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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煞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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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栋大楼总共三层,窗户上了防护框,连一楼的也不例外,密密麻麻的窗格让整栋大楼开始是封死的,外面悬挂着“保持安静”的横幅。

楼内一层的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楼内灯光昏暗,一道黝黑的长廊通向两边。

进门时,于沨留意到进门的右侧是个保安室,里面没有人,半开的小窗口上压了个登记表。他凑到了窗口前,拿起册子想要确定一下他们进入了什么地方,就听身旁段景尘低低骂了一句。

于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那枫鬼就在盘腿而坐在一楼的大厅中央,和地面脏兮兮破碎的瓷砖融为一体,嘴边带着红色的东西,像是吃刚吃过什么,好整以暇的等待着段景尘,两手不停颠倒着小盒子,而且盒子越抛越高。

段景尘松开了拉着于沨的手,向枫鬼靠近,向着大厅走去,脚步几乎轻得听不见。

大约两米的距离,段景尘站定在枫鬼面前,微微喘了一声息,像是松开了胸口的怒火,而下一秒,段景尘周身煞气涌动,那具不属于生命的身体在单薄衬衫下蒸腾了起来,他像是碎裂开来的白瓷,数条黑线顺着血管的路径瞬间爬上了他的颈侧。

他抬手,袖侧像是被体温点燃了,起了火光,焚毁了衣料,展露了那创口淋漓的肌肤,与刚刚不同的是,那伤口像是活的,此刻不断鼓动,仿佛正在呼吸。

于沨所在位置靠后,他看不清段景尘手里有什么东西,只觉得那周围的空气变了形,跟着就看到烟。

着火了!于沨的消防急救意识非常及时,他扔开手里的登记表,径直冲到段景尘面前截住他的手腕,看到了那烧着了的衣袖,不嫌烫的上手啪啪一顿打,边打边说:“把衣服撕了!躺地上!打滚打滚!”

然而段景尘是自己刚要发威,先上来挨了于沨一顿手板子,顿时懵逼,气焰全消:“你干什么?”

于沨看着段景尘身上的火噗噗全灭了,像是自控的,顿了顿才抬头看到段景尘那张有些惊恐的脸:“.......你......没事吧?”

段景尘瞪着眼,他袖子被烧光了,身上冒着烟,于沨带着灵气的手拍得他,拍灭的根本不是火:“我…你把我煞气都给拍灭了!”

燃一回是那么容易的吗?

于沨往回缩了缩手,才明白过来。刚刚...刚刚段景尘可能是在施展他的法术。

主要这些年于沨根本没见过段景尘出手,这人每天闲闲地来到铺子里,撩猫逗狗不干正事,谁知道他一发功就自燃。

多费衣服啊…

段景尘浑身酷炫的黑线,此刻因没有煞气的加持,而显得有些尴尬,一副要褪不褪的样子,在段景尘脸上温度计似得不断上升下降。

于沨再看段景尘的手臂,那伤口裂开,又添新伤。

……新伤?哪来的新伤?

于沨表情一怔,霎时明白了,段景尘会添新伤是因为他刚刚动了煞气,是因为他损了真身!

魔物可操控修化煞气,但魔有真身,损耗煞气还可以再修再炼,可段景尘的煞气源于真身,用一分,损一分,直止煞气烧干了,真身陨灭。

真身消耗在外最为明显的体现的就是肌肤上的病变,里头看不见的,不知道会损耗到什么程度。

段景尘的久病就是得于此。

于沨愣了。这病因居然是等到段景尘都死了自己才在其中偶然发现,段景尘这些年从未对他提及,让他有种被蒙骗的感觉。

可当年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骗他什么?骗他好好学习医妖之术,来给他治病吗?

而且段景尘明知自己会这样,却在这里为了对付一个枫鬼,抢一个送给他的礼物而出手。

大厅里看热闹的枫鬼发出一阵怪笑,仿佛是在对这两个笨蛋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以挑衅为乐,越是看段景尘怒气腾腾越觉好玩,他把那小盒子扔得高高的,却不接,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段景尘轻而易举的再次被激怒,脖颈的黑线重新上爬到了耳侧,浑身愤怒蒸腾,他绕开于沨,却又被拽住,他不回头地说:“他抢了我要送你的东西,我要拿回来!”

于沨语气并不好:“我不用。”

原本好脾气的人在段景尘面前屡屡失态,他的话也仍然对段景尘似乎很有力量,段景尘回头看他,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真不想要?”

于沨感觉心口猛然一堵,说不清,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昨天……

昨天他拒绝段景尘送来的玫瑰花时,段景尘也是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话,他太过仓惶,甩手关上了铺门,把人关在了外面,送来的玫瑰,他没要。

可谁也想不到,24小时之内的再见面,是这样的情景。于沨噎了下,总不想那么狠心,缓了缓语气说:“我去拿,你别伤着自己。”

于沨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黄铜质地的针盒,乍一看倒像是个精致的罗盘,抬头看向枫鬼:“把东西还回来。”

枫鬼那边愣了愣,本以为对方会拿出什么样的武器,结果看见那娘们家家的细小的玩意儿,一下笑得前仰后合,在大厅地砖上打了个滚儿。

于沨嘴唇微抿,有些无奈,手上的动作轻巧随意,拇指轻搓针盒,一枚几乎看不见的针带着长线飞了出去,划入空中,于沨一抚手,那针飞速向沨鬼刺去。

段景尘站在不远处,他看不见那针,但能看见枫鬼的表情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枫鬼不笑了,整个手臂在他自己眼睁睁的注视下失控了,手指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一节一节的打开,盒子眼看就要脱手,他仍然不肯罢休,伸长了脖子,用嘴去找手,把盒子咬下。

而就在枫鬼在缩回脑袋的瞬间,一枚闪着金属光泽的针在他眼前掠过,很快,他脸上也有一种紧绷的感觉,他狂乱的甩头挥手,却犹如撞上网的飞虫,越挣扎被捕食的蜘蛛越团越紧。

于沨向他靠近,表情仍旧是温和的,平易近人的,他重申:“还来。”

枫鬼为时已晚地感到了对方的恐怖,就算现在他想“放嘴”,那下巴也不听话了,眼皮被牵扯的越来越紧,视线已经模糊,膝盖朝着胸口挤压,饶是这样,枫鬼还是负隅顽抗,试图逃脱,用几乎折叠的姿态跑上了离他最近的楼梯。

于沨步伐从容,他没有杀心,只抬手一挥,运飞不断穿梭如剑的银针钳制枫鬼,不急不缓地踩上了楼梯。

二楼长廊狭窄,给人拥挤压抑的感觉,楼梯从左侧上来,就面着一个岔路口,呈现L型,一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每个房门上面都标注着号码,另一侧是几乎封死的窗户。

这里囚禁的意味很重。

枫鬼选择了小铁窗那条路径,奋力地挣扎,于沨抬手往回一收,银针便破空而归,带着那缠绕的线,将枫鬼扽了个跟头。

这小妖怪虽然没多大本事,最能耐的不过是不喘气的跑,但怎么也不认死这一点还真让人没办法,他跌回于沨脚下,不等于沨按住,他又拧个身,冲开了一旁房间的门。

于沨同时攥紧拳头,起身,手臂向上一扬,就听“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可惜还是慢了半拍,枫鬼跟着一齐关了进去。

段景尘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在他身后笑着说风凉话:“学艺不精,心也不够狠。”

于沨:“………”

总比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某人强吧。

因为门隔着,于沨的飞针不起作用,手里的线也松脱了。他迅速拧开房门,脚步却迟迟没有挪动,段景尘在他身后被挡住问:“怎么了?”

于沨咽了咽,沉声道:“有个人。”

*

里面房间闷热的空气向着门口移动,一股腐肉味顺着穿堂风飘来。

段景尘探过头往里看,房间内有三张床铺,两张空着,只有最里面靠窗的床铺上坐靠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低着头,看不见脸,而她身前,纯白的被褥上浸沤着鲜血,却不见枫鬼的踪影。

于沨见血带肉习以为常,走了进去,段景尘一咧嘴,但没法子,只能进去,还不得已带上门,这里窗户紧闭,这枫鬼肯定还在房间里,不能放跑了。

于沨站到了女人的床前,放弃了礼貌性地问候毕竟面着一床的血,还有刚刚闯进来的妖怪,她连一声惊叫都没有。

她把头低得很低,但鼻间的乱缠的发在不停扇动,暴露了她的呼吸,穿着病院服。

于沨视线往下一扫,看到她手腕上戴着标记腕带,上面写着病区:精神二区。

段景尘掩着口鼻,东瞧西看看,但其实也没有几样能观摩的,靠墙有一面衣柜,和简单的洗漱用品,但味道却出奇的难闻,让他直恶心,于沨站那不动,段景尘不等叫他过来,于沨突然后退一步,俯下身,看着地上滴落的血。

是从床上滴下来的,那血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却激起了一层白灰。

白灰是沿着床撒一圈,外加几个放射状的图形,看起来是一个明显的“法阵”。

于沨在这方面没什么研究:“地上这个阵是什么?段景尘,你能看懂吗?”

段景尘在这个房间有些寸步难移,但于沨靠那么近,他也只能勉强过去,扫了眼,隐约地感觉在哪见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眼熟。”

他活了几百年,看啥都眼熟。往前走,靠近了,他也看见了女人的病服和腕带,“这精神病院怎么一个医护人员都没有?”

于沨也觉到怪异,这里一切的不会凭空捏造出来,很大概率是段景尘生前经历过的。

他也听闻过抚城精神病院,原本是属于镇上的,很偏,起初这里一左一右都是荒地,是后来被扩进了城区。

小地方的精神病院人少,但病区内最少也会有两个值班的大夫或护士,可他们刚刚进来一路畅通无阻。

于沨正琢磨,可段景尘的心思完全不在什么病人病院上,只在意枫鬼抢走的盒子,开始查看能藏匿的地方,

他踢开卫生间的门,没有,转过身又开衣柜,没有,顺势趴到床下,朝里看,没……操!有有有有!

段景尘整个人向后一弹,头撞到了柜子上,他抱着头,骂了一句。

于沨看他一通上蹿下跳,皱着眉问:“怎么了?”

段景尘一手指床下,一手捂心口,突然金贵矫情起来,话也说不出来。

于沨皱着眉,自己蹲下身去看。

床下,黑黢黢的一团正好压在了整个法阵的阵眼上,一头露着出了一张扭曲的脸,于沨略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妖物膨大化后的尸身。

他从裤兜拿出手衣,将那床下的尸体拽了出来,浑身有棕色毛发,旁边还有几块分离下来的腐肉。

于沨拿起来看了看,段景尘呼吸都跟着一窒:“是不是有人在这碎妖了。”

于沨摇头:“妖怪的尸体完整,这个,好像是猪肉。”

段景尘捂着嘴,闷闷地发出一声:“啊?”

于沨盯着阵眼上,散碎的妖尸,烂肉,抬头又看了看床上那一大泡血。

女人蜷缩的腿上下没有血迹,地面出了石灰粉,根本没有任何血迹和清扫痕迹,而且这血太新鲜了,就好像刚刚从温热的身体流出来的。

总不能凭空......

于沨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听见“啪嗒”一声响,一个闷闷地水滴声,那是砸在了被子上。

他抬起头,越过女人毛燥的头顶,看到了灰蓝的天花板,那拼接的缝隙上颜色很深,随后断线珠子似的血滴,淋淋漓漓,坠落下来。

地上的妖,床上的人,天花板上的血,他们带着死寂与冰冷,构成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段景尘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衣柜上:“于沨,我…我真要吐了。”

于沨也被冲击到了,但面上还算冷静,脱下手套来,站起身,他冲着女人伸过手:“下来吗?”

女人还是不动,而面颊上反出一道道的水光,像是泪痕,嘴里念叨着什么,嗡嗡的。

于沨低下头,想看得清楚一些,突然,身后发出“呕”地一声,段景尘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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