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海畔和千锦在应天府衙，海畔出去看地，留千锦一人在应天府衙后宅，郁紫微来了，绑走了赵棠，也要卖了千锦。

接着听风回来了，赵棠不见海畔，让她回京反省。她们都留在了扬州，没人回京，没人知道海畔是否真的回京了。

一桩桩一件件，千锦说：“我要被卖去千红院，也是你的设计？公主被绑，要被葛都督的养女沉江，也是你的设计？姜海畔，你挺毒啊，为什么，为了顾况，为了个男人？”

芳颜醉酒，也不该睡得那么死，起火了，外头锣鼓喧天，她起不来。赵棠去背她，后面去马房找马，所有的马都被放走了。

梅林的火还在后院烧，前院的木桥怎么也烧断了，是谁作乱，又添桐油，让火烧得更旺了些。

“是啊，是我。”海畔瞧千锦，“你很得意是吧，你最懂宫里的那些伎俩，我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长云长缨不说话，海畔又看听风，“还有你，你武功高，你最有用，没有你之前，没你和我交换，什么都是好好的，如果没有你，我和公主一定还好好的。”

“你的好一般人消受不起，你什么时候起了私心的，我猜就是你女扮男装在顾府里住着的时候，你觉得草原的日子太苦了，你怕公主要回去，而你不愿意回去了。”

长云道：“我也算想明白了，你不愿意再跟着公主东飘西荡，你觉得在察罕湖的日子太苦了，宫里也太闷了，你不愿意。所以公主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你也解脱了，对吧。

当然，千锦说的也许是个理由，你看中了顾大都督，如公主身死，你就是公主身边最紧要的人，是旧人。有这份回忆在这里，顾大都督兴许会留着你，留你一辈子，也说不定。

海畔，何必呢。”

长云道：“你看公主她幸福吗，她都得不到的，你觉得你能得到？”

“她幸不幸福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让她不幸福的，她可以不嫁啊，她不是最擅长假死呢。”海畔冷不丁瞧着众人，“今晚上，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一个都别想活。”

“找死。”听风一剑挑过海畔手腕，身影一动，剑柄敲她腿，反手又是一割，割断她脚筋。

左手左脚筋都被挑，海畔单膝跪地，“不就是下毒吗，”千锦端着一盘子点心走过去，塞海畔嘴里，“芳颜也是你想弄死的对吧，为什么，因为顾都督？”

“你看这点心，我们谁吃了，听风她吃了吗？”千锦接着往海畔嘴里喂，“吃，你倒是吃啊！”

听风捂着肚子，千锦回头问：“你真吃了？不是告诉你今晚别吃嘛。”听风捏着手指，“一点点，我只尝了一点点。”

长云去提绳子，“绑起来，明天请公主处置。”

海畔望着长缨，长缨移开目光，“你想走就走好了，没有人要顺你的意生活的，公主不会，我们也一样。”

赵棠这一个晚上都睡得不太好，杨简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她老说梦话，像是魇住了。次日赵棠睡到午后，也没人喊她，她自己开了窗，瞧见太阳的光线都不对。

“什么时辰了？”

刚打开门，杨简就进来了，她问：“你怎么回来了，你没去上朝？”

“下朝了。”杨简端了热水进来，“梳洗吧，我们去外头吃饭。”

“我不去，好冷啊。”赵棠说，“我不想起来，我还要睡。”

“那我陪你？”

“不要，你身上凉。”赵棠又想往床上跑，她想回公主府了，要不然回应天也行，她要地暖，开窗烧炭盆，她要奢侈，她要暖。

“顾都督想见你。”杨简说。

“我不去。”赵棠心说，顾况疯了？他自己都没出京，想见她，赵宁怎么想，他还想不想出京了？

“为海畔的事来的。”杨简拿了件袍子给赵棠，细细帮她穿衣。

“什么事？”赵棠问。

“我亦不知，许是很重要的事。”赵棠几个丫头自成体系，都不爱来杨府，几个丫头喜欢聚在公主府里，嘀嘀咕咕的，就是不来这边。

赵棠说：“听风呢，她今日当值，她来了吗？”这几个丫头自己商量的，一人一天，谁也不多，谁也不少，轮着转，今日就是听风。

“你的人，你怎问我。”杨简就差拿梳子给赵棠梳头了，赵棠拉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杨简起身，捧了镜子过来，说：“还冷不冷，我给你找件厚衣裳。”

“不必了，叫顾况去公主府，我回去一趟。”赵棠的妆发一向都很简单，再复杂的，她也不会。

“好，”杨简起身。

“你也来。”赵棠说。

杨简侧身，赵棠用脚勾了双靴子过来，说：“你不愿？”杨简笑着转身，复又坐下，在她发端一吻，“几天没洗头了。”

赵棠回了公主府，杨简没来，他说晚一点来接她。顾况站在庭院里，没有坐，空中落了雪粒子，飘进火盆里。

赵棠在廊下坐下，还是那个姿势，一脚踩在长廊上，千锦她们赶紧把火盆端上来，又退后三步，但并未退得太远。

顾况转头，问她：“你，还好吗？”

“我很好。”赵棠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境说的我很好，可能也并没有很好，但也不坏。

三年婚姻，帮杨简挡一档，老师也不知能活到哪日，她成婚都没回来。身体不太好，又不想被人知道，不想被人看见，上山去了。改日应该去看望老师，带着妍慧，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自己也是。

顾况也不知赵棠是用什么样的语境说她很好的，那日她进宫，从宫里出来，吐了好大一口血。

血色暗沉，埋进雪里，他看得清楚。他说：“我要走了。”

“嗯，”赵棠也不知该说什么，送别吧，她府里现在清贫，也没什么可送的。当时去拜会杨简，还提的是点心，这会儿顾况要走，总不能还送点心吧。想了想，道：“千锦，把那人参拿出来，顾大都督去的是苦寒之地，带颗人参，补补气。”

“是。”千锦转身，些微蹙眉，公主送人参干什么，顾都督去的不是关外吗，听说长白山很多人参鹿茸，不需要的吧。

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况猜她没死，又不知道她在哪里，明里暗里找她，找不到。她兴许根本就不想让他找到。

再回来，他准备去求亲，她却已经是别人之妻了。她不给他机会，或者说，她从未想要给他机会。

赵棠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为什么要回来，怎会仓促嫁人，顶着一个虚冒的身份。如果她不嫁给杨简，顾况根本出不了京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其实赵宁也根本不可能同意赵棠嫁给顾况，顾家拥兵自重，顾况在赵宁眼皮子底下待了三年，赵宁才些微放心。

顾家子弟想娶赵棠，做梦。赵棠虽没有用，但她还有个皇家血脉，有这么个公主嫁进顾家，来日产下子嗣，那造反不是轻轻松松轻而易举？赵宁不能冒这样的险。

而且杨素身体不好，届时杨简丁忧，丁忧期是不能有子嗣的，有了也要被人指摘。杨简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还能回到这个位置上，他就不可能和赵棠生孩子。三年，三年后，他赵宁难道还没有自己的儿子么。

赵宁的账，赵棠帮他算得清清楚楚，封太后也病了，赵棠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中毒了，命不久矣。

谁想让她死，谁又想让封太后死。赵棠一死，封太后的指望也就彻底断了，什么皇子，什么血脉，什么正统，什么传承，都应该在赵棠这里断了。

“噗，”好大一口恶血，喷在炭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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