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偷窥者的事情以我们的全面退缩，暂时告一段落。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们用来偷窥偷窥者的树根摄像头似乎没被发现，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也把它拆除带回了柳智慧的房间。老树根发挥了它的本职工作——监视小智，这样智慧能随时在手机上看到它，也就不那么容易需要我们帮忙找它了。

我们的生活暂时又归于平静。我和柳智慧说，我们和偷窥者的战争可以说是第一局打了个平手，因为至少暂时没有人在偷窥我们了。柳智慧不置可否，在过了十三年顺风顺水，每一秒都是成功的柳智慧眼里，没有轰轰烈烈地惩治偷窥者，或许就意味着失败。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柳智慧很霸道，我还挺喜欢她的，她是个充满正义感和热血的小女孩，关键时刻总是很冷静。但是，我发现在不抓坏人的时候，她还挺内向的，甚至有点依赖我们，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嘛。

秋染和清美现在几乎谁也不理谁，让我觉得很难受。我现在十分后悔在追查偷窥者的后半段没有拉着清美参与，也没有告知她结果。现在贸然告知她结果似乎很奇怪，我也不知道她会对我们竟然跑去拜托吴俊熙有什么评价。清美就像我们的家长——为了逃避被她责骂，我们干脆鬼鬼祟祟地瞒着她，但是现在失去了她的照顾，我们又无措了起来。

也有可能无措的只有我。清美每天像钟表一样准时，按照她自己的时刻表在练习与作息。秋染则是时不时就要跑去找柳智慧打游戏，每天都十分飘忽，兴致来了就练习很长时间，懒起来就只去强制参加的课程。我夹在她们俩中间，既跟不上清美的节奏，也无法说服自己和秋染一样随意，我只能在课程之外额外再练习几个小时。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三个虽然努力程度不同，至少都还一直留在A班，没有人被刷下去。这样坚持下去，成为出道班指日可待。我就靠着这点希望，傻傻地说服自己在这里活下去。想来我也把出道当成了自己的梦想了。

秋天来了，很快就要到我的生日了，我打算借机缓和一下两位美女之间，那秋天般萧瑟的气氛。

“清美，秋染，”我说，“下周就是我的生日了，你们陪我去吃蟹好不好。”

“下周，如果练习时间不冲突的话，可以。”清美冷冷地说。

“你生日啊！那当然要庆祝，我给你买个蛋糕，嘻嘻。也叫上柳智慧和吴俊熙吧！”金秋染兴奋地说。

“吴俊熙？这是谁？为什么？”清美问。

糟了，我们欠俊熙的人情，清美一无所知。宿舍忽然又陷入难堪的沉默，我和秋染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好。

“俊熙，就是那个找到蜥蜴的男孩子呀，他和智慧是好朋友嘛！找到蜥蜴之后关系就变好了嘛！我怕智慧总是和我们玩，又和我们去吃饭，觉得太腻了，多一个人也能多个人分摊餐费啊！”秋染笑嘻嘻地解释。

大概是分摊餐费这句话打动了清美，她的表情虽然还是凉丝丝的，但是点了点头。

”天哪，清美算是理我了嘛？”秋染后来悄悄问我。

“金秋染，你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说。

“哈哈哈哈，毕竟她好久都没有骂我了，还有一丝寂寞呢。喂，你不是应该叫我秋染姐，或者前辈吗？你一次都没有叫过诶！”秋染拍我的头。

“因为秋染姐实在是我们三个中最像小孩的啊。”我捂着脑袋说。

“很快就难说了，”秋染神秘地说，“我已经悄悄打听到，我们的最后一张床很快也不会空着了。”

“要再来一个人？”

“对呀，是Mona和我说的。她神神秘秘的，也没有多说，大概在新年之前就会来吧，听说还是个外国人。“

“哇，要是我的老乡就太好了。”我说。

“哼，你们到时候可不要成天偷偷讲我们坏话。”

我们俩心情很好地去上了声乐课。老师夸赞我的发声练习有进步，我的低音更有力了。原来唱歌不仅要靠嗓子，还要锻炼核心的力量，有很多讲究。我的嗓音从单薄变得更厚实，我也逐渐发现，比起跳舞，还是唱歌更轻松。对于秋染来说似乎也是类似，秋染的嗓音有种沙沙的质感，她静态的时候也比动态更加美丽动人。但我隐隐为清美感到一丝担心，清美几乎只有中低音，完全靠舞姿在大放光彩。

有一次单独和柳智慧在房间玩的时候，她告诉我很快会有一次大清退，清退的理由五花八门，年龄大的、vocal不好的、被公司发现劣迹的……都有可能被清退。柳智慧人长得甜美，年龄很小，vocal也不错，甚至还渐渐展露出rap的天赋，并不是很担心清退。那么智慧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意图就很明显，她想和我商量是否揭发柳志泽。

“这种人，难道不是被清退比较好吗？”智慧说。

“光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很同意你。”我说，“但是，我们追查的过程搞不好也犯了一些条例，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没有八百也有五百吧。”

柳智慧陷入了沉思。

我趁机问她要不要去参加我的生日晚餐，智慧表示虽然很想来，但是她那天正好要和崔理事，也就是她妈妈去外地，所以无法参加。她没有告诉我她要去干什么，我也没有问。

“听你的吧，”智慧说，“我们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节外生枝了。”

“是啊，”我说，“等清退过去了，有机会再揭发也可以。也有可能这件事就不了了之，成了永远的一个谜。”

既然智慧不能来，我就没有邀请吴俊熙。公司为我的生日给我们特赦一天，准许我连门晚上翘课出去，我们三位女孩子自己离开了宿舍。

我们吃了海边城市运来的，比我脸还大的蟹。甚至还偷偷喝了烧酒。秋染的脸很快就红了。

“我曾经也对舞台很热爱……对当偶像这件事很热爱，”秋染出神地说。“但是，有一天，大概是我直播泄漏了造型那次吧，我忽然意识到，粉丝们爱的不是真实的我。这么说有点自大，我也没有多少粉丝。但是，哪怕我只有一位全心全意爱着我的粉丝，她也是在全心全意爱着一个和我有一点点像的幻影而已，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觉得我不明白，因为我一个粉丝也没有。我看向了清美，或许在社交媒体上有一些粉丝的清美能理解。

“我……说不上理解。我在社交媒体上的粉丝，其实只是好奇罢了，他们想看练习生的生活，想看练习生的舞姿，才关注我的。和你的感受不一样吧。”

“那是一种，很奇幻的感觉。在你出现的时候，在你看到自己的小卡被预订，被疯抢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被爱着，那种被泡泡围绕的感觉，很幸福。比被男孩子抱在怀里更加幸福。但是，又是同样这群人，在你露出一点真实本性的时候，忽然像仇人一样恨你。”虚假的、没有一丝快乐意味的笑意在秋染的脸上晕染开来，显得美丽又诡异。

“秋染，你就当他们是被你美貌迷住的人，”清美说。“你谈恋爱的时候，不也会有这种男性吗？最初被你的美貌迷住，却无法接受你的性格，然后做出各种似是而非的古怪举动，犹豫不决，一会爱一会恨。你对别人没有过这种感受吗？”

秋染痴痴地看着清美。“我还真没有对别人有过这种感受。但是，清美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秋染，其实我的目的也不纯！”清美说。“我也不是单纯热爱舞台才来当练习生的。我单纯只是想出道赚钱而已。但是每次觉得练习很艰苦的时候，我都会试图让自己更热爱舞台，我想象自己是一个单纯地热爱跳舞的人。只有这样，我才会更加努力，更加沉浸。我们三个都有自己的原因才会留在这里，不一定非要热爱舞台或者热爱当偶像，才能出道啊，对吧？”

“听起来，”我斗胆开口，“秋染，你其实很喜欢当偶像吧。很喜欢被爱着，被泡泡包围的感觉吧。既然喜欢这种感觉，你就要努力爱着粉丝们，哪怕他们暂时被你伤了心，或者伤了你的心，你也要努力爱着他们。只要你努力当一个不失格的偶像，就像一个忠贞的情人，粉丝们也会看到你的诚意，重新爱上你的。不只是有魅力才会被粉丝爱着，而且秋染你已经够有魅力了，不是吗？”

“对呀，最初爱上你的那一波粉丝，就是被你的魅力折服的呀。”

秋染被我们说得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清美又展现出了大家长的一面，“不要在悦悦的十五岁生日会上流眼泪吧。这样蟹都要变咸了。”

秋染哭得更厉害了：“悦悦十五了，很快我就要十八岁了，呜呜呜呜。”

我和清美又想安慰她，又想笑。

“秋染，只有你的身份证知道你具体多少岁啦！你看起来还是个小孩！”

“而且是个超级漂亮的小孩！”我说。

为了不影响这这有笑有泪的氛围，让大家心情更沉重，我没有提清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