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外公坐下，小心地将这些泛黄发脆的纸张抽出来，终于，找到了郑老师的名字。这一届评选出来五名教师，只有一位女老师，杜燕婷，时年二十五岁。

“这个杜燕婷……”老补回想起幼年时期，那个给他巧克力的女老师，“是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吗？跟外公你在一个办公室的。”

“对，就是那个。”外公擦擦脸上的汗珠，“给过你糖吃呢。”

“前些天我还去找过她呢，可是完全认不出来了！”

“什么？你找她做什么啊？”

“就是打听江玲语的事情呗。”

“你一个人去的啊？”

“没有，我们一起去的，江晴好……我们一起。”老补隐去方晓椿的名字，他不希望外公知道他跟方家的人还有来往。

“这样啊，难怪……”外公喃喃道。

“怎么啦？”老补好奇地问道。

“我说，你怎么突然要找优秀教师，原来是为了杜老师。”外公将文件又塞回箱子里，老补想帮忙，却又一次被推开，“我来弄就好了，你去吃饭吧。不过，老补啊，这件事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那个江小姐，估计要失望了吧。”

“为什么？外公你啥意思啊？”

“霸凌她姐姐的，从来就不是某个人，这些人里面也没有领头羊，可以说是各个都是主谋，各个都是帮凶，总不能全找出来一个个暴揍一顿吧？”

“这倒是，可是您知道吗，凡事肯定有个开头的，只要找到那个开端事件，就能找到对应的人。”

“哈哈，怎么，我的小孙子要开始当包青天去查案了是吗？”

“才不是呢！”

吃过饭，外公收拾碗筷，老补拦下他：“你不去锻炼啦？我来收拾吧。”

“吃过饭要休息半小时才能走路，再说了，碧水公园最近在扩建，里面噪音很大，我都不太想过去。”

“春杨公园不是也能去嘛，那边人还少。”

“那么远！我走过去都要个把小时了！”

“反正都是散步，你走过去再走回来就能准备午饭了！”

“我是去公园呼吸新鲜空气的，又不是去走路的，你这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外公将碗筷放进水池子里，又探出头指挥老补，“把桌子擦干净你就能走了，去继续你的侦探事业吧！”

“知道啦！”老补擦好桌子，将抹布丢进放了洗洁精的水池里，外公正在洗碗，“那我走了，你记得少走点路，看你脚腕那里红了一块，是不是撞到了？”

“可能昨天起夜磕到了吧。”外公笑了，“你担心你自己就好了，还来操心我！”

“那我走咯！”老补关上门，天空澄澈，空气清新，路上老年人偏多，大都牵着孩子去逛菜市场。

这天是周六，难得休假的上班族们也许还在睡懒觉。也就老补清闲，书店不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如说，这大热天开着书店反而费电，一天下来倒把空调累得烫手，他这个老板的口袋里反而进账寥寥。

站在香樟树下，老补摩擦着那粗糙的树皮，看着马路上车流滚滚。耳边时不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惹得他十分烦躁，无法静下心来思考。无奈，他沿着马路缓缓往前走着，逐渐拐进一片无人的树林。

早上李煊给他发来一张照片，两张碎纸片被拼凑成一张，缺口处严丝合缝。上半部分被水洇开，经过复原可以大概看清楚内容。加上从林卓尔家里发现的那张残缺的纸片，合起来的内容让人不忍直视。

6月25号

他们将避孕套塞进我水杯里。

看着那个塑胶套在瓶子里舒展开，

我想起了同样形状的东西在我眼前的样子，

真的好恶心！

我已经脏了，残花败柳，并不是用来形容秋天的景物，

而是形容我的。

我恨他们，为什么不能来一场地震，让大家都去死呢？

不，在地震来临前，我要亲手杀了他！

他最该死！

少女被人侮辱，却无人相救。残花败柳，真残忍的词汇！

老补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还剩下夏江杰跟朱益飞，必须要去找他们再谈一次。很可惜的是，这两个人都将老补拉入黑名单，无法接通电话。

老补自嘲地笑了，心想侦探这行果然不受欢迎，不如等这单干完，就金盆洗手吧，虽他根本没入行过。在旁人看来，他与小丑无异。

穿过树林，面前出现一条商店街，水果摊摆在马路边也无人管理，还有大热天卖炒货的，看着就觉得嗓子发干。

也是，走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他去便利店拿了瓶矿泉水，顺手掏出手机，他想跟李煊询问DNA的结果。

“虽然在林卓尔家收集到的毛发样本少之又少，可幸好在牙刷上提取到了足够的DNA可以用来做匹配……”

老补这才放下心来，只有在确定死者身份之后，才能继续往下调查。

李煊说经过加急催促后的检测报告已经出结果，显示那具尸体跟林卓尔屋内检测出的样本DNA完全匹配。看来，那具尸体正是林卓尔无疑了。

“对了，夏江杰小区的监控你查了没？周一晚上的，是七点半左右出门的吗？什么？林卓尔在这之前从他家出来？好，我知道了。”

李煊约他在春杨公园见面。

在荷花池边坐着的时候，他慢慢回忆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

周日凌晨，郑老师吊死在卫生间的水龙头上。

周一晚上，林卓尔从夏江杰家出来两个小时后，摔死在二凉山上。

从那残存的日记上可以看出，有人在复仇，有人正在清算过去的罪恶。那个笔记本也许并不是被霸凌者偷走，而是被复仇者拿去的。

可是，为什么直到十五年后才开始复仇呢？

也许，是因为目标人物不在。而这次聚会作为导火索再一次勾起了复仇者的怒火，因此，才计划了这场杀人行动。

没过一会，李煊一路小跑着过来坐在他边上。

“林卓尔的案子现在怎么说？”

“暂时没发现什么疑点。”

老补吃了一惊，问道：“他屋子都被翻成那样了还叫没有疑点吗？”

“因为……满屋子都是指纹啊！”见老补一脸不解，李炫继续解释，“指纹啊，没有被清理的痕迹，只能说明，也许他就是打算自杀的。屋子里乱成那样，说不准也是他自己干的。”

“可是……那夏江杰现在呢？”他迟疑片刻，似乎并不怎么能接受这个解释。

李煊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他跟领导请假了，说是孩子生病要去照顾。但是我们跟他妻子联系后得知夏江杰根本没有去市里。”

“你们去他家里查过了吗？”

“去过了，我还有照片，你要看吗？不过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能看吗？”老补嘴上照例要问一问，顺手接过手机一张张翻着。

客厅沙发上随意放着几件白色衬衫，烟灰缸里很干净，没有烟头。卧室的衣柜里衣物挂的很整齐，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厨房灶台上一丝油污都没有，一看就不怎么做饭。洗手间台子上放着香皂跟刮胡刀，洗面奶旁边插着粉紫色系的牙刷。地上水盆里泡着待洗的衣物，窗户大开。墙上挂着粉色的起泡网和马桶刷。阳台上晒着几件衣物……

“还挺讲究，内裤跟袜子分开晒……”老补将手机还给李煊，“那他究竟去什么地方了？又是为了什么呢？”

“暂时还不清楚，希望他还没死就好咯！”李煊靠在长椅上，一脸笑意。

老补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心里一阵不安，“总感觉，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我为什么要着急啊？”

“破案什么的……不要紧吗？”

“哈哈，如果是杀人案，那肯定是要去破案的！可是眼下看来，只是意外嘛！郑老师死亡时，林卓尔正在药店值班。我检查过监控，林卓尔从夜里十一点到岗值班，只在第二天凌晨五点钟的时候出去半个小时，据他本人解释，人有三急，他是去解决生理需求的。而夏江杰门口的摄像头也可以证明，他九点四十就已经回家再没有出门。要真说可疑，那就剩下那个李胜扬，可是他中午被砸破了头，那些施工的人可以证明他路都走不稳，看那副样子也不可能半夜出来行凶了，不过也不能肯定，因为没有人证。而朱益飞所在的小区，虽然只有一楼电梯口有监控，还有逃生楼梯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作案。可是，他住在21楼哎，可能吗？”

“也不是百分百不可能啊，这也算是疑点不是吗？”老补说。

“的确是，可是他周一傍晚就去了市里出差，周五才回来，肯定不能将林卓尔推下山了。假设郑老师是他下手的话，那林卓尔就肯定不是。”

说到这里，李煊神情严肃起来，“现在我们正在全力调查李胜扬跟夏江杰在周一晚上的行踪。只是，虽然我认为这俩起案件跟十五年前的那件跳楼案之间的关系值得深挖，可惜的是，其他人不这样想。我也没办法说什么。”

他无奈地摊手，脸上再次浮现出冷漠的笑容。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只负责查清楚当初拍摄照片以及发送邮件的人是谁就行了！”老补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李煊轻轻抖动双腿，陷入沉思中。忽然面露好奇的神色，转过头向老补打听起有关江铃语的事件经过。躲不过对方一阵死缠烂打，老补将一切所知和盘托出。李煊听完，抱着胳膊沉思不语。如果朱益飞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人是李胜扬没跑了。只可惜，朱益飞所说的内容漏洞百出，不可全信。

究竟是谁对江玲语抱有如此大的恶意，不毁掉她就誓不罢休呢？老补想不通，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吗？

这时李煊忽然开口：“老补，问你个题外话，你这样热衷于侦探小说，跟你父母那件意外有关吗？”

毫无预兆的话语像一把刀子插进他的太阳穴，一股抽疼瞬间扩散至整个大脑。他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层外皮，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抱歉，我最近翻看了你父母的档案资料，发现了几个疑点，所以我想，如果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们也许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疑点？”老补脱口而出，“那件案子有什么疑点？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如现在就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