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一个在校的学生，我现在面临的就会是期末考试。现在我是一个练习生，我该面对的，就是赌上自己未来的年度考核。很不公平对吧？如果你只是考期末考，无论成绩如何，你还是一个快乐的学生，顶多被父母教训一顿而已。但如果你是一位练习生，而你没有通过年末考核，你只能卷铺盖走人。

小梨花来到我们中间的时机非常微妙。

她来了没多久就参加了年末考核，简直就是天降神兵。她可以说是唱跳俱佳，外形也颇为出色，很自然便大放异彩。但是，如果大家都像我一样看过她甩彩带的那个视频，就会发现她根本就是手下留情。弧线公司的女团都是甜美系，小梨花却放弃了甜美风格转战酷感系，穿着也是酷感机能风。如果她拿出当地下偶像的实力和那股萌态，我们其他人就会像——被风拦腰斩断的草芥一般，不堪一击！

金秋染上场了。秋染的美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绝对是神颜门面的等级。秋染的舞蹈虽然到位但是比较干涩，看起来就像看机器人跳舞一样无聊（对不起了秋染）。但是没关系！看着这样的美女费心为我们跳舞，我们还夫复何求呢？老师们也对秋染网开一面。幸亏秋染的vocal也很稳，再加上那种具有空气感的歌唱技巧，几分沙哑的质感，秋染完全就是成熟的商业偶像嘛。金秋染呀金秋染，你总是一切得来得太容易，所以对待生活总是那么粗心大意，蓄意偷懒对不对？果不其然她又唱错了词，又漏掉了几个很小的动作。但是她的失误都很细微，只有全神贯注盯着她的老师才能发现。

“金秋染，”舞蹈老师评价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舞步看得人想睡着吗？你的舞蹈虽然大致动作都对，但是毫无感情。你跳舞的时候感觉到幸福吗？感觉到有力量吗？感觉到想把快乐带给别人吗？你的舞姿看起来什么也没诉说啊。你的舞姿就像明明知道别人在看一样，就像在说：你看，我没做错。就是这样罢了。我不能说你的舞蹈有错，或者没用力气，我只能说，总而言之就是一种情感上的敷衍。”

“除了情感以外，”另一位舞蹈老师说，“我注意到你有几个很小的动作没有做。你可能单纯忘记了动作，或者觉得这些动作太繁琐了没必要。有的人跳起舞来小动作太多了，导致不顺畅或者不美观，你倒是相反。你似乎总是偷偷吃掉了一些衔接性的小动作，削弱了整个舞蹈动人的流畅性。另外，正是从不停钻研那些细小的动作中，你有可能找到一些切口，融入你自创的姿势，为你的整个舞蹈加分。不要放弃这些机会啊金秋染。”

秋染低着头红着脸，向两位老师鞠躬。

“至于唱歌的部分，”声乐老师点评道，“秋染呈现出一种老油条的气氛。（众人都笑了）公司教你的空气感唱法你是学到位了，你的声音条件也不错，但你还有潜力，还有提升的空间。还有，你唱错了几个词你知道吗？自己填词了呢。（众人又笑了）”

刚才秋染舞蹈中的不足，恰巧衬托了清美的出色。清美的舞姿饱含情感。她舒展的时候，就像在向观众发出邀请；收回手的时候，就像想触碰又不敢接近，为了保护自己的心而蜷缩了起来。清美虽然在跳女团舞，却跳出了一种现代舞的情感。在很多动作中她又毫无顾忌地展示自己的美，耀眼的自信，甚至还有一丝目空一切的感觉，非常令人憧憬。如果用刚才老师的说法，清美既在使用舞蹈展示自己，也在和舞蹈谈恋爱。每个动作都那么到位，那么饱满。清美还融入了自己的风格，加入了高难度的滑步，以及自己的收尾动作。

清美绝佳的演出获得了大家的掌声。

“我很感动，清美，这就是我所说的事情。你跳舞的时候充满了幸福感，别人在旁边看着，也会觉得幸福的。我相信清美一定练习得很刻苦。不仅是练习动作，还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思考，所以你还给自己加分了。最后的ending pose也非常美，非常吸引摄像机。”舞蹈老师说。

“我要来泼冷水了，vocal的部分可能就没有那么理想，”声乐老师说。“大家都知道弧线是很重视vocal的。清美，我觉得你在vocal方面需要下苦功。你的声音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特色，并且你有种不自信的感觉，这导致你的气息不稳。一旦你不自信，观众是很容易听出来的，你自己的音准也会受到影响。在你跳舞的时候，可能因为过于专注于跳舞，你的声音就完全散开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清美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我在跳舞的时候很紧张，这点完全被舞蹈老师看在眼里。我有种摆烂的心态——觉得自己怎么跳也不会像清美和梨花那么出众，于是就只挑自己喜欢的舞练。这次跳的已经算是我拿手的舞蹈了。

“你的舞蹈，协调性不能说差，但是可能因为紧张，不小心加入了一些琐碎的小动作，不够利落。也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舞蹈老师说。“但你的舞蹈还是有力与美，也有情感，只是还需要多多练习。”

比起舞蹈老师对我的鞭挞，声乐老师则基本都是夸赞：“你就是这届最好的vocal。”有一位声乐老师甚至如此夸张地说。“你的声音的唱商都很不错，技巧不能说完全纯熟，也比刚开始进来的时候进步多了，说明是可造之材。你的歌声有一种抓人的氛围，感染力很强，感觉录CD会很好听。唯一的问题就是，你驾驭得最好的都是慢歌。也就是说，那种爆发力很强的开场，或者非常欢快的部分，你有可能唱不了。还有就是你也有跳起舞来歌声颤动的问题。如果说，这个气息和肺活量的问题真的没办法解决，那么你就要学会用编舞或者舞台上的各种方式来巧妙应对。这些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研究。”

其他的练习生也轮番进行了演出和被评价。令我大感震惊的是，老师们商讨之后很快就给出了结果，许多我们认识的人被清退，甚至有一个宿舍团灭的情况。我们四个人虽然没有被清退，但是老师把秋染单独带到了弧线大楼。

“秋染，”她一回来我们就忙不迭地冲到她面前，“发生了什么？他们带你去干什么了？”

秋染有些无精打采。

“唉，”秋染说。“我见到了企划老师，还有模特部和演员部的人。怎么说呢，他们问我，有没有想转去演员部当演员，或者去模特部的意向。他们的意思是我年龄比较大，在女团方向的提升空间也不高了，所以想问我是不是干脆转部算了。演员部和模特部都觉得我的外形大概在那边更有机会。我听了也有点动摇。”

仿佛青天白日一道霹雳劈中了我们。

“什么！秋染！你不要走！”我喊道。“我从来没想过秋染会不和我们一个团！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们的门面了！”

清美也很震惊：“为什么要转部？你都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到今天了。你无非就是唱错了几个词，现役Idol也会唱错词的啊？”清美的注意力果然集中在纠错上。

“我现在心里很乱，”秋染说，“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转部。”

“如果不转部，他们会清退你吗？”梨花问道。

“梨花！”我惊恐地喊道。梨花耸耸肩。

“我倒是真的问了这个问题。他们说是不会啦，但是他们的决策千变万化，谁知道呢。主要是就算我不转部，可很有可能不能出道。”秋染呆呆地看着前方。

我们叽叽喳喳地一阵讨论，秋染倒是越来越沉默。最后我们都累得睡下了。

第二天，老师们和Mona一起在午饭时间宣布，我们公司很快就会推出一个女团，至于人数多少，是什么风格的女团，还没有确定。如果有消息会再来通知我们。这轮清退之后，也有很多人心灰意冷离开了公司，还有人决定转部，不再继续当练习生。于是我们的宿舍楼一下子空了不少。

“这话说了就等于没说嘛！”梨花忿忿地说。“说要推出一个团，既没有说时间，也没有说细节，不会要到我们都成了欧巴桑再推出吧！”

混熟了之后，我发现梨花的个性有点像柳智慧，也是一只心直口快的小刺猬。

这几天秋染一直都失魂落魄。看到一直以来开朗的秋染这个样子，我也有几分忧伤，但是我也无能为力。

“我觉得大家完全没必要感伤，”清美没有我和梨花那么激动，平淡地说：“谁都没有立刻被清退，被转部，不是吗？秋染，你只要问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想继续留下来成为女团，然后朝着那个目标努力，就可以了。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我个人觉得，如果我是你的话，至少也要出道一次，尝过在舞台上的滋味，再去演戏或者当模特也不迟。”

清美说得很有道理，我连连点头。

梨花则说：“我觉得公司这样问你很奇怪，感觉有什么用意。因为，本来你就可以出道了之后再去演艺界啊。如果公司真的很器重你，又怎么会动摇你对出道的热情呢？公司一面夸赞你是绝世美颜，一面又似乎找不到你的位置，不是很奇怪吗？”

“好了，你们别说了，越出主意我越乱。”秋染说。

有人敲门，打断了我们的忧思。我一开门，是柳智慧。仿佛是我刚才的想法把她召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