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学金名额无端被更换，桑渺气压低到极点，付念寒还以为她是因为笔记本坏了心情不好，安慰她说家里还有台笔记本，让她先拿去用。

她摇摇头，“没事，宋老师办公室有电脑，平时也就我在用，问题不大。”

付念寒抱着她的笔记本，走出维修店说：“那是台式机吧？携带不方便，家里那台没人用，放着浪费。”

他直接一锤定音，“晚上我拿出来给你，你今晚也来的吧？”

桑渺转头对上他略带期待的眼神，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又迅速地转回了头，若无其事地说：“明天我就不来了，得和贝熙她们吃饭。”

付念寒故作思考，一脸为难，最后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

他们在学校A教学楼分道扬镳，付念寒跑去上课，桑渺原地站定许久，去了趟学工办。

奖学金是怎么没的，她也不能被换的不明不白。

学妹没敷衍她，高老师一看见她，就和她解释更换名单是企业那边的意思。

“总裁办的小林主任递过来的消息，小桑，你是不是得罪过晏林那边的人？”

桑渺年年都领企业赞助的励志奖学金，怎么就今年突然岔子？

还是企业方直接点名道姓要把她换下来，说她不符合要求。

她也有些懵，摇摇头说：“我不认识。”

高老师“嗯”了一声，解释说：“你的情况系里老师都清楚，当时我还解释过，你是咱们系绩点第一又多才多艺的优秀学生，但小林主任说是领导的意思，改不了，实在没有办法。”

老师都这么说了，桑渺也不好不依不饶闹腾个没完。

“要不这样，明天晏林会来学校社招，我带你去见见小林主任，看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就算没有当是积累人脉，以后找实习也方便。”

桑渺不抱任何希望，勉强笑了笑说：“谢谢高老师。”

高老师说的话提醒了她，桑渺离开办公室，边走边拿手机搜索晏林这家公司。

晏林是一家半导体材料高新技术企业，创始人兼老板是A大理工科专业毕业的校友，也是A大校友会会长。

一目十行粗粗浏览，看到某条新闻里出现老板的名字，她的目光一顿，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得罪人了吗？得罪的还是这家公司最大的老板付晏。

桑渺嘲讽地牵了牵嘴角，为了她这个小人物，大老板还操心这种小事。

看来她的面子有够大。

付念寒打电话过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桑渺还在平复情绪，刚才她被气得手机都拿不稳。

那头付念寒没听见她说话，一连“喂”了好几声，她靠在楼梯口深呼吸，克制着轻声道：“系里刚来了通知，晚上大家聚餐，很晚才会结束，我就不过来了。”

“啊？一定要去吗？”他略带失望的声音顺着听筒传递过来，只是话出口他也觉得问了傻问题，“那你去吧，结束了记得给我消息。明天早上我把电脑带过来给你，然后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桑渺的眼皮颤了颤，她弯下了腰伏在膝盖上闷闷地说：“不用了，贝熙在宿舍多余的电脑，我用她的就行。”

付念寒听出她隐约低落的声息，沉默下来，耳边静默的空气仿佛在两头流通，连带着呼吸声，渐渐生出几分微妙的气氛。

“桑渺，我是你男朋友，不是随便什么人。”其实我更想你依赖我，付念寒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桑渺平复得差不多，提起劲扶着上面站起来，她握着手机走下楼说：“对不起。”

两人刚和好没两天，她不想再因为这种小事与他起龃龉，况且这本来和他也没干系。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有些累，电脑……我明天到你家再去拿吧，行不？”她放低了说话的姿态，询问他。

他似乎也听出她的妥协，别别扭扭地说：“姐姐都发话了，我能说不吗？”

桑渺被他逗乐，不由得莞尔而笑。

—

过两天是桑渺合作过的出版公司周年庆活动，与她对接的编辑早在一个月前邀请过她，但当时被她婉拒。

这次编辑发来消息又问了问她，桑渺思忖片刻后，一口答应，因为编辑说有新的合作机会趁着这次周年活动想和她谈一谈。

“我们总监一直想见见你，这回还是她主动提起，让我问问你有没有这个兴趣。”编辑如是说道。

“好滴，我到时候一定来。”

出版公司包下圣源酒店二楼最大的一个宴会厅当作活动场地，参加的不只是公司的员工、签约作家插画家和合作方，还有像桑渺这种闲散人员。

她一到现场就被编辑拉着去见她们总监。

总监也是一位女性，年纪不大，三十多岁，言简意赅地同她讲了讲接下去合作的项目，后来有人过来喊她，话没说完又过去应酬了。

“总监上次还和谢老师夸你，说他介绍的小姑娘很优秀这个项目和上回大差不差，也是一部获奖的电影作品，很小众很文艺，晚点儿我们再约时间仔细地聊聊。”编辑给她倒了点酒。

桑渺拿着酒杯巡视一圈全场，忽的顿在某一处。

编辑见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很小声地向她介绍说：“那是我们老板家的亲戚梁律师，很厉害的一个律师，还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说着编辑比了一个大拇指，继续说：“听说做事很雷厉风行，名校毕业又去国外留过学，进过国际律所，回国以后进了律所，没多久就升为合伙人，简直是我们女性的楷模啊，听说她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看不出来吧？”

是看不大出来，桑渺第一回见到梁隽，还以为她是付念寒的姐姐。

梁隽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西装，踩着那一双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端着酒杯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谈笑风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她露出爽朗的笑容，随即一口气喝完高脚酒杯的葡萄酒，喝完不经意间朝她们这一处扫过来。

桑渺飞快地撇开视线，总有种心虚、慌张的感觉，令她不由得想起了付念寒的父亲对她的态度。

梁律师知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是不是也和付念寒的父亲持反对的看法？

是不是也认为她配不上他们儿子？

桑渺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人与人还是比较出来的。

编辑被同事叫出拍照，临走前叮嘱她千万别走，活动结束后约她吃宵夜。

桑渺趁着没人关注她，找了个隐蔽安静的角落，打开电脑帮一个师妹修改论文。

笔记本最后还是从付念寒那里“借”的，他说用过三四次，但桑渺一打开便发现估计连一两次都没用过。

论文被拷贝在U盘里，她刚从电脑包里掏出来，一个没拿稳，一个半圆弧飞落到了地毯上。

满铺地毯花纹反复，比拇指还小的U盘掉在那上面，像是大家来找茬。

桑渺摸了摸身前的地毯，没摸到。

一双黑色高跟鞋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高跟鞋的主人率先拾起了藏在她眼皮底下的U盘，递给了她。

她瞬间从地上站起来，接过U盘的同时抬眸看向来人。

梁隽端着红酒杯，脸上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请问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她问道。

桑渺哑然，她们俩在很久前匆忙见过一面，当时她面试付念寒的暑期家教，不过五分钟梁隽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她平日里这么忙，不记得那次碰面实属正常。

那根刚紧绷起的线瞬间松垮，她忽地松了口气。

她礼貌地笑笑说：“我可能比较大众脸。”

梁隽看了眼她的电脑，提醒道：“这里的信号不大好，如果你要处理工作事务，对面左拐有一个会客厅，那里的网络很顺畅。”

桑渺点点头：“谢谢您。”

正欲合上电脑，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老大”，一道身影转眼出现在身后。

她和梁隽同时望过去，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生，桑渺认出来他是梁隽的助理，付念寒好像喊他“思铭哥”。

“思铭哥”看见梁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大大地松口气，“老大！你别躲在这里了，王总一直在找您，让您帮他参谋参谋他家……”

声音蓦地顿住，他仿佛才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倏地停下了话，看向在场的另一人桑渺。

“哎，小桑老师？”他认出了她，“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这还不止，他主动向梁隽介绍她，“老大，这是念寒去年暑假的家教老师小桑老师你们先前应该见过面的吧？”

梁隽登时挑了挑眉，“原来是小寒的家教老师好，怪不得我看有些眼熟。”

桑渺满脸尴尬，方才还撒谎是两人没见过，下一秒立马被拆穿。

她都不敢看梁隽的脸色。

“诶？”一道目光落在她放在旁边的黑色电脑包。

包是当时付念寒装着笔记本一起给的她，见梁隽的助理一直看着那个包，她低下头去看，后知后觉地看到包面上印着浅浅的几个字，某某律师事务所的字样，正是梁隽是所在的单位。

心虚加窘迫，桑渺的脸地刷的红了一片脸。

尴尬蔓延四肢百骸，仿佛连血液都是尴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