耀皱眉,“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有必要这样紧张么?”
“久王,不简单。”去年,大将军帮助久王的事情,他都还没查出头绪。今年,久王就又在江南大展拳脚,解决了困扰南直隶多年的匪患问题,可谓手段了得。
延耀将文书放下,摇头道,“我看他是头脑简单。匪患既然解决,干嘛还要提因何而起,平白得罪那么多官员。”
素月倒是挺佩服久王。因为太子是直接宣读了密奏,所以密奏的全文都传了出来。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是为国为民,目的也是想要治标治本的根除江南匪患,造福百姓。
“久王,纯直。”素月赞赏的说。若是大祁能多几个久王这样的人,百姓必然会过得更好。
“确实蠢。”延耀点头,“但他之前收拾康家,明明很聪明,怎么会突然蠢了呢?”
见延耀理解错了,素月不得不重复刚刚的话,“纯!”
“蠢,我知道。蠢是没得治,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做可能也不仅仅是因为蠢。”延耀仍旧没听懂。
素月气得跺脚,捧住延耀的脸,一字一句的说,“我说,纯!直!淳厚,正直。为国为民,不在乎,个人得失。”
“哦,你是说他是个好人?可他这么做,也并没有利国利民啊。修桥补路本来是好事,强征徭役出现差错,也是难以避免。既然已经出了岔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纠正,而不是追究责任。”延耀也去捧素月的脸,使劲揉搓,“所以说,他还是蠢。”
素月挣扎着逃开延耀的摆弄,不想再理延耀。他还有好多文书要整理,没空跟延耀讨论久王是蠢是纯。
延耀见素月往书桌边走,立刻将人拦住,往外拖,“赶路那么累,今天就不要辛苦,还是早点休息吧。”
“你,你,这样,我更辛苦。”素月极力挣扎。
“不辛苦,不辛苦。我帮你按摩,舒筋活络。”延耀嬉笑着将人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