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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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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高筑,滚滚长烟。巨幅的垩武公画像在林立军旗簇拥之间,镇定了动荡战局。

赢长扬站在祭台前,嘶吼道:“程师帅护驾勇猛,诸将士为国戍边,有此忠义之众,寡人可告庙矣!”

“师帅,来。”

程大业站在队列的前排,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赤膊背着荆条,走到女君面前,行军礼抱拳半跪。

赢长扬弯腰解开程大业身上捆绑的麻绳,荆条随即掉落。她脱下外袍,披在程大业身上,扶他起身,又握着程大业手腕带他一步一步上了祭台。

女君脱下黑色外袍,所有人便很清楚地看到,她的白色中衣血迹斑驳,左臂深浅浸红,抬手时,深红的血从衣服里层洇出来,向四周慢慢渗透。

赢长扬对画像拜叩,给垩武公敬一炷香,大声说:“王父!您看见了吗?三十年后,大垩又要西出了!”

“这里有您的功碑,有您的旧部。”

“如今,这里又要被国史载笔了!”

“武公!您看见了吗!”

队列中响起零落的梗咽声,三十年过去,赢镇岳仍旧是辉煌不败的大垩军神。他带三千轻甲奇袭北狄一万八千人;他率王师六个月间自平陵一路攻克南越,连破十三城;垩武公一生峥嵘从无败绩。他成为一个信仰的符号,哪怕天雨粮尽,哪怕桥断路绝,垩国人都相信,只要王上在,只要大垩军神在,仗,决不会输。

赢穆见状,带头激昂大喊:“大垩必胜!王上万年!”

人群跟着激昂喊道:

“大垩必胜!王上万年!”

“大垩必胜!王上万年!”

“大垩必胜!王上万年!”

*

入夜。

赢长扬在校场告慰完,回帐内,听赢穆汇报事故详情。

士兵的箭,都是按人头数定量分配,无故不得放箭。平时训练,由伍长领取装了箭的箭壶分发下去,每个士兵把箭壶背在身上去校场,不得擅自离队。这支箭上没毒,说明什么?

关于马为何发狂,乃是钉马掌内部,以绝刁角度锥进两根尖细的带毒铁刺,急转弯的时候就会刺入马蹄。然而,草哭关只有一个钉马掌的师傅。

放箭的小卒才审讯第一遍,没吐出什么有价值的话。赢穆不敢轻举妄动,请示赢长扬要不要抓了钉马掌的一起审。

赢长扬让其他人全都出去,独留赢穆在内。

“放箭的人叫什么?”

“吴小曹。”

“用刑了?”

“还没有,第一遍照例不用刑。”

赢长扬摆摆手,让赢穆上前来。等赢穆走近,她捏住赢穆的脸,扯了扯,恨铁不成钢骂道:“蠢。”

赢穆懵了,傻傻看着她。

“臣应该……去抓他们的家人?”

“这件事是天意考验,不是人为。程大业护驾有功,吴小曹放箭是为了射死疯马,只不过一时心急失了准头。我大垩人人尽忠,军心稳固,明白吗?”

赢穆愣愣点头,“那我把人放了,暗中盯着?”

赢长扬嗯一声,赢穆见她嘴唇泛白,脸色惨淡,刚想退下让王上安静治伤,不防备被重重弹了脑门。

“赢穆你多大了?”

“臣二十三。”

“二十三?寡人还以为你三岁呐?”

“我从马上摔下来时,你跑过来干什么?不顾计划,方寸大乱!统领暗间,心思全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

赢穆懊恼,自己几时忘形过?不是变故紧急,哪至于如此?咬牙说:“臣知道了。”

“你生姐的气?”

“没有,”他小声嘟囔,“就是觉得咱们白白被绊一跤,对方还有功有赏了……憋屈。”

“忍着。”

赢长扬让他自去反省,又叫徐壹进来拟旨:程大业神勇果敢,护驾有功,赐御马,加爵上大夫;吴小曹当机立断,欲射疯马救驾,其心可嘉,记大功,赐金银。

事务安排妥当,才轮到处理身上的伤。

医女在帐外望眼欲穿,掐算时间担心伤口化脓。等进到帐内,眉头紧锁,裁开赢长扬左袖。伤处没有及时好好照料,挽弓时扯大伤口,隔了许久到现在,衣料黏着血肉一片模糊,必须要慢慢撕离。

“有酒吗?”赢长扬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入清梦本就气红了眼眶,此时更冷硬,“不能喝。”

“痛……”强撑的神志终于卸下防备,轰然如山倒,此刻竟有些恍惚。赢长扬右手攥紧被单,一点一点撕开衣服的过程宛如一寸一寸削下她的皮,不知是哭是笑道,“爱卿……我好痛……”

入清梦心尖疼得发颤,小心翼翼捧了酒壶送到她嘴边,轻轻扶住她后脑,“酒很烈,喝一点就罢了。”

赢长扬咕咚咕咚把酒全咽完,闭上眼,期盼自己赶紧昏醉。

入清梦努力让动作极轻极缓,边上药边轻柔吹吹,可痛感却无法凭空消除,赢长扬不住冷汗,全身绷紧,时而抽搐一下。

里衣向上拉,露出背部大片青黑淤紫,左肋至臀间尤甚,触目惊心。还有一条旧疤狰狞爬在腰侧,从前身蛇行而来。

赢长扬皮肤白嫩,指甲轻轻一划就一道红痕,以前被蚊子咬了入清梦都不许她划,怎么现在,身上全是伤。

入清梦无意识地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疤。

忽然,眼泪无声滴在身下人腰窝处,入清梦自己都没有察觉,便见那泪珠滴落,陡然一惊。不敢出声,慌忙侧过脸,胡乱把眼泪蹭在肩头。

“不要哭,没事的……没事……”

赢长扬断续喃喃,声音越来越低。入清梦上完药时,她已经埋在被子里睡着了。

*

女君吩咐与士卒同吃同练,她的一日三餐改成军中的两餐。晚饭时间过去许久,厨房留了焦黑的炊饼,因为反复加热,变得梆硬。见入清梦从帐内出来,侍从端上食案问王上何时用膳,入清梦看看,摇头说:“王上恐怕吃不进硬食。”

医女挽起袖子,把洗净的荠菜细细切碎,焯水,冷水浸泡,捞出,倒进生滚沸粥里慢慢搅拌,锅气扑面草木清香。

“阿清,加点糖。”赢长扬从身后抱住她,头埋在她肩窝撒娇,“加点糖好不好?”

入清梦无奈一笑,轻轻哄道:“殿下,没有糖了。”

“可是我想喝甜甜的粥。”身后的人委屈巴巴,“你开的药已经很苦了……”

“这个是荠菜,不会太苦的。”

赢长扬听了,点点头,依旧哼哼唧唧,抱着她不肯撒开。

“快去洗手,我悄悄把它变甜。”

“真的?”

“真的。”

“骗人是小狗?”

“好,骗人是小狗。”

入清梦愣神,强行驱散回忆,放入甘草,小火煨一会儿,把粥盛出锅,隔凉水调至温热,端进帐内。

女君睡得不踏实,听见脚步声,睁眼瞧了瞧,眼皮又不堪重负地合拢。

“王上,喝点粥吧。”

入清梦把赢长扬扶起半坐,赢长扬酒醉,晕晕沉沉,又觉得身上到处很痛,以为自己在武胜关。

那时在武胜关,她去押送粮草,突然有山匪,田大哥拉着她从山崖上往下跳,突然画面一晃,田大哥不见了,她靠着棵树,从树下挖草吃。那草好苦,锈土似的难吃,她骗自己说,这个是阿清煮的粥,甜甜的,吃完身体就会热乎,还能治病。

赢长扬头脑晕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马上要死了。她想着阿清的粥,对啊,阿清的粥那么好喝,她努力把草嚼烂,使劲咽下去,自己骗自己说,喝完阿清的粥,站起来一路往前走,就能走回延维。

入清梦一勺一勺喂赢长扬喝粥,女君忽然咬住勺子,迷蒙睁开眼,口齿不清地问:“为什么……不苦?”

“真的,和阿清的粥,一样甜啊……”

*

“殷玦到草哭关了。”

高居众生之巅的曌天子禹启坐在王座上。

十二旒微摇。

“臣以为,他们真能打起来就好。”

两鬓斑白的天子不动如水,闭着眼休息,有一搭没一搭随意问:

“赢长扬不是说要给三百里的彩礼吗,蔺卿,你说她会给哪里?”

“西界北的荒地,或者韶华关。”

禹启不言。

如梭光阴在天子的示意下停住。

蔺省吾莫名寒战,屏息不敢动静。

禹启缓缓睁开眼。

“爱卿觉得,她会要芏国哪里的嫁妆?”

“剑天关,与武胜关连成一线,造出封疆长城。”

“那你就把她想简单了,眼前一城一池,都是分分合合的小利。如果是寡人,寡人要的是——

南北贯穿,交通为一的大河。”

“臣以为,殷玦顾及楼家,未必和谈。殷玖原本婚配楼斩的世子楼襄,赢长扬这次让楼家大丢颜面,他们定然咽不下气。两国就算草草一仗做表面功夫,我们伺机而动,也能把小仗变成大仗。”

“如你所说,不若直接把楼襄的头送去两军阵前,到时不打也得打。”

蔺省吾恍然大悟:“是臣想复杂了,臣下去就办。”

曌天子没有表情,没有多说,只问:“爱卿手下,就是千人一心,万无一失吗?”

蔺省吾不敢说自己这里水泼不进,喏喏应下,却突然想起——

“王上!那……”

“蔺卿,”天子的声音,平静,苍老,万年不变,没有喜怒哀惧,听不出半点起伏。

“还有什么问题?”

蔺省吾无端汗毛张立,只觉有一条暗渊冻成的大莽,慢慢扭着蛇腹,沿他脊骨缓缓向上爬动,附在耳边无声吐露蛇信,舔他颈侧微弱的脉搏。他及时闭口,叩头道:“臣告退。”

曌天子沉沉注视他急步走远的背影。

殿门关上。

又重新阖眼休息。

茹毛饮血,是野蛮人才做的事情。礼仪之邦吃肉喝血,都是煮熟了焚香祷告再上桌的。

作者有话要说:入清梦也曾是她的殿下只要一想到,咬碎牙都会走下去的精神支柱。

好伤我啊

“你曾是我的安全之地。”

“但现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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