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藩都之后,义军势如破竹,连破六城。
姬蓉善待百姓,破城后皆留一心腹守城,安抚城中百姓,重整商铺商号。长此以往,义军首领姬蓉的呼声越发高涨,原本十五万的军队,逐渐扩充至二十万。
朝廷人心动荡,惊惧不堪,不得不拜请太傅文差为大将军,统领大军三十万,在上官渡更是布下十万兵马严防死守。姬蓉先锋军几经渡河,皆铩羽而归。
“欲要开战,必先渡河。”
是日,姬蓉与北柴双双立于渡口,顺着茫茫雾气远眺模糊的对岸。江面大风骤起,高高扬起衣袂,翩若云彩。
姬蓉眉陷深川,叹道:“文差设置多重关卡,河床投放暗石,过江便会沉船。岸上飞箭无数,大军过不去,还未攻城,便已落败。”
北柴虚起眼眸,睫羽在烟云里微颤:“只能等下雪了。”
姬蓉想了想,揣测几分她的想法:“你是说,等冰封江面,我们再过去?”
“嗯。”北柴颔首,“上官江每年都会封冻,今年冬天甚冷,晚些时候,必定冰冻三尺,彼时,便可过江。”
“此计倒是可解过江之难,可是......”
“可是什么?”
“上官渡布控十万精兵,城墙坚固高挺,纵然过江,攻城也难。”
北柴拢了拢披风,道:“只能智取。”
智取,这是北柴的强项。
姬蓉眼睛明亮起来:“你有法子?”
-------------------------------------
不出北柴所料,今年冬天委实冰寒,下雪较往年早了整整一个月,很快天寒地冻,上官江结了一层冰霜。
冻结当夜,姬蓉与北柴摆放了原本效忠于姬风的谋士——公羊绶。
先锋军先行五万人,将军营以卫杉为首,谋士营以北柴为首,分别统领双方人手。
早前,因为主公阵营有别,姬蓉跟姬风帐下闹得有些不愉快。尤其以公羊绶为首的一行谋士,对北柴这几个年轻丫头极其不服。万幸北柴神机妙算,卫杉一行女将能征善讨,才终于让公羊绶一行人折服。
“公羊先生。”
掀开帘帐时,公羊绶正伏在案上看兵法,见二人进帐,赶紧起身拜见。
“拜见主公军师。”
年迈的身子跪到一半被扶起,姬蓉将他扶到一旁坐下,屏退下人后,道明来意。
烛火从顶端燃化了一半的柱身,蜡油在地盘堆积一座白色小山,一滴一滴浇筑那晚的计谋。
公羊绶佝偻着脊背,声音在呼嚎的夜风中格外低沉:
“主公的意思,是让老夫诈降?”
北柴颔首,解释道:“文差老谋深算,寻常计谋必被他识破。唯有请先生出马,诈降于他,再与大军里应外合,方能夺取上官渡。只看,先生意下如何?”
公羊绶连连点头,神色激慨:“军师,老夫有言在先,这把老骨头从今晚后,必为主公肝脑涂地!如今主公有命,用得上老夫,老夫自然义不容辞!”
姬蓉心口的石头落地,起身,朝他深鞠一躬:
“如此,就多谢老先生了!”
公羊绶连忙将她扶起:“主公何以行此大礼!你为主,我为臣,身为臣子,理当为君主效忠犬马之劳!”
盘算着,心里已经有了良策:
“文差此人多疑,若我亲自递交降书,有大张旗鼓之嫌,难免惹其怀疑。这样,我叫我最得意的徒弟,让他夜访上官渡,替我递交降书,约定投降时日,如何?”
姬蓉心里动容,本以为公羊绶顾及从前颜面,不愿为她做事。何况投降这段时日必遭三军骂名,可他拼尽一生盛名不要,也要助她夺城。
如此衷心,委实难得。
“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
大雪连下三日,天地茫茫铺上一层雪白,万物银装素裹,寒冷异常。
入夜,靶场的篝火却未熄灭。
笃!
笃!
笃!
仍有人在练习箭术——是楚宏。
嗖——笃!
一支箭羽离弦,飞向二百步之外的箭靶,箭箭命中,却总是偏离红心。
“唉,还是不行。”
楚宏收起重弓,手指蜷起来放到嘴边哈气,想着暖和一点再接着练习。
一旁,站在篝火旁烤地瓜的锦绣跳起来望了下箭靶,笑盈盈说:
“离红心已经很近了,楚将军进步很多!”
楚宏咬着腮帮,对自己的进步毫不满意:
“姜兰的箭,从来都是命中红心,分毫不差。”
锦绣见他落寞,便小跑着把烤地瓜扔他怀里:
“可姜将军用的是轻弓,射程远不如重弓。要是在战场上,射程不够,重弓的作用可大多啦!”
“可我射不准。”
“这有什么的?这把弓是全军上下最重的,连姜将军都说,这把弓最难操控。半月之前,你连靶子都射不中,现在能射中靶子,已经很了不起啦!”
楚宏眼睛里这才露出光亮:“你说真的?你真的觉得我了不起?”
兴奋之下,他抓了锦绣的手,被锦绣烫了般抽回去时,才意识到自己莽撞失礼。
眼睛里的光亮瞬间被仓促覆盖:
“那,那个,抱歉。”
锦绣的手背在身后,脸上却无厌恶,低头下去时,歪嘴咬着下唇,双颊的红不止是被雪冻的,还是羞赧。
“没事。”
心跳在潜意识中加速,天上的明月似乎染上粉红,俏丽地瞧着冰天雪地里的一幕深情。
拿弓的手抽搐了一下,楚宏挠头,心下一横,说道:“那个,锦绣姑娘,我听说,听,听说你手艺精巧,我有件衣裳破了,能,就是......能不能,那个,烦请你帮我那个,补一下?”
锦绣没有抬头,背在身后的手不停用大拇指抠着食指的指节。
“那你给我吧。”
于是,一阵急腾的脚步踏雪而去,又飞奔而来。
只是归来时,膝盖上多了一团雪化开的水渍,那是楚宏情急之下摔的。
说来也怪,征战沙场的将军,竟然路也走不稳了。
黑色的中衣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交到锦绣手里,锦绣摊开看了下,是胸口的位置,斜着从左上到右下,应该是上一场破阵被划破的。
“嗯,挺简单的,我一会儿就能缝好。”
“好!”
“但得等你射中靶心的时候,我再给你。”
“啊......”
锦绣听他不愿,抬头就是一瞪:“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楚宏为难地眺望一眼远远的箭靶,“只是,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射中呢。”
看他笨拙的样子,锦绣忍不住笑,但又想起自己正在立威,硬忍了下去:
“那你便勤加练习呗。若是射不中,便证明你一点也不想要这衣裳,那我到时候便扔了。”
这可把楚宏吓坏了:“我练,我练!”
粗重的身子拧巴着,商量说:“那......我要是练成了,你能不能,帮我在缝合的位置,绣上我的名字,就绣一个‘宏’就行了。”
锦绣琢磨了一下,抚摸布料裂开的口子,问:
“为什么要绣这个?”
楚宏解释:“噢,从前我娘给我缝衣服,就会缝一个宏字,说是怕我跟其他士兵的衣服拿混了。”
锦绣不以为然:“可宏字笔画少,就算绣上去,撑不了几日,原本破开的地方就又跟着裂开了。”
“啊?那,那你看着绣吧,挑个笔画多的,什么字都成。”
东风习习,撩起少女一缕鬓发,搭在浓密的睫羽之上,似飞鸟衔着羽毛。喃喃细语飘在风中:
“锦绣的笔画就挺多的。”
她要把她的名字,绣在他的胸口。
-------------------------------------
依照北柴的诈降之计,公羊绶亲笔写了一封降书,让其爱徒趁夜过江,递呈给文差。
文差生性多疑,有人来降,本欲杀之,后见是公羊绶亲笔,便拆开降书一看究竟。
【文公亲启。
早闻文公学富五车,运筹帷幄,近日有幸领教,果然传言非虚。
绶不才,研读兵书半百之年,忝居北地九公之首。奈何,我主姬风昏懦无争,竟被女流欺压,退居副将之位。绶倍感痛心,却无计可施。姬蓉狼子野心,妄图以女子之身强取天下,有意排挤北地之能人善士。谋士不得献计,武将不得杀敌,唯蜗居床榻,常日受嘲尔。
绶惶恐,不愿见牝鸡司晨之灾,特携旧部,共六千兵将,愿投诚文公,万望文公垂怜!】
一封降书写得情真意切,且说到文差心口——他也不愿见到姬蓉掌控大权,女子称帝。
于是,戒心放下一半,与手下谋士商议着,如何定下投降日期。
就当一切按照北柴谋划的进行时,前来送降书的,公羊绶的弟子“魏书”,却临阵倒戈,将计划全盘托出。
“文将军明鉴,此乃北柴诈降之计。”
文差脸色一变:“什么?”
魏书跪下,高声道:“北柴之计,是约定本月初十,老师带领六千兵马诈降。待将军放下戒备,便放火焚烧城中粮草,趁乱杀至北门,里应外合,连同破城!”
这的确是一出妙计,也是险些将文差骗过去的绝佳布局。
后怕之余,文差疑惑:“既是你们布控的妙计,何以临阵倒戈,叛变于我?”
魏书恳切地磕了一个响头:
“将军明鉴。我家老师本是谋士之首,我家主公本该是义军首领,可大军合并,里里外外皆被姬蓉一介女流占尽风头!我不满已久,可老师却对姬蓉忠心耿耿,无从劝阻!义军集结,本意在抗击□□,但若被姬蓉得逞,借起义之名登基女皇,便是将我大容江山推向另一深渊!魏书不忍见此惨状,恳请将军出手!”
文差靠在红木靠椅上,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个透,终于,他得知眼前这个叫魏书的,才是真真正正跟朝廷站在一边的人。
思忖之间,一个计策应运而生。
“那老夫,就来一个将计就计。你回去,告诉他们,我同意初十招降,只让姬蓉北柴放松警惕。”
“是。”
待魏书离去,文差叫来最得力的武将:
“他们必定以为我已中计,那么,在初十诈降之前,初九,定是姬蓉大军最松懈的时候。彼时,你率领九千精兵,夜袭军营。务必,活捉姬蓉北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9-17 16:07:49~2023-09-24 16:2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金时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