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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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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门口鞭炮齐鸣,满地红纸屑。青白色的硝烟像一股股小旋风,这里升起一束,那里飞起一束,被现世的冷空气席卷着,化为一层层贴近地面的云雾,人步入其中如同踩在云朵上一样。

匆匆洗漱完毕,匆匆往大门口飞奔而去,差点被地上的电线绊倒,梅许来看见靠在门边的取暖器,拍拍老大宽厚的肩膀,笑道:“大舅,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老大看了眼老幺,眼神复杂,最后勉强笑了,说:“昨晚你舅妈找出来让你弟弟送下来的,把我们吓了一跳。”

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一股酒臭味,梅许来被熏得打了个喷嚏。她天生一副狗鼻子,就连人家炖的汤是鸡是鸭都能分辨。

“咳咳——人都来了,还在说什么闲话?”老幺鼻子冻得通红,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早已戴好系成三角形的土布帽子,缩着脖子抱着保温杯站在那里。

老大也赶紧戴好自己的那块白布,站到老幺前面,又指挥梅许来往巷子口前面走走,见到有人奔丧就帮忙接过花圈花篮,引他们进来。

这里偏僻得很,当年老大特地找风水先生才在城乡交界处相中了这块地,盖了这栋两层小楼。只可惜,他的心愿一个都没实现。

比如儿子,比如升官。

这倒苦了来奔丧的人,一般关系不近的亲戚,还真不容易找到地方。

天空中散布着一层薄雾,水汽朦胧,在赶路人的头发上凝结成水珠子,远远看去好似结了一层冰霜。巷子尽头有好几条歪歪扭扭的青石路,这些三尺多长一尺多宽的石块遭着水雾沁润成青黑色,表面油亮,像是被人把玩多年的和田青玉。

沿着那条有棵大柳树的小路走到尾,横着一条不宽不窄的水泥路,旁边就是一条广阔悠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长河。

东昌河浩浩汤汤,对岸停靠着几艘轮船,船上的女人们有的在淘米,有的在洗衣服。一丛丛米白色的炊烟从船上升起,越升越高,越来越淡,最后融入灰蒙蒙的天空里。在这一连串的烟雾中,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以人眼察觉不到的速度在扩散,在消逝。

时间对人来说也是一样。

沿着这条水泥路零散分布着几家砖瓦房,破损的红砖、缺失不全的黑瓦以及被年岁蠹坏了的木窗户无一不说明了这片土地的倔强与不合时宜。其中时不时走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手里提着水桶,腰间抵着装衣服的水盆,小步子颤巍巍地走下水泥路去到河边。

水泥路的尽头就是那座跨河大桥。

从桥下穿过,对面有家超市,沿着路边挤挤攘攘全是人,有拉着板车卖水果的,有支起摊子卖蔬菜的,更多的是来往的行人,都是出来买口粮的。

有个邋遢汉在超市门口的绿色垃圾桶里翻找昨日的剩饭,他披着一件布满污秽的军大衣裸露着胸脯,腰间只用一根草绳系住了肥大的西裤。满地的烂菜叶他视若无睹,只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将垃圾桶里的垃圾袋一只只打开,又一只只散着扔在一边。

终于,他找到一杯喝剩的奶茶,咕噜喝了一口后,从破烂的军大衣里掏出一只大容量的塑料瓶,将剩余的奶茶全部倒了进去。

那只塑料瓶已经续满三分之一。

“你个缺德鬼!又把我垃圾桶翻成这样!”打扫卫生的老阿婆举着扫把就打,流浪汉弯腰躲避,抱着头急忙蹿进两栋屋子中间的小巷子里,消失了身影。

“晦气!怎么不去死!”老阿婆狠恶狠狠看着那个方向,手里的笤帚在粗糙的水泥路上刮得咔咔响。

梅许来想,也许那个邋遢汉也会这样说——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活着,简直就是浪费国家资源!

在他人眼中,自己以外的人也许都不配活着。当然,这是偏激了一点点。梅许来自责地加了一句尾巴,缓解毒舌后的愧疚感。

超市旁边是一家老旧的招待所,从前门口种着一棵矮胖的枣子树,一到季节总是挂满拇指大的红枣。少年时期每次路过这里,梅许来总想趁着人家不注意去拽几颗,可始终没能下手。如今,这棵树被砍了,只剩下一截木桩。她轻轻摸了摸那节干枯而光滑的断截面,缅怀了一把逝去的青春岁月,转身走上这座跨河大桥。

按照交通规则,她应该靠着马路走右边。可是对面过来的也是靠右行,所以必须由她来打破规则。

走到中段,她终于看见抬着花圈的人,是老人的亲妹妹,也是她的小姨婆。

那张跟老人及其相似的面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座桥上,面容严肃,手脚利索。人到老年还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啊!梅许来怔在那里,好像看见年轻时候的老人正在向自己走来。

那时的老人头发浓密,每年都会去染黑,她牙齿不好,因此经常光顾牙医。她……瘫了之后,不到半年,头发几乎全白稀稀疏疏掉落一大半。她……瘫了之后,再也没去看过牙,脸肿了半边也没人在意。

梅许来曾坚持要带着老人去医院,可她妈妈的一句话,彻底打倒了她。

“她脑子已经不清楚了,要是钻牙的时候乱动怎么办?”

将就着过吧,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将就着过吧,很快,就过去了。

姨婆去年切除了膝盖,不知道如今是否安装了新的关节。

接过姨婆小儿子手里的两个花篮,刚准备接过她大儿子手里的花圈,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梅许来转头一看,竟然是她的弟弟许知恒。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脑子里闪过一瞬间的迟疑,弟弟已经举起了花圈,大步往前走去。她刚想跟上去,姨婆一把拉住她,伏在她肩上哭了几声,又问老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话……

姨婆用了‘死’这个字眼,梅许来悄悄瞪了她一眼。身后一个年轻女人似乎察觉了,笑着说:“妈你也是的,等会到家里再问也不迟啊!”

这女人是姨婆的大儿媳,她涂着红彤彤的口红,眼角的灰色线条几乎画到太阳穴。听说她刚生完二胎,依旧是个女儿,因此正在准备第三胎。

她的弟妹,头胎就是个儿子。

这么拼,难道家里有皇位继承吗?梅许来不自觉笑了,姨婆早就跟老人暗示,如果要卖掉祖产,其中有她的一半。

那时脑子已经迷糊的老人搭腔道:“去买饭?家里有饭还买什么?”

于是姨婆也就闭了嘴。不过如今,对老人来说这一切也都隐入尘烟如西鹤远去了。

梅许来想,反正这笔钱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家,就任凭他们争去吧。有时又忍不住幻想,如果能分一杯羹,她是不是也能跟儿子一样得到父母的支持付得起首付?

她摇摇头,将这个想法压到了脑中并不存在的箱子最底下。

只是,不知道姨婆会不会趁着老人去世彻底撕破脸。她有种看好戏的兴奋感,于是温柔地安慰着姨婆,如果手里没有提着花篮,她一定会亲热地拍着姨婆的后背。

一到门口,孝子们接连着行礼,屋内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哑哭声。这不是一般的哭声,暗含着某种韵律,抑扬顿挫,很有观赏性质。

姨婆戴着旁人递给她的毛巾,扑通一声跪在供桌前的黄表纸上。

说是供桌,其实就是一张四脚板凳,供桌上除了遗像香烛外,还有几只土碗,盛着三牲五福,一碗白米饭上直直地插着筷子。

俯首祭拜时,姨婆泪眼朦胧,忽然猛地往后一倒,惊恐地叫出声:“猫!猫!”

一只黑猫从供桌底下钻出来,甩了甩尾巴穿过人群而去。

供桌后就是白色的孝帷——巨大的土布上贴着‘难忘淑德,永记慈恩;春晖未报,秋雨添愁’。众人扶起姨婆,掀开孝帷进去歇息。

蓝色的冰棺插着电隆隆作响,姨婆惊惶地瞥了一眼,低着头坐在过道的门边,抹着眼泪哭道:“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啊!我再没有亲人了!你怎么舍得先我而去啊!”

她的儿子儿媳妇尴尬地站在一边,眼睛里似乎在责怪姨婆戏太过了,可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他们家的话事人就是姨婆,谁敢出言得罪?

没等继续发挥,又来了两个身材矮小模样相似的老太太。她们是老人丈夫那边的表姐妹,家里孩子都在糖厂上班,在老人生病期间经常陪着她说话打发时间,没想到如今已经天人两隔。

还没进门她们就开始哭,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哭自己。人生苦短,匆匆而逝。

就这样,三个老太太排排坐在靠墙的板凳上,一起擦着眼泪。姨婆一家跟这群城里人并不认识,孤独地自成一圈,很有种被冷落的意味。

梅许来为来客一一倒了开水,一一安慰过后,被姨婆一把拉住。这下她手里没有杂物,可以尽情地拍着姨婆宽厚的背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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