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这天晚上李鸣远失眠了。他在蒋茸的公寓不是第一次失眠，但是这一次却让他觉得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他拿出手机翻了翻备忘录，看好了蒋茸去医院拆石膏的日子，想着明天就和蒋茸说清楚吧，再照顾他一周就搬走。

其实多住一天他都害怕，怕有什么失控的事发生。

第二天一早，周可新就发来微信，李鸣远还躺在床上就收到了她的“早安”。

大概是昨天折腾得太晚，李鸣远一向准时的生物钟都自觉自愿地往后推迟了半个小时。他起来晨跑，蒋茸在屋里呼呼大睡。等他回来，蒋茸的小呼噜声在门边仍旧能听见，很有规律。

李鸣远听着这动静，心里忽然又打起了退堂鼓，想着要不明天说，让蒋茸好好休息一天。他也知道，只要他说要搬走，蒋茸必然伤筋动骨地要生一场气的。

看着蒋茸平静的睡容，他不想从这张脸上看到任何的伤心、失落。

蒋茸果然一觉睡到中午，早上一节网课也错过了。

阿姨做好了饭，示意李鸣远去喊蒋茸吃饭。李鸣远先去卫生间帮蒋茸挤上牙膏，又出来顺手把他从被子里挖起来。原本之前他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可今天他一进蒋茸房间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甚至同手同脚起来。还好蒋茸迷迷糊糊的没有发现异样，也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吃完饭蒋茸才有点儿精神了。他今天一天都抱着手机在打字，李鸣远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地在干什么。

好几次，蒋茸神神秘秘的看李鸣远，让李鸣远觉得他打字的内容是和自己相关的。

下午，家里来了个女生，准确说应该是个女青年。

她的美甲很长，是那种让李鸣远一看就不喜欢的类型，像“妖怪”。女生剪着短发，穿得也很奇怪，至少在李鸣远眼里是奇装异服的水平。裙子几乎拖到地上，还一边长一边短儿，毫不对称。

蒋茸听见门铃就从屋里一瘸一拐地出来，李鸣远明白过来这是他约的人。

两人也没进卧室，就在客厅坐下来。

女生从她的黑色帆布袋里拿出一个水晶球，给李鸣远看得满脑子黑哥哥问号。他终于忍不住给蒋茸发了个微信，问：你弄什么呢？

蒋茸找朋友来算塔罗，两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空看手机微信。

茶几上摆着牌阵，很多花花绿绿的牌。蒋茸也看不懂，只负责发问。等短发女生算完，两人又低声聊了一会儿离开。

短发女生走后蒋茸满面春风，和昨晚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看到李鸣远发的微信，于是回复：我刚才找人算了塔罗，说我否极泰来，恋爱运拉满，最近会有好事[嘿哈][嘿哈][嘿哈]

李鸣远没想到神神秘秘搞了半天是这样，但是他看着手机上蒋茸发来的微信又彻底打消了今天说搬走的事的念头。他十分明白自己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拖一拖，至于为什么想拖一拖，他也很清楚。比起刚想明白的时候，他现在已经不那么慌张了。

蒋茸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只是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大约，就是因为太好了。

然而事与愿违，他的打算还是被意外打乱了。

两人晚饭刚吃完，叶青就打来了电话，委婉地说是周可新的事。李鸣远电话的声音不算小，蒋茸就坐在桌子对面，听得一清二楚。他一听见那个名字，脸色就不好起来。

“她昨天追着你出去，今天还拿了一副耳机过来，交给班长了，说是你昨天忘在她那里的。”

蒋茸如果不是和李鸣远住在一起，他都要联想这个昨晚李鸣远是不是和周可新发生了什么。

“地铁上她想听歌，蓝牙耳机没电了，我就借我的耳机给她。都说了给她了，二十块钱的耳机我怎么好意思让人还。你别听她乱说，昨天我送她到校门就走了。”

“哦哦，我就说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你搞定了，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李鸣远轻轻笑一下，叶青又问他：“你申请好宿舍了吗？新校区的，我看周晓安的表已经交上去了。”

“我也交过了。”

“那就行，怕你忘了。”叶青现在虽然没有再追求李鸣远的意思，但是三年来习惯了的关心还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谢谢。”

等李鸣远挂了电话，蒋茸不高兴地开口，“你和周可新干什么了？”

听这口气，李鸣远放下手里的筷子，忍不住想起了昨天晚上叶青看见他微信时说的那句“查岗”。昨天的蒋茸倒是不像在查岗，现在就有点那个味道了。

“昨天我们聚会的时候，周可新找过来了。后来我提前走，她也跟着一起坐地铁。我们两到了站走路送她到的校门口。就这样，什么都没干，我就回来了。”

“哦。”蒋茸对这个解释还是满意的，但是一想到周可新的目的，他又危机感满满，于是再问，“你觉得她漂亮吗？”

“还行。”

“和叶青比呢？”

“差不多。”

“骗人。”

“那我说她好看，你能不生气吗？”

“不能。”

这话说完，李鸣远和蒋茸都绷不住刚才的劲儿，噗嗤笑了出来。李鸣远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幼稚鬼。

蒋茸被李鸣远的笑容电到，心想这塔罗还是准的，自己好像离他更近了一点点。

然而，笑过之后，李鸣远忽然严肃起来，手指拨了拨碗上放着的筷子，把两根筷子并在一起，犹豫了几秒后对蒋茸说：“蒋茸，我下周陪你去医院复查了以后，就搬回学校住了。主要是离实习近一点。”

他说得又委婉又直接，总之蒋茸听完脸色就白了。这对他来说还是等于当面一刀，把他刚才的得意洋洋搅和了个魂飞魄散。

“回去宿舍住也近不了多少吧？”蒋茸声音低了下去。

“但是我在你这里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又不需要——”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停了，然后忽然话锋一转，“你搬出去不是为了上班方便吧？你是不是要和周可新约会了？！她那么好看还倒追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李鸣远没想到蒋茸这么介意周可新，他拿手指尖敲了敲自己眉心，狠下心来说：“随便你怎么想。”

“所以你是看上周可新了？这可真是缘分啊？我还算半个媒人了，这他妈的……”

李鸣远沉默不语，像极了默认。

“你是不是喜欢周可新？！”蒋茸声音高了八度，在隔壁收拾厨房的阿姨都忍不住探头来看。

“我不知道，但是周可新怎么看都比你更适合我。”

“就因为她是女的？她还不如叶青呢！”

“不是因为她是女的，是因为她是个普通学生。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这个人也真是奇怪，明明年纪轻轻怎么像个老古板？”

“我只是有很多现实的问题要考虑。”

蒋茸咬着牙，心里翻江倒海，他想不通明明昨天甚至今天白天他都觉得自己如果表白李鸣远是会接受的，他看自己的眼神早就不一样了。可是怎么才几个小时就全变了呢？他张张嘴就想问李鸣远“那你喜欢我吗？哪怕一点点？”，可是他又想起了当初的寇丰。他不想这么卑微地去乞求爱，如果爱不能如愿以偿，那求也是求不来的。

“行吧，你明天就搬走吧，我不缺护工！”蒋茸撑着桌面站起来，黑着脸，自己杵着拐走回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