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舒狠厉地盯着那少年，抬手遮住穆山晚的眼睛：“你先出去。”
这声音是挺温和，可云舒周围的空气却被杀气所凝固。山晚待她在身边，冻得几乎要打寒颤。
穆山晚看白云舒那即将暴走的模样，知道她必会不分青红皂白，噶了那妖。
可想着这妖年龄尚小，并未成年，就让他这么没了性命，多少有些不忍。
便暗自筹划如何劝住云舒，给那少年减个刑啥的，也就留下道：“没事儿，心脏我都看过多少遍了，这点血腥也没啥。”
山晚扒拉开云舒的胳膊，走向那少年：“再说，我还要去拔剑。”
“那正好。”白云舒道，“一剑捅不死，干脆你直接多补几剑，省的我浪费灵力。”
山晚听完这话，企图感化她道：“我说白大将军，我知道你一心除妖，但咋们能别刚见面就想怎么杀了人家不？好妖坏妖也有个区别，总不能一棒子打死吧？
再说，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山晚还想呱啦下去，云舒淡漠地看一眼怀中自己怀中抱着的剑：“不想。”
“你……”山晚看着神色略显怖人的白云舒，咽下一口唾沫不再啰嗦。
她怕自己再说下，云舒会忍不下去亲自动手，也就不跟这家伙正面硬刚。而是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甩手道，“得，你不想我想。”
说罢，她问那少年道：“小屁孩，你是什么妖，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少年嗤笑：“一个蝼蚁也配向我问话？你爷爷我吞云吐雾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
他话音刚落，竟眉头一蹙，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溅了穆山晚一身。
虽说穆山晚也算习惯了那些血腥场面，但突然被这么蹦了一身血，多少有些慌乱。
她瞄瞄自己身上的血迹，又看看新添的插在少年身上的长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向我朋友道歉。”不知何时白云舒走近，一字一顿道。
嘴角的鲜血沿着下巴滑落，滴在地上消融入土，少年缓缓抬眼。
纤长的睫毛下，幽深的眸子里充满不屑：“道歉？呵……我骂错了吗？一群贪利忘义，见钱眼开的家伙。就连蝼蚁也懂知恩图报，你们算什么东西？”
白云舒登时压不住怒火了，她召回长剑，就要再次刺向那少年。
“哎呀，女侠饶命，剑下留人啊！”循声转头，可以通过破洞的房门看到村正敲着拐杖，着急忙慌地往这边赶。
他一个老人家，体力不支，明显有些气喘吁吁，却仍忘不了扯着嗓子替那妖求情。
云舒道是有什么要事，便顺着村正的意思收了手，而后同山晚走出草屋，迎了上去。
“你们不知道啊，”老者轻叹口气，“之前有除妖师来过。”
老人讲，少年是条妖龙，十多年前来到村子的，他见这里山清水秀，便赖着不肯离开。
若是相安无事也还好，就当多了个邻居，偏偏妖龙占山作恶，动不动就兴风作浪。
最严重的一次让暴雨冲了农田，还差点淹了村子，扰得人们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花开几载，叶落又几年，可能是苍天怜悯村民，不愿见他们继续受苦，终于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位除妖师。
这除妖师跟妖龙大战了数十天，勉强降服了妖龙。他本该直接杀了妖龙，可看村中的田地被淹了没有收成，便提出重金够买龙鳞，村民们这才有了能够活命的钱财。
“他呀，找来条铁链，在上面写一串符咒，嘴里念了些什么，然后‘轰’地一声，就把妖龙镇压在村头的草房里。”老人比划着，眉飞色舞道，“从此那除妖师每半年来取一次鳞片，离开时会给咱们留几百两黄金，好几大箱呢，金光闪闪的。”
听罢，山晚商量道：“白大人，要不我们走吧。反正妖龙已被镇压，又祸害不了人，让他活着赎罪不好吗？”
村正向云舒行礼道：“这位大人就行行好，把妖龙留给我们吧。”
“不行。”白云舒依旧不近人情，回答得干脆果断，“铁链镇压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哪天他挣脱链子，后患无穷。”
听着这官方的回答，山晚道这家伙没救了，小声牢骚道：“他妈的，活活一个死脑筋，还冷血无情。”
虽说这牢骚本是该闷在肚子里，但也不知道是她声音太大，还是白云舒听力太好，反正云舒是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她嘴角轻微抽搐一下，脸上有那么瞬间的委屈失落，像是打击很大似的沉默几秒。
随后，应该是想要挽回自己在山晚心中的人设，闷声对老者道：“你们要钱，可以。等我宰了这妖龙，龙骨龙角龙筋，随便一个拿去卖都够你们吃好几辈子。”
“瞧我这脑子，居然忘了龙全身都是宝呀。”村正被这么一点拨，眼里放光，“说实话，他最近一两年中长出来的鳞片特别薄，除妖师说都是些劣质品，给的金子也少了很多。
“我正愁以后从哪挣这么多钱财呢。”
白云舒多少看不惯他见钱眼开的样子，便不再搭理他，携了剑就要回草屋去斩龙。
“大人且慢，”老者叫住云舒，“人老了记性也不好，现在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妖师赴约前来的日子。
“以老朽的拙见，白大人还是同那位除妖师商量之后再动手为好，不然到时候我们不好同他交代。”
“他什么时候来，我们还得等多久？”云舒问道。
“差不多黄昏时分会到，烦劳两位大人再等一个下午。”
山晚怕云舒会不耐烦，赶紧抢着答道：“也好，此地水秀山明，这么一来我们也有闲暇去山林里转转，赏赏风景。”
“这座山后面有个山谷，满是兰花，大人们可以去那里散心。”老者提议。
“我们这就去，您老儿就回去歇息吧。”山晚道，“秋霜剑还在屋里，我得先取剑。”
她进了草屋，对上少年怨气极种的眼神，立马怂了：“那个，我就是来拿我的东西而已，千万别紧张啊，哈哈。”
“不紧张，哪会紧张呢？”少年变脸般的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颜，“只是我想着自己活这么大，到死都没牵过女子的手，很遗憾罢了。”
穆山晚一愣，心虚道：“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嗯，我耳朵尖着呢。”妖龙调戏道，“小美人儿人美心善，让我亲一口呗？也算是了我死前大愿。”
这话一出，山晚还没生气，倒是先惹毛了白云舒，她登时火冒三丈，凤眼圆睁：“别跟他废话。”
说着握起山晚的手，毫不心软地拔出长剑。
“呃啊……咳……”少年忍不住□□几声。
同时他干脆不装了，直接恢复憎恶的表情，一脸揶揄：“她是你家小媳妇儿啊，用得着这么护着吗？那我是不是还该喊你孙婿？”
白云舒恼羞成怒，下意识地去拔配剑，可想到山晚还在一旁，拔到一半又硬生塞回去，只是口头警告道：“你最好闭嘴，否则，我可保不准你能多活一个下午。”
“你跟我急什么？”少年冷笑，“哦……我知道了，是不该叫你孙婿，该叫你孙媳对吧？”
云舒不再多说，利落拔剑。
山晚见状，一把抱住白云舒，对少年喊道：“大哥，快别说了，我俩不是一对，她已有良缘婚配。”
“我没有。”云舒一脸懵。
“呃。”穆山晚尬笑，一边在心里怪自己着急说漏了嘴，一边圆场道，“反正以后会有。”
白云舒怔怔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明显一整个闷闷不乐，也没心情对妖龙动怒。
少年瞧见云舒的表情变化，故意道：“我说，孙媳啊，哪有人赶着害自己爷爷的？刚好你剑抽出来没地方砍，赶紧来给你爷爷斩断链子。”
他估计是不打算改口了，反正有人拦着，那家伙也对自己造成不了威胁，便继续精准踩雷，大有不气死白云舒不罢休的架势。
“还想多活一会就别挑事儿！”山晚瞪一眼妖龙，拖拽着又要发火的云舒往外走。
屋外桃娇柳嫩，竹拂云霄，屋内却阴寒料峭，冰冷刺骨。明明只隔了几丈远，竟那么的遥不可及。
少年无言地盯着山晚离开的背影，终是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恐惧和深不见底的孤寂。
他犹豫片刻，一咬牙问道：“如果我说……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会信吗？”
好家伙，这话一处，直接勾起了穆山晚的兴趣。
她兴致盎然地折回来，一脸想要听故事的表情：“你咋就被人冤枉了？”
“我活了几百年从没做过恶，那老不死的贪财，跟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除妖师一同陷害我。”妖龙愤恨道，“唯一一次差点淹了村子是那狗东西在我的酒里下了迷药，害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妖力，落得个罪名，好让除妖师名正言顺地抓我。”
“你冤不冤枉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是个妖都该死。”白云舒提溜起山晚，出了草屋，“听他瞎说什么，浪费时间。”
这次穆山晚出乎意料的没挣扎，跟被拎起来的雌兔子似的，迷糊地眯着眼睛。
少爷看着完全沐浴在春光之下的两人，苦笑：“行……算我，算我看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