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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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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白天,外面光线穿透床帘,映得床内空间一片深蓝。

吉苑肤色白,身子上像浮了层荧纱。

而弋者文的肤色更深,蓝影勾画出上身的每一条肌肉,力量的走向。他的眼睛更深沉。

他背部贴着垂下的帘布,每低腰一分,便有一丝光线浮动。

蓝色里的他们,像沉在了海底。

吉苑已经感受到被抵住,是比夏天还直接的触感。

弋者文目光冷硬,死死地盯着她,声音不容拒绝,“求我!”

吉苑看着他,轻摇头。

他一点点地进,仍用目光迫寻她的忏悔。

吉苑淡淡的眼神,无疑更让弋者文触怒。直到他彻底地肢解她,她眉头只是轻拧,未哼一声。

所有的突然冷却,弋者文缓缓离开,吉苑却用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她手很紧,绞着他,他浑身的血液涌沸起来。

弋者文低身,吉苑仰着纤细的颈,极轻地呼出一口气。光线忽有忽无,海波在荡漾,她闻到他身上带着热度的香皂味道。

每次见他,他都是在抽烟,但此时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烟味。有的只是浓烈的混杂着汗的男性气息。

吉苑双手抚上他紧实的肩胛,薄薄一层肌肉下,是嶙峋的月牙骨。他很快地到了。

弋者文随手拿件衣服擦掉,手指碰过那里,目光不自觉深了。他复又低身。

这次吉苑哼出声,“痛……”

他扣住她手腕,气力用得毫不怜惜,在她耳边沙哑地说:“痛才是真的。”

吉苑反握住他的手。他情迷意乱之际,与她十指交扣住。

他们继续沉进这小小的海里。

夜幕降临。

依旧没人进宿舍。

弋者文开灯去冲澡,冲好后穿了裤子出来,一阵风吹入阳台,携着密密的潮湿。

下雨了。

吉苑已经穿好衣服,双手伸出阳台,去接雨。

裙子被暴力扯过,松垮不复质感,路灯的光线里,她仍是鲜艳明净的。弋者文看了会,转身进室内。

雨下大后,吉苑躲进阳台,洗漱用品都堆在洗手池上的置物架,她认得弋者文的毛巾,毛巾旁应该是他的牙刷口盅。她拿了进卫生间洗澡。

出去再进来,能闻到明显的“事后味”,弋者文打开窗,撩开床帘,拿走刚刚用来擦拭的衣服。灯光没了遮挡,他轻易看到凉席上一抹干涸的血迹,混着深色的湿印。

就着手上的衣服擦,擦不掉,干脆不管了。弋者文把衣服收进阳台脏衣桶里,这时吉苑开了卫生间的门,手里拿着他的洗漱用品。

弋者文睨视她被热水熏红的脸,转开视线,关灯去睡觉。

过了许久,床帘被掀开。弋者文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他根本没睡。

路灯拓出了柔软的裙边,一双光洁的腿接近。吉苑躺下来,床只是轻微地晃了晃,床上有衣服,弋者文身形又高大,留给她的位置不多。

借着昏昧的灯光,弋者文看到她侧身占着一边床沿,只要他轻一推,她就会掉下去。

只是一个想法,弋者文没必要这样做,天亮后,又是曾经的立场。现在,就像此时的环境,获得宁静。

他闭眼酝酿睡意,身子占据大半位置,分毫不让。

雨要下久一点,室内才会凉快。

吉苑的裙子因为版型挺括,用料上增加厚度,和衣睡感到闷热。没有空调,只屋顶一个大吊扇,风时有时无。

转过身,不小心碰到弋者文手臂,体感温热,吉苑稍往外退,开始解多余的束缚。

在她碰到自己,弋者文就睁开眼缝,只见她手在肩膀处摸,像是在……

“你做什么?”在意识到吉苑的行为时,弋者文赫然出声。

吉苑转过身,说:“好热。”

“热就脱衣服?”

“热不应该脱衣服吗?”

弋者文愕然了几秒,愠怒道:“你有没有羞耻心!”

呵!欲加之罪的羞耻心啊。

吉苑手放下,侧回身子。

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

弋者文想到那晚骚扰吉苑的男人,想到今晚他对她做的事。自欺欺人的背刺感。

仍旧沉默。

弋者文重重地转身,床架嘎吱地晃动。他心烦意燥,睡意全失。

“我怕热,这里没有空调。”吉苑声音轻微,淡淡的指控。

弋者文背对她冷哼:“大小姐身子。”

他冷不丁坐起来,撩开另一半床帘,再跨腿出去,弯腰下床,找到风扇按钮,转到最大的五档。

弋者文走回来,跨上床,躺下伸脚将衣服踢到床角。翻了下身,床位空出一些。

吉苑依旧只占床边,面向外躺着,眼睛望着某个地方。

风扇呼呼地转,床帘边缘被吹动,蓝得像一个小世界。

后半夜雨停了,气温凉爽。

弋者文睡得迷糊,伸手想拉被子,却碰到一只凉凉的胳膊。他睁开眼,看到吉苑紧挨着自己,可能是因为冷,无意识的行为。

来时是夏天,他根本没买过被子,平时冷就扯件T恤盖。

路灯倾泻,铺亮了床前一片。吉苑蜷着身体,睡颜安静,几缕发丝沾在脸颊,裙子蹭到了大腿上面。

弋者文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有开锁的声音,他立即抬手挑下床帘。

门开了,没有进入的脚步声。

床前有两双鞋,宿舍的人看到了应该会避开。一会后,门又重新阖上。

弋者文枕臂仰躺,床帘遮住了吊扇的风,风动的蓝格子摇碎灯影,晃得眼花。他又侧躺,面对睡得安宁的吉苑。

过了会,他没有推开她,而是伸手将裙子扯平,松开她的发绳,压放在枕头底下。

天亮了,雨再次落下,飘进阳台,打在塑料桶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弋者文早就醒了,从有人开门他就再没睡着。

声响吵醒了吉苑,她睁着迷矇的眼睛,看了弋者文冷厉的侧脸一会,才确认昨晚发生的事。她起身坐着,发丝落了满肩,显得人更娇弱。

弋者文伸脚在床角勾了件T恤,坐起身穿上,吉苑双手正在床面摸找发绳,他推开她碍事的手臂,下了床。

最后在枕头底下发现两根发绳,吉苑拿走属于自己的,没有梳子,就用手抓几下扎起发。她学着弋者文在洗手池洗漱,跟随他往外走的脚步。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弋者文突然回身,吉苑刹步,只见他冷眼瞪她。然后话也不说地拽住她的手,拉回宿舍,又将她丢到阳台。

吉苑猜测不到他的意图,问:“怎么了?”

弋者文的眼神在吉苑身上打转,依旧不跟她说话,直接推动她肩膀。

就听到水龙头哗哗地流,被推转身的吉苑感到大腿一阵湿凉。回头一看,弋者文在往她身上泼水。

确切地说,是打湿裙尾的一小块地方,水滴淌到她的腿上。

弋者文半蹲着,拿起香皂在那小块布料上搓,吉苑大约明了,“是血吗?”

他搓洗的动作一顿,然后手劲更加粗鲁,像极力在否认什么。

吉苑不再询问,随他去。

没多会,弋者文起身走了。

包包里有纸巾,吉苑回身拽过裙尾,用纸巾摁干。走出宿舍,她看到弋者文站在走廊尽头,孤独瘦瘠的背影。

吉苑一步步到他跟前,他继续迈动步子。

物流园很空旷,茫茫大雨,弋者文跑,吉苑也跟着跑,从一个屋檐躲到另一个屋檐。

到了食堂,两人都淋湿了,弋者文抬袖揩干脸,吉苑抽纸巾擦掉雨水,跟在他身后进食堂。

食堂里有很多男人,很吵嚷,他们的目光含着调笑,随着吉苑移动,企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打了早饭,找位置坐下。凉粥爽口,吉苑吃得舒坦,她的肚子昨晚就饿了。

弋者文打了两轮早餐,吃完,吉苑还是那碗粥。他推开餐盒,瞥一眼她的吃相。

适应得很,不像是勉强吃这种清简饭菜。

身旁忽坐下个人,吉苑转脸看,是个年纪不小的男人,粗嗓喊她“姐姐”。

吉苑奇怪地盯着他,他也不需要回应,嘿嘿傻笑,继续喊:“姐姐~漂亮姐姐~~”

喊完又面向弋者文,“弋文,弋文。”

弋者文也不纠正错名了,径直离座,餐盘扔潲水桶旁的台面。

老头老远看见了傻佬,忙过去拉走他,并低声斥责他不懂看场合。

插曲短瞬。

吉苑来不及吃完,放好餐盘出食堂。弋者文绕外墙走进一个转角,她跟上去。

这里是食堂后面的檐下,碎石瓦砾,野草丛生,前边是一堵冷漠的铁围板。

弋者文背靠墙壁,垂首默默地抽着烟。

天色昏暗,白雾缓缓消散,荒凉的角落,充斥着不可言说的落寞。

吉苑站离他两步远,举起手心接雨,雨水满淌,顺着手臂滴落。

弋者文投去目光,她耳旁的绒发也在往下滴水,蜿蜒到颈,到锁骨。他手指微动,忍住想去揩掉那几滴水的想法。

于是目光又转向天空,雷电擦过,黑云迫压,雨点如瀑。

北海总是下雨。

从弋者文有记忆以来,雨就一直在下。被亲生父母卖掉时在下,养父母离婚时在下,爷爷死的那天和下葬时也在下;他去广东打工被骗进黑厂也在下,他逃出来的那晚依然在下。

这场雨,好似下了一辈子。

不死不休。

“吉苑。”弋者文突然喊了一声。

“嗯?”吉苑转过脸,明丽的颜,清澈眼眸。是这阴霾天的一道风景。

弋者文再吸口烟,扔掉。他立直身,走过去,微弯腰看着吉苑,“你喜欢台风,喜欢暴风雨,喜欢海。”

是肯定句,也有温良的语气。

吉苑笑弯了唇,眸色里的光,晕散了一张微带释然的脸。

弋者文手指动了动,这次没再抑忍,他抬手触摸她的眉眼,指背划过脸颊到锁骨,擦掉那几滴水。收回手握紧,他走进雨里。

一个失去所有的人,本身就是在等死的路上。哪一天死,都是偶然性,倒不如……

“今天。”

只有一个词。

吉苑却听懂了,“好。”

*

那个终点,是现在吗?

那个终点,是今天。

整座城市被暴风雨拘禁,只有公交车维持着既定秩序。

吉苑踏上弋者文每天循环的8路公交,车上没乘客,她选了靠窗位置。手指碰到冰凉的玻璃,雨被隔绝开,肆虐的风景失真。

弋者文在旁座坐下,他低头将老头给的伞放脚边,抬头看见吉苑的侧颜。说不上的向往,和……开心。

他以为是因为暴风雨,因为即将到来的海。

天好的时候,公交都要开一个多钟,更何况恶劣天气。

半个小时过去了,站台播报间隔越久。

车窗上只有雨,眼睛看乏了,车子颠簸摇晃,吉苑有点困。她在座位上挪了挪,挨近弋者文,头就靠在他肩膀。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就这样靠上去了。

弋者文原是背靠放松的坐姿,吉苑给他的重量很轻,他却觉得半边肩都沉了。于是挺了腰板坐直,她头点了下,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公交走走停停,期间吉苑被车上冷气冻醒过,她抱臂缩紧身体,而弋者文的肩膀依然挺拔。在清醒的那一秒,她想起外沙的海。

弋者文或许不知道,她确实是来求他的。

僵坐许久,弋者文感觉腰部以下木了,他活动双腿,不小心踢到雨伞。低眼看去,雨伞底下流淌出了一条小河,弯弯绕绕。

不过,是走到干涸的结局。

车到站,两人相继下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车厢,确定乘客都下车后,他发觉地面的伞。再想喊人,暴雨淹没了任何踪迹。

雨持续降落,波涛翻卷,天边乌云没入海平线。

他们站在外沙岸线,潮水淹尽了阶梯,浪打来,拍上滨海路的路面。

整个世界都在以一种将尽的姿态叫嚣。

吉苑拉直的生命弦开始徐徐波动,踏阶下去,是真正意义地获得汹涌。

需要多久?吉苑认真地数着,手腕忽被抓住,她回头看到弋者文。水已经漫过她的膝盖,他来到了她的位置。

弋者文朝她喊出声:“为什么要让我接那个电话?”

偷窃是事实,他认,可传销与他无关。即使他清楚吉苑是什么货色,他始终想得到一个可以瞑目的理由。

雨中视线不清,吉苑注视着弋者文。他的眼睛里,撑着他的那股劲,已经快要塌了。

她认为的解脱有两种:消弭于痛苦中,或被更深的痛苦撕碎。

现在,一切终于要了结。

吉苑笑起来,喊他的名字,“弋者文,弋者文……”

这个名字没有具体的含义,只是代表着她最后存在的这个世界。

她的笑颜,像一朵在雨里糜烂的花,那样的美丽极虚幻,弋者文捏紧她的腕骨,心里升起一丝惶惑。

她用另一只手,放在弋者文的心口,对他说:“你的恨,是我亲自递给你的一把刀。”

这把刀从诞生起,刀尖始终是向着她的。

弋者文猛地松开对吉苑的钳制,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她张臂拥住他后撤的肩膀,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更清晰地说:“你说过,我死了你就能活。”

随后,她用尽力气推了他一把,弋者文向岸线倒去的同时,她的身后翻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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