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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跌倒了,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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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柳叶细月,弯弯地钩住天上的乌云,摇呀摇,荡秋千般闪耀着淡白色的光。月光很暗,显得地上树影婆娑,稀稀落落。

小楼后门亮着四十五瓦的钨丝灯泡,瘦长的人影站在廊下,出神地看着那片菜园子。三四声老鸹叫,七八下扑棱响,紧接着这一小片天地陷入沉寂。

“那是什么?”一句惊叫,吸引了几声踢踏的脚步,“那边墙角里,好像站着个人!”

老大推开众人,大步跨进自家院子,伸着粗壮的脖子沿着梅许来手指的方向张望,为了保险起见,他小步沿着菜畦之间的青砖又往前走了几米,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最后松了口气。

“大晚上瞎叫唤什么?这后门上着大铁锁呢,那里怎么可能有人?除非有人会缩骨功,能从门缝下面钻进来!”老大不满地大声嚷嚷,不知道是在壮谁的胆子。

“猫就能进来啊!”梅许来耸耸肩,漫不经心说了这么一句,结果瞧见梅芸芸不安的眼神,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明天我告诉你爸去!把你送回医院看你好不好受!”

梦游这件事对梅许来而言,犹如蚊子咬一般,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她母亲像得了PTSD似的,对此应激强烈。

老大作为事外人,并不觉得这件事说不得,全然不顾梅芸芸眼色,脑子一根筋地往下顺,“赶紧睡觉去!你爸爸在楼上呼噜都震天响了,我跟你小舅在大门口听得清清楚楚……”

她父亲一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沾上枕头三秒钟入睡,已经五十多的年纪却一根白发都没有,万忧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哪像梅芸芸,早已两鬓风霜,明明比老大家的小了五六岁,看上去却完全相反。

有些人啊,喜欢在自我感动中任劳任怨,并以此为乐,顺带着绑架自己的同类,以为这才是社会主流,这才是人生大道。

最后落个别人口中的良好评价——这可是个大好人啊!

于是心中觉得圆满了。

邻里夸赞,亲戚喜爱,为了维持这一‘好人’形象,彻底失去自我。

因为是个好人嘛,所以被人借钱不会拒绝!因为是个好人嘛,所以逢年过节让你送点烟酒茶叶怎么了!因为是个好人嘛,所以……

过道串风,两个舅舅回去守夜时顺手带上了楼梯边的隔门,这道门后是通向二楼的楼梯,旁边是一楼的洗手间。再过去就是老人生前居住的小屋,整个房间面向厨房开有窗户,通风十分顺畅。

油烟之风。

冬天尚能忍受,除了偶尔有几只老鼠吱呀吱呀又堂而皇之地在地板砖上散步。可到了夏天,房顶上吊着的嘎吱乱响的吊扇开到最大也吹不到几两风,能在这小屋里居住的恐怕只有非洲热带人。

幸好他们认为老人年老,身体器官细胞也进入暮年,产能不像年轻人那么激烈,在这里住着倒也合适。

虽然老人是出了名的怕热,虽然老人天天嚷着热。可是一到早上,老大家的一下楼就会关掉仅有的风扇,虽然老大一家住在楼上天天吹空调……

梅芸芸从楼上搬下一床新被,在听见过道门被关上后才开口:“这床被子是我特地给你外婆做的,可是被他们拿上去盖了……就给你外婆盖这么个破被子!”

说着说着,梅芸芸红了眼圈,床上仅剩的这床丝绵被薄而破旧,里面的填充物分布不均,在被角里鼓出来一团。

“那你应该做多几床,看看他们到底能霸占几床才舍得匀出来……”梅许来冷笑一声,眼睛里除了不忿就是厌恶。

“算了吧,人都死了……睡吧,明天有得忙呢……”

另一头,老大老幺也没闲着,两人裹着羽绒服半缩着肩膀靠在大门两侧说着闲话。

堂屋灯光很亮,他们坐在门口,一胖一瘦,活像鹿鼎记中的胖瘦头陀。面朝着黑暗,老大点燃一根烟,气息悠长地吸了一口,忽然笑出了声:“青松啊,是不是缓了口气?”

“收收你的笑脸吧,被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哪家死了老母亲儿子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老幺拧开保温杯,浅酌了一小口。

“这大晚上的,谁能看见我笑?”老大脸上的快乐根本藏不住,“除非,是你说出去。”

老大慢悠悠抬起夹着烟卷的手指,眼睛瞥过去,“你知道的,这几年我们过得都不顺,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妈生病以来,我每次进棋牌室都掏空口袋出来,你嫂子也一样,往常至少三出五进!”

“我家还不是一样,这几年糖厂效益不好,亏得快干不下去了!”

说完,往大门左边吐了口积年老痰。

老大笑得更狠了,常年吸烟的肺撑不住,他嗓子眼痒得厉害,猛烈的咳嗽阵阵袭来,他先是往后仰,咳的时候迅速往前弯腰,借着惯性往右边也吐了一口。

凑个左右吉祥。

“你这烟得少抽点,老爸之前就是肺癌走的吧?”

“那不是,我记得好像是胃癌。”

“是吗……”

过去的记忆早已经被忘却,过去的人哪怕是生身父母,如今也已俱往矣。

“对了,妈的死亡原因怎么写的?”

“心肌梗塞,还是你儿子去派出所开的死亡证明,你不知道?”老大踩灭烟头,又咳了一阵。

“是这个原因吗?怎么以前没听说妈有这个病。”

有没有的,现在还重要吗?

老大嘿嘿笑着,低下头。屋外头月亮慢慢晃着,来到小楼的正前方,两只弯弯的尖角像早餐店里炸的米饺。浑浊的光照不清脚下的路,也照不清此刻人脸上的表情。

“你知道,妈……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老大说起那日的见闻,原来在过年前的某一天晚上,老人摔到地上,寒冬腊月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整整一夜,这才冻坏了肺管子,一口气上不来梗死了。

老幺嘴巴张得圆溜溜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大,“你之前怎么都不说?”

“说了有什么用?这么大年纪,没治了,活着也是受罪,不如……你可别说我狠心,我知道,你早就想卖了糖厂做点别的小生意,可是妈一直不肯同意。别看我这样,家底子空空,这几年还是靠雁雁接济才能过点像样的日子……”

“你不是才退休了?退休金呢?”

“别提了,去年给一个牌搭子担保,结果他们一家人都跑去了上海,现在我的工资全被冻结,一毛钱都取不出来!”他凭空呸了一下,像是在那个携款潜逃的牌搭子脸上吐唾沫。

“你该不会……真想把糖厂卖了吧?妈生前可说了,那是祖产,我们老梅家的风水都在那里了,得留着!何况,那么多亲戚在厂里工作。光姨奶奶那两个儿子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撺掇着其他亲戚一起反对,你能怎么办?”

“现在还管那么许多?这些狗屁亲戚跟狗皮膏药似的吸了我们家这么多年血,够仁至义尽了。再说了,你不卖,你儿子怎么办?糖厂年年亏,位置又偏,等破产了看你后不后悔!你不去城里买房,小明什么时候才能娶老婆?彩礼钱哪儿搞去!”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人家女孩都不要彩礼的……”老幺慢慢转着手里从不离身的保温杯,声音慢慢低下去,低到了门前的黑泥土中。

“不是我说,你得看看小明那只手!虽然他长得不丑,个子也高,可是……左手少了几根手指,终究是残缺。的确,现在很多女孩子不要彩礼,比如我家雁雁,不但自己买了房子做嫁妆,就连彩礼也只要了几千块意思一下。可是,不介意小明这样的女孩,能不要钱?你自己想想,可能性有多大?”

遗像上的老人笑容灿烂,供桌前两根香烛慢慢见了底。老幺眼尖,赶忙去换了新。撕开包装时又瞥见棺材下的油灯火焰微弱,原来是棉芯烧尽,他用竹篾往外挑了挑,火焰这才又恢复明黄色。

“这灯要是灭了可不得了,忌讳!”

“都是封建迷信,你还真信啊?”老大乐呵呵走过来,冻得声音都跟着颤抖。

“今天那只猫你也看见了,不能不信。”他拧开保温杯递到嘴边,又慢慢放下去重新拧好杯盖,眼中闪过惊慌之色。

呼啦一声,过道门开了,一串风滋溜溜顺着他们敞开的裤管钻进心窝窝,他们浑身上下一齐打了个冷颤,冻得像一根带毛刺的冰棍。

梅许来披着那身漆黑的羽绒服,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晃晃悠悠犹如牵线木偶一般走过来,跪倒在供桌前,慢慢烧着纸钱。

老大老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喵呜——

巷子口有只夜猫在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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