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您现在好些了吗？”祁安一直守在许大爷身旁，等到他悠悠转醒时，就看见自家女儿守在他身旁，不知何时已经从屋内出来。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挥挥手神情激动：“谁让你出来了，快回去呆着！”

一边说，一边支起身子，要将她赶到房间里，被祁安轻轻按下来，摇摇头：“大爷，今儿我在这里给你们作主，这里没有人要嫁人，也没有人会嫁人。”

许小妹一听她这么说，眼泪又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落下，拉住许大爷的手，期期艾艾道：“爹，这几位贵人说会帮我们......”

许老汉的眼中才逐渐有了光彩，不可置信地望向三人，可视线接触到几人的穿着时，又微微一暗，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又万般绝望道：“几位贵人，你们可知道王府和那位大人物同出一脉吗，这黎阳郡上上下下都由他一人做主，我们没办法报官的。”

祁安瞥了一眼自己略显残破的衣服，安抚道：“我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您告诉我，那郡守还欺负过别人吗？”

许老汉神色闪过一丝挣扎，似乎是不想让几人踏入这趟混水，可许小妹用胳膊肘顶了顶他，撒娇道：“爹，他们都是好人，刚刚那位公子说他们在京城里有人，您就告诉他们吧。”

许老汉叹了口气，看着被包扎好的腰部，最终咬咬牙，还是告诉他们了事实。

原来，这里流寇肆虐，不是因为战斗力强，而是官匪沆瀣一气，所谓的流寇也只是暗中为王敬服务的属下而已，他利用这些人大肆敛财，又谎报税收，自己赚的盆满钵满。每每有官员前来考察，他就安排对方被山匪劫掠，关个几天后解救出来。

一来彰显这里治安混乱，自己一个郡守当的艰难；二来，显示自己多么负责，不顾自身安危前来救人。

又送上大礼，让对方为自己美言几句。

种师道当即就是出离地愤怒，激动道：“公子，这郡守委实可恨，不如让我将他押送至京城！”

许老汉立刻起身拉住种师道，摇摇头，心脏都要跳出来：“大人大人，万万不可，他朝中有人啊！”

“他的女婿任大理寺少卿，你们怎么和官斗啊？”

那可是大理寺少卿啊，那可是正四品！

你们几个商贾之家，和人家堂堂四品大员斗，疯了吧！

祁安愣了一下，一出声，把许老汉吓得噤声：

“大理寺少卿，他有几个师啊？”

“他很牛吗？”

许老汉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晕，连忙解释道：“大人，这不是几个师的问题，他是大理寺少卿啊，大理寺少卿，您明白吗，那是青天大老爷！！！”

可惜，面前这个年轻人似乎还没有明白他面临的是什么人，云淡风轻地像是在谈论一只蚂蚁。

他焦急道：“二位，你们不是这位大人的下属吗，快劝劝你家公子啊！”

在他的想象中，娇生惯养的少爷不知道世道险恶，做下属的总该明白些，可惜那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声道：“对啊，他有几个师啊？”

种师道/姚平仲：你怎么知道我是正二品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没到二品大官都敢这么狂吧？

不会吧不会吧，太可怜了吧？

许老汉“你你你”了个半天，气急拍了一下自己闺女的手心，许小妹“嘶”了一声，只听自己爹埋怨道：“爹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去王府，别牵扯这些小年轻，听见没，好好在家呆着。”

祁安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正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就又听见门口传来了官兵的声音：“官府查案！”

许老汉腿一软，声音都有些走调，还是推了推祁安：“快，快躲躲......”

烦死了，就不能让她歇歇吗？

都快两天没睡觉了，一会家丁一会官府，要是她猝死，全都九族提头来见！

没觉睡的人生是相对失败的，她沉着脸，两位大将军会意，直接打开门，三下五除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瞬间地上又多躺了几人。

她打了个哈欠。

“许娘子，你家有客房吗，我好困......”

许小妹已经看呆了，她如梦初醒，看向祁安的目光都带上了敬畏与仰慕，她的面颊一红，连连点头，笑道：“有的，公子。”

她以为那种武功是话本里才有的，可如今却在两个下人身上看见，那真是如同诗词里一般威风！

京城果然是京城，连下人都比官府官兵厉害百倍！

她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京城看一看。

许老汉不像女儿一样单纯，只是看两人那套功夫，他已经是心惊胆战，心下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

他们，不会真的有几个师吧？

不会吧，怎么可能。

哈哈哈，真好笑。

他摇摇头，如果真的那么厉害，怎么会落魄地要住在他们这种地方，那种大人物是他们这种老百姓一辈子触碰不到的存在，真的来这里了，恐怕郡守都得点头哈腰。

他在内心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一两银子，思索着要不要买点肉吃吃。

众人心事各异，祁安倒头就睡。

大中午的，她就开始光合作用了。

*

“你说，本官派出去的人全部被两个下人打晕了？”郡守捋着胡子，眉头紧锁，府邸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如画一般宁静祥和。

可这座庭院的主人不这么认为，他心里很是烦躁。

只知道对方来自汴京，是商贾之家，但是怎么也查不到他的资料，他们入城时登记的身份也没有符合的人选。

这几个人用的都是假身份。

武功高强，这个范围太广了，根本没办法锁定。

“算了，此三人他日再说，你说，完颜宗翰又寄信过来了？”他看向副官，对方恭敬点头，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

他几下拆开，匆匆扫了几眼，阅后即焚。

在信里大致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渡河，最多五日就会到城内，届时让他准备好军需物资与武器，大开城门让他们肆意掠夺，当然了，为了感谢他的卖国行为，他们还是会网开一面的，比如说给他们留点钱财。

王敬松了口气，口中直直念叨：“太好了太好了，将军不会掠夺我等。”

一旁的副官心下鄙夷，但他不敢面上流露出来，只能提前打算。

就这么一会功夫，管家匆匆赶来，高声道：“大人，大事不好！”

王敬心头一跳，挥挥手屏退副官，那管家左顾右盼，终于低声道：“大人，那些山贼被一网打尽了，现在正在被审问呢！”

“你说什么！？”

他一下子站起来，结果磕到了桌角，不顾疼痛，他就要冲出府邸，但是他的脚步有一瞬的停滞，思考了什么，又松了口气。

“无事，大惊小怪，退下吧。”

金兵五日后就要进城，眼下就算被问出来，到那时，不论是捉流寇的人还是流寇，都得陷入战乱之中——而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

京城

这几日，情况越发焦灼。

朝臣的奏疏要将赵佶淹没，不论是修建水利，构建防御工事都得在末尾带上一句问赵桓情况的。

他很想说一句，他是皇帝还是赵桓是皇帝？

你们礼貌吗！

好不容易压下太学生们，一上朝，御史就开始拼死觐见，一个话说不好就要去撞柱，他真是心力憔悴。

于是，他打算去逛青楼。

青楼好啊，在青楼里不用处理国事，在青楼里只要吟诗作对就好。

他现在虽然将皇后妃嫔接过来，但还是想极了李师师。

赵佶想着当年她与他情投意合，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感到自己心里某处又痒痒的。他乔装打扮，就到了怡红院里。

那里的老鸨对他是又惊又喜，一张脸都要笑开了花，可赵佶却满腹疑惑：“这些大老爷们在干什么？”

听见这句话，老鸨苦着脸，看向那边唱着戏，底下喝茶的一帮子人道：“赵公子，这都是先皇的意思，说是以后咱们这啊，都是只能喝喝茶跳跳舞了。”

“您说，这哪是一个男人说的话，他这么一说，来我们这的客人起码少了一半，还好您来了，不然咱们姑娘都急死啦。”

赵佶不可置信，又觉得很离谱，拍着胸脯就跟老鸨表示：“放心，本公子回去说说，不会让你们没了营生的。”

老鸨眉开眼笑，“哎哎”了两声，神神秘秘道：“公子，姑娘在后院等您呢，快去吧。”

赵佶一听，雀跃的心都要飞出来了，当即直奔后院。

后院风景极好，虽是未到春日，但阳光也毫不吝啬地照进了后院，庭中坐着一位女子，舞着琵琶，宛若从天而降的仙子。

赵佶看呆了，喉咙有些干涩，情意绵绵唤道：“师师......”

女子抬眼看了他一眼，不作声。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笑了笑，很随意地摸上她的手：“朕当时不是故意不带你去镇江的，那时你还没名没份，带上你容易招人闲话——你也知道，全天下都在看着朕呢。”

李师师弄着琵琶，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清脆，面上表情冷淡，语气平静：“师师不敢怪陛下。”

“朕如今来，就是要接你进宫，你可愿意？”他一撩下摆，坐在李师师身旁，李师师不留痕迹地挪了一点。

她没有接话，而是平静地在琵琶声中道：“陛下可知完颜宗翰已渡过黄河，正向开封逼近。”

赵佶手一抖，那一瞬间，被金人支配的恐惧重新充斥了他的心脏，他就连抑制都没办法做到，几乎是尖叫道：“你说什么！？”

“怎么没人告诉朕！？”他来回踱步，焦头烂额，已经预料到金人会用他们的铁蹄踏平汴京，此刻，他唯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便是二次南下！

赵佶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只留下李师师一人。

看着狼狈而逃的男人，她停下了弄琵琶的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个人默默出神。

同一个姓氏，父子二人，怎么会天差地别？

她还能回忆起那时，她被老鸨央求着去跳最后一支舞，她本想敷衍了事，却看见了当朝陛下。

和赵佶不一样，他看自己的目光，从来不是打量，而是心疼，她被那种目光震得心跳如鼓。

但，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明令禁止青楼底下藏着的那些污垢，无论是留还是走，他都给了她们尊重。

世人觉得花魁光鲜亮丽，只有成为花魁，才能知道一个精美的花瓶，一朵娇艳的海棠，都是美丽的。但它们永远不能残缺，不能腐烂，要保持最神秘，最美好的模样等待他人的使用与采摘。

她已经准备好离开，不论是自荐进宫，还是自己做些营生，都是极好的。

可是一切发生地太快，她还没开始新生活，那个名为赵佶的男人再一次，要将大宋和她的未来断送。

她听闻赵佶复位之时，便决定留在怡红院。

世人不知李师师在赵佶南下流窜何处，她自己也不知，她的未来究竟在何方。

她伸出手，想够一朵梅花。

可惜，她的另一只手，碰到了一把藏匿于裙下的匕首。

她自嘲地笑了笑，闭目许久，流下一滴眼泪。

*

此刻，宰相李纲，看着桌案上一堆真正重要且棘手的上奏，感到一阵绝望。他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了，好不容易又熬到了天明，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缓缓在心里崩溃。

这就是权臣的感觉吗？

陛下，你怎么忍心把事务都丢给臣，您睡得着吗？

他虽然心里觉得被信任的感觉很好，但他一把年纪，估摸着也快腰间盘突出了。

【谨记，有时候你的岁月静好，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李纲：陛下你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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