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晃了下脑袋，那个画面在脑海里瞬间烟消云散。

没准是一次错觉，我收回望眼欲穿的目光，向亭子靠近。

这是一座八角亭，亭顶为木结构呈锥形攒尖顶式的多层屋檐，上置井字梁和金檩，垂脊出头雕以飞兽，为内外皆缀以祥云、八卦、鲤鱼和荷花。

“店老板，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啊。”我是这样对他说的，嘴角扬着浅浅的弧度，“你不会是跟着我来这里的吧。”

自那件事后，我对他的敌意很大，他是罗珍珍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我真的十分怀疑。

后来我经常去那个书店，有些时候是借买纸笔的借口，有些时候只是单存看书，很多空闲的时刻里，我都会在一旁悄无声息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或者和他借以聊天来套话。

在很多次的聊天谈心中，我知道了他叫裴随，老家居然也是江苏无锡。

我的家族算得上无锡数一数二的大门户，人脉数不胜数，小弟尚且年幼之际，我也曾掌管过家族之事六年有余，从未听说过无锡有什么裴姓之氏。

且自古以来，裴姓乃厄运之姓，这我对他的防备更一步地加深。

“我也真的没想到是你，”裴随坐正了身子，莞尔一笑。

在这样的一双含笑的眼睛里，我没有看出一丝慌乱。

装，我看你要装多久。

“正好我也要下山了，一起走吧。”

他意迟迟地起身伸了个腰，打了个哈欠，我这才发现他身旁放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

“你在这山上睡了一晚？”

“嗯呐，在这亭子里打的帐篷。你不说，这山到了晚上反而没有白天安静。”

“怎么说？”

“这里晚上有很多声音，虫声，风声，流水声，真是声声伴着我入眠，这还是我这么多年睡得最好的一觉。”

“那你以前的日子到底是有可惜。”

“你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看见我点头，他表情终于从淡然变得惊讶：“这么小就敢一个人出这么远啊，你不怕吗？”

我两岁被送进私塾，五岁被锁在书房罚抄《四库全书》；七岁开始接触家业，为成为第一接班人吃了三年的斋饭……如果你问那时的我怕不怕?我无权回答。

可这个外表十三岁的初中生身体里装着的是现在的我，我无须畏惧，沉着淡定，一笑泯之：“这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我都这么大了。”

我看见裴随像是一愣，而后一笑：“你知道吗？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会忘记你是个小孩，你的举止从容安然，谈吐斯文老成，就像个古人。”

我看着他，眉眼弯弯地胡编乱造：“小时候跟着爷爷长大，爷爷是个古板老人，逼着我学了很多礼仪和技能，且那时家里有一大堆杂书，杂书大多数都是文言文，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泡在书籍里。所以那些年潜移默化里学了他，也学了书。现在养成习惯了，就改不掉了。”

裴随听完后，却没有像方才那样轻松地开口：“那你觉得这些年过得苦不苦？”

我摇了摇头，替过去的自己回答：“比我辛苦的大有人在，我的苦既不受衷于他人，又不能造福百姓，于国于民，再小不过了。”

裴随看向我，很久都没有说话。我转头与他对视，但那双眼睛我怎么也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