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光晕从外头晃晃悠悠地照过来，温时眨眨眼睛，面前的视线从模糊开始变得明晰。

身侧的人影显现出来，温时转了转脑袋，就看见了身侧的人。

“常蕴？”温时喊了喊，身侧的常蕴先是手抖了一下，捧着的罐子险些落下来，随后他淡定地扶住了，又淡定地\"嗯\"了一声。

他自以为，只要他装着不露出破绽来，温时就看不出来他在偷喝这桂花酿，因而连脑袋也没转过来。

然而他没看见，温时面上覆着的绸缎全落下了，这时候正被他捧在手里，而他的眼睛，正从下到上，淡淡地扫过常蕴来。

面前的人生了一副极好看的容颜，肤白而唇红，高挺但小巧的鼻梁顶头是一双灵动的眼睛，这时候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捧着的那个罐头，罐头自然不必说了，那里面是新酿桂花酿了。

应了他的话，常蕴便接着去盯那罐头看了，温时望着他盯着罐头入迷的模样，不觉好笑，轻笑出声来，常蕴又心虚了一下，头还没转过来，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

“笑什么？”

笑什么，他说着便又疑惑起来，脑袋转过来看看温时，看见那银灰色的绸缎被温时握在手里，以为是要找自己来系带子，于是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放下来罐子，一本正经地转过脑袋，伸手抓起来温时手里的绸缎，边抓还嘟哝了一句：

“怎么掉了？”

然而等他自然而然抬头看向温时的时候，手中握着绸缎抬起手来的动作却忽然一滞——

温时的目光炯炯，同他先前所见的每一次都完全不一样，常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又看，许久之后，才愣愣又惊喜地开了口：

“你的眼睛......！”

温时眨眨眼睛，说：

“我的眼睛。”

他其实也有些不可思议，光打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不可避免地愣住了，面前的一切，都跟他先前所见的太不一样了，难以想象自己已经在这里居住了许久，周边的一切，他熟悉的路也好，使用的器具也好，看不见的时候都把它们带入到以前见过的器具和道路去了 ，真正看到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大不一样的。

要不是看见常蕴在这儿偷喝桂花酿，他的眼神大概还要在四处多看看。

还有就是......常蕴确实是好看极了，怪不得出个门都要被同村的婶子们夸奖许久，那真是惊为天人的容貌呢。

温时盯着常蕴看，他眉心的小红点也被他瞧见了，常蕴见了，见他似乎在他自己的眉心，原本因为温时能看见了笑起来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伸手捂住了，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有，有什么好看的。\"

温时笑一笑，常蕴连忙转移话题：

“你的眼睛...你好了？”

温时疑惑地回应道：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方才太热，这带子正好掉下来，之后我就能看见了。”

其实应当也不是方才的事情，早上开始，就有一点点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心里满是要做小点心的事情，再加之有绸缎覆着，便没有太在意。

到底是刚看见，温时对这个地方还是充满了陌生感，刚才同常蕴说好了话，他又忍不住多看看这周围，随后目光落在那罐子上，常蕴见了，连忙用身子挡住背后的罐子。

温时哭笑不得道：

“你想喝？”

常蕴若无其事地向后偷瞄了一眼，随后正要摇头否认，只听温时又说：

“喝一点也好，只是不能多喝，要不然醉了都不知道。”

常蕴偷偷往旁边走一点，露出来身后的罐子，他盯着那罐子看了又看，见温时确实没什么反应，这时候才抓起来罐子，放在鼻子底下闻闻，桂花酿的香气勾着人，常蕴双手抱着罐子，小心翼翼地抬起来，放到嘴边。

温时见了，笑说：

“这桂花酿里还有些米渣，你等一下，我把圆子做好了就给你弄这个喝。”

常蕴点点头，可当温时转过去的时候，他到底抵不住这酒香，见温时忙着手上的事情没空过来顾着这边，随即心下起了心思。

一整个罐子再次捧到嘴边，常蕴舔了一下嘴唇，轻轻托起罐底。

柔和的甜蜜立即在嘴巴里漾开来，清甜的，带着桂花独有的浓郁气息，绵甜醉人，清润可口。除此之外，还有酒气。常蕴先是尝了一点点，等嘴里习惯这股味道之后，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起来。

他对这味道喜欢得不得了，桂花酿从嘴里润进嗓子，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锅里的圆子已经煮得差不多了，雪白圆润的小圆子，小个头的模样，从升腾起雾气的大锅里浮上来，挨挨挤挤的探头探脑，温时用一把大勺子把它们全都从锅里捞上来，随后又在另一个烧热的锅子里头加清水，冰糖。

除了桂花酿之外，还有米酒酿，温时想起来放的位置，正要转身去拿。一转身，正见常蕴捧着方才放在桌子上桂花酿的罐头，小口地喝着。

也不知他是喝多久了，温时这时候去看，常蕴原本粉雕玉琢的面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淡淡地红晕，面孔看上去晕乎乎的，眼神迷迷地望着，桂花酿的罐子。

手里捧着的桂花酿似乎也开始不稳了，温时看见了，连忙跑过来接住，随后慢慢将这罐子放到一边。

“嗯。”常蕴发出了梦呓一般的声音来，温时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心下寻思他这是喝了多少，随后不等温时多想，常蕴便脚下一松，身体轻飘飘的模样。

“你的眼睛...大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温时连忙扶了他一把，这时候恰好看一眼罐子，正见那里头顶上空了一截。

他看了看身侧的常蕴，分明是一副醉态了。面颊上的红晕暂且不提，就是身子，也慢慢开始热起来了。

迷糊的时候，常蕴只觉得身侧似乎有一汪清水，他就是要掬一些清凉来，消消火。

“我也是。”常蕴又嘟哝了一句，随即用手抓住身旁的温时，温时的脖子是凉凉的，常蕴就用双手揽住温时，凑得近了，温热的气息里有桂花酿的香味，一齐向温时去了。

温时无奈地望着他，说一句“怎么喝了这么多”，就抱起来他。

常蕴的身子很软和，就是现在这副醉态，就更软和了。他微微张开嘴巴，轻轻吐着气息，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皱着眉头，却又是微眯着眼睛。

温时想了想，眼前所及现在都还是陌生的，他甚至不如闭上眼睛能熟悉这里些，他闭了闭眼睛，这时候，路线才在心头明晰起来。

厨房过去左手边的屋子，就是常蕴的，温时抱着他，身后的锅子还在烧，他只得快些将他轻放在床上，常蕴歪着脑袋，偏一头睡在软和的床上，温时拈一点被子替他盖上，常蕴却仿佛察觉到了一般，动了动身子，一脚踢开了。

温时笑了笑，寻思倒也没多少时候，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便也就没再替他盖上。

微风深深浅浅地吹过来，常蕴惬意了不少，自己调了调睡姿。风从屋子的窗口吹进来，掠过了整间屋子，悄然吹倒了厨房里。

香气已经很浓郁了，即便是微风拂过，也难以冲开这充斥满整间屋子的香气。锅里，煮沸了的汤汁翻着奶白的浪花，一阵一阵地推送着香气，往上走，钻到鼻子里去。

温时用手轻轻拂了拂，那浓烈的香气过来了，雾气散开一些，温时就往里头下进去煮好搁在一边的汤圆，白色的小圆子顺着锅的边缘滑进去，不一会儿就在这奶白色的汤汁里上蹿下跳。

火小一些，随后里头放进去晒好的桂花干，要不了多少时候，清香就自里头散发出来了。

味道，既化在了汤里，也融在了小汤圆里。

小汤圆挤一挤，挨在一起，温时用大勺子连带着汤汁，桂花，和小汤圆一起舀上来，盛在一个大敞开口的碗里。

酒酿在碗里是很浓稠的模样，顶头一些桂花飘着，黄灿灿的一小朵一小朵，在半透明的碗里，上下沉淀着。小圆子总是缩在一起的模样，不多的颗数，白嫩的，层层叠叠，一把瓷烧的勺子丢进去，这一整个，就是可口的小点心了。

锅里余下的，温时也都盛起来，好几碗，端端地放在桌子上，桂花糕这时候也蒸好了，米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端出来，洁白细腻的糕点上点缀的时候金黄的桂花，味香而不浓，清雅得很。

还冒着热气。温时把桂花糕也放到桌子上，挑了个漂亮的摆盘，这时候估计着常蕴也睡了有一会儿，便准备去喊他起来吃东西。

转身的时候，瞥见了桌上顶头少了些的桂花酿，温时想了想，盖上布，捧起来放到一边去了。

屋子里满是诱人的气味，这时候就不单单是桂花了，而是食物，光是闻着，就叫人食欲大开的食物。

细风慢慢地吹拂着，常蕴这时候也不大热了，他的脸庞却还是微红的，就这么，泛着红晕迎着风儿睡下了。

细长的睫毛覆在阖着的双眼上，就是睡颜，也是好看的模样。

温时轻轻唤他的名字，常蕴仿佛没听见一般，一动也不动，睡得香甜。

直到——

温时的手覆上他乌黑的发丝，替他顺了顺，慢悠悠地说着：

“我跟周郎中说了，我今天下午做点心，他应该一会儿就来了。”

说完又轻轻地说道：

“桂花酿，桂花糕，桂花圆子......再不去吃，都要凉掉了。”

阖上的眼睛偷偷睁开一只来，正看见温时望着他，于是装作睡眼惺忪地说：

“你给我多留一些，不要让周郎中都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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