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智慧，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吴俊熙抱着双手坐在椅子上。由于吴俊熙是男性练习生，不方便进智慧的房间，我们只好在一楼的咖啡馆密谋。

“在这里大声密谋会不会太显眼了，”我说，“这里不仅全公司的人都能进出，人来人往的，甚至还有外面的记者哎。”

“就算大家听不到我们在密谋些什么，也完全能看到我们在摸鱼，没有在训练。”吴俊熙补充道。

“那你们只能压低点声音了，”智慧说，“现在宿舍那边的练舞室已经满了。我们只能用光速在这里讲完。在弧线大楼的练舞室聊天，工作人员和理事们来来往往，简直就像在金鱼缸里当金鱼，岂不是更明显。”

“说吧，到底要我干什么。”吴俊熙问。

智慧掏出一张彩色打印的纸，上面是灰扑扑的灰兜帽偷窥者的身影。其实彩色打印并没有为这张截屏增色多少。

“这是什么呀！”

“小点声！我们发现这个人在女练习生的浴室外面偷窥，这是我给他拍的照片。我想拜托你帮我在男练习生里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人。”

“亲故呀，这张照片也太模糊了吧！你就不能拍到脸吗？”

“都说是偷窥者了，哪有那么容易被我拍到脸呀。要是有正面照片我们就直接报告公司去对峙了，还来麻烦你干什么。”

“你们现在就拿这张照片给公司去找，不是简单得多吗？”

“我们不想惊动公司，现在你也是我们的共犯了。”智慧说。

“这都是在干什么呀，疯了吗？”吴俊熙说。“你们是被每天的军事化训练搞坏了脑子，还是嫌训练强度不够大？”

“你不加入，我就把你养蚱蜢，和男人谈恋爱的事情告诉我妈。”

吴俊熙发出一声哀叫：“我没有！”

“没有养蚱蜢，还是没有和男人谈恋爱？”

“当然是后面那个！”

“你和那个俄罗斯来的伊万诺夫，上次我可是看到你们手拉着手在屋顶花园看星星来着。”

我十分惊悚地看着柳智慧。我感觉弧线练习生宿舍的偷窥者就是她吧。

吴俊熙的脸变成了黄瓜色，整个人像被暴雨淋过一样，成了蔫了的黄瓜。

“吴俊熙，你的生杀大权已经掌握在我手中了。”智慧像个女巫一般用戏剧化的语调说。“你最好让你男朋友也帮我们找找。”

吴俊熙单手支着头，仿佛一松手头就要掉下来。

“好吧……”他气若游丝地说。

吴俊熙领命而去。如此这般，现在弧线练习生宿舍里有了内鬼，但是，好消息是内鬼是我们的人。

我们回到练舞室的时候，本以为清美会对我们唠叨，意料之外的是，她一言不发，对我们不闻不问。下一次的AB班考核迫在眉睫，想来清美已经放弃我和秋染，一门心思只准备把自己送进A班吧。

“看来你的话，清美是听进去了。”我对秋染说。

秋染苦笑道：“我那也就只是气话。还是练习吧，我们已经荒废了不少时间了。”

宿舍里的氛围变得很奇怪。睡前，我翻来覆去地想，我和秋染是不是对不起清美。不管清美是否真的热爱舞台，热爱唱跳，她都非常努力，竭尽所能地在当一个练习生。反观我和秋染，我不知道秋染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我自己其实非常迷茫。清美的勤奋，和秋染的漠然，都让我感到孤独——因为我哪种都不是。当初离开红国来到邻国，纯粹是不想得罪妈妈，我从来没问过我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想当练习生。我使劲地回忆，在我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我有几分踏上冒险旅程的兴奋，剩下的都是对小伙伴们的不舍。当初刚认识清美的时候，我对清美非常依赖，清美对我也是照顾有加。现在有了秋染，我和秋染一起偷懒，又获得了更多玩乐的乐趣，再加上最近查案的事情，更加让我有机会逃避艰苦又枯燥的训练了。我既没有全情投入地当练习生，也没有继续求学，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呢？就连我远在家乡的小伙伴么，我也好久没有联系了，我已经不知道永智是不是还在篮球队挥汗如雨，也不知道考试达人小涓最近学习怎么样了。想来，在邻国的日夜，才是一种虚拟的人生，一场没有尽头也没有目的地的梦。

我辗转反侧，也想不通我是不是想当练习生。除了当练习生，我又可以做什么？我在无尽的迷雾中勉强地睡着了。

“秋染，你为什么会来当练习生呢？”我找到机会问她。最近清美都在独来独往，我和秋染走得比较近。

“这个嘛……可能我从小就长得太漂亮了吧。”秋染笑嘻嘻地说。

我当然知道秋染是在半开玩笑，但是如果她不想敞开心扉，我也没法逼迫她。秋染看起来开朗，却不像清美那么单纯，一下就告知别人自己的所有过去。我发现，每当秋染和我们诉说自己故事的时候，都是有选择性的。可能我和秋染的交情，还没到那个份上吧。

在我都快要淡忘偷窥者的事情的时候，吴俊熙主动来找我们了。

“灰色卫衣实在是太普遍了。但是，你们找我真是找对人了。我可是火眼金睛的时尚警察。你们拍到的灰色卫衣，这个品牌我认识，肩膀上有个小鸟刺绣。我留意了一下，在舞蹈室碰见了穿着类似灰色卫衣的人，我在旁边练舞的时候，假装哎呀一下撞到他身上，仔细看了他肩膀的地方……确实有个小鸟刺绣……就是他。”吴俊熙用手机给我们展示了一张证件照。

是个白得耀眼的大帅哥。

“你们认识吗？他叫柳志泽，十六岁了。”

我们纷纷摇头。

“吴俊熙，你可真是了不得，我都没注意到这个小鸟标识。”我说。

“这样的大帅哥也需要偷窥小女孩吗，”智慧说。

“谁知道呢！直男不是都很喜欢小女孩嘛，越小的越喜欢！我可是和男人们住在一起啊，我能不知道吗？但我替你们留了个心眼，这个柳志泽和我还有点交情，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偷窥别人。那天我说买了新的电脑游戏，去他宿舍玩游戏，然后趁他上厕所的时候搜刮了一番。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什么录音笔啦监视器啦，哪怕是指甲盖大的监视器，一概没有看到。当然也有可能藏在什么很隐秘的地方，他的□□里之类的，那我就找不到了。”

“胡说什么啊，”我打了他一下，“这里可是有未成年。”

“很痛诶！我也是未成年啊！”

“那你的意思是，他被冤枉了？”

“那倒不是。毕竟那件小鸟卫衣的的确确是他的，他还挺常穿的。我看了很多遍那张照片，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身材和肤白的程度，确实和他很像，也是瘦小的个头。除非还有一位也有小鸟卫衣，也是这个身形，各方面都和柳志泽很像的人存在，不然……大概率是他。但是，你们说的那个安置偷窥摄像头的人，很可能不是他，我怀疑他只是被指使去拆的。”

“为什么这么说？”

“智慧给我看了那个录像。你看啊，他拿下来了之后，还饶有兴致地在手上看了一会。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

“可能只是在检查哪里失灵了啊。”

“我记得，我第一次给他抽烟的时候，他也是拿在手上，这样把烟往前翻又往后翻，也是这种姿势打量了一番。真的，我更加觉得是他，我也更加觉得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

“吴俊熙前辈，”我无奈地说，“我觉得你好像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又好像没有帮。”

“甚至还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了。”秋染说。

“你说，”智慧这个富家小太妹一只脚踏在了椅子上，“你是不是暗恋柳志泽，想帮他脱罪？所以编出这番话来？”

“要是那样的话，我直接说找不到不就行了吗？”吴俊熙摆摆手。“一开始你们说他偷窥的时候，我也以为很简单，我还以为他只是躲在哪里偷看而已。后来智慧给我看了视频，和我说了微型摄像头的事情，我就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了。这哪是未成年小男孩偷看女生洗澡的程度？这感觉是什么大坏人坐在监控室里偷看，搞不好还要拿出去卖钱的程度。”

“你知道我们的AB班评估被泄漏的事情吧。”

“我知道，但是这可能不是一回事。在浴室装这个东西，明显是色情的目的。至于泄漏AB班评估录像，那理由就五花八门了，只是个泄密的问题，性质完全不同。而这，在女练习生的浴室装摄像头，这是犯罪啊。这是弧线公司的大丑闻，足够能上新闻了。”吴俊熙这番话让我们陷入了沉思。我们这群小丫头根本没有想得这么深入。

“吴俊熙，你可真是男人的内鬼。”秋染说。

“我决定，”柳智慧像领袖一样发话，“我们去把所有能找到的摄像头拆了吧。一时半会我们也找不到源头了，不如先让它们停止录像。不管会不会引起那边偷窥者的注意，引起也好，不引起也好，我们暂时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如果引起了注意，他们可能会暂时收手。还是和之前的推测类似——他们发现了，情人来查看，修缮、重新布控；要么就是拆掉摄像头，彻底抹去犯罪痕迹。”

“糟了，”我说，“这么说很可能他们已经行动了。”

我站起来往浴室跑。其他人也前后脚跟在我身后跑起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我喘着气冲进浴室里。

果然，来拆摄像头的大概不止柳志泽一个。所有的摄像头都被拆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