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流量的东风，江缺先前积压下来的古偶剧又爆了，之前拍摄的综艺广告也被一一考古。

也许并不是偶然，江缺生来就是成为偶像的。难出黑图的容色，无可挑剔的外形，优越的身世，和被塑造出来的男友力，放在粉圈都是致命的炸点。

他的火愈演愈烈，以一骑绝尘的姿态将身后的流量愈甩愈远。

江缺打卡过的路牌排起了长队，江缺同款手机壳售罄，江缺色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纷纷被效仿。

江缺家的医院每天都有直播团队蹲守江缺父亲上班，连江缺母亲在大学里上课都会被拍下来放到网上。

网络上开始挖他的个人情史，无孔不入地从同学老师入手，得出江缺入圈前没有谈过恋爱的结论。“江缺处男”的热搜莫名冲顶，鞭刑也不过如此了。

赵小艺问过江缺要不要花钱撤了，江缺本人倒是淡然摇头，说越捂越来劲。

江缺的私人空间几近于无，为了防止狂热粉丝的骚扰，工作室搬到了安保措施更好的办公大楼中。由于之前的招新，工位也从两个跃增十几个，草台班子硬生生整顿成了专业队伍。

团队里的工作人员也苦恼。造型师偶不得粉丝心意，就会被抗议换人。朱哥时常提心吊胆地提防私生的故意追尾。赵小艺更是经常被辱骂对老板不上心。宁清低调普通，倒是没怎么挨骂。

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里，大家谨小慎微地做事，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终于这根弦还是断了。江缺和桑锦锦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两人幽会的照片被po到网上。

工作室反应迅速立即出了单身声明，连私生也出来发声附和，几方证实终是□□了粉圈。

吃瓜路人并不会就此打住，顶流和女爱豆的恋爱瓜，多稀奇啊。网友七嘴八舌地讨论俩人是什么时候谈的，扒乱七八糟的细节。

宁清看到照片的时候，有些呆愣。因为这照片是她拍的，其中一张甚至就是当初她发给工作室招新的简历里的那张。

平时热闹的工作室现下空荡荡的，赵小艺见她来了，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指了指江缺的办公室，示意他也在。她看着齐刷刷望向她的朱哥和赵小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照片和备份都在她这里，确实没有其他人看过。

三人都沉默着，江缺在打电话。

太安静了，静到宁清能听到电话那头桑锦锦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在问江缺怎么办，她还没转型成功需要粉丝冲票房，她要完蛋了。少女的声音脆生生，让人听了心生怜意。

江缺安抚了几句，挂了电话后走出来面色不虞地对着宁清说：“去你家，我要检查电脑。”

宁清只觉得自己就跟比干差不多，江缺是纣王，桑锦锦是妲己。念及此，她坐着不起身，梗着脖子回道：“我的电脑是我的隐私，您不能侵犯我的隐私。”

气氛突然僵了起来，赵小艺拉着朱哥退出了房间。

江缺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是她故意泄露，只是猜测有人黑了她的电脑。他想要她继续待在身边，所以才提出检查电脑。她说什么？说是她的隐私，跟他划清界限。隐私，他们都一起上过床，他是需要被她提防的外人吗？

“我有权不让他人检查我的电脑。”

他人，呵呵，他人。

江缺被气到口不择言：“你知道因为这个照片泄露，我们整个工作室的人从昨天半夜到现在一直没睡吗？赵小艺跟品牌方说了多少好话，姚哥亲自带着我连夜跟制片人道歉，朱哥还跑去联系私生。呵呵，你的电脑是你的隐私，你隐私的东西为什么会搞得人尽皆知？他人，也对，我们都是他人，有些人掉进了钱眼，主动出卖些他人的东西是常事。你以为朱哥和赵小艺不直说，他们就不怀疑你吗？不怀疑你怎么会等在这里？那就滚！滚吧，别待在这了。一早就知道你是个祸害，我也怕他人在我的身边继续搞鬼。”

朱哥和赵小艺也怀疑自己吗？也是，自己也确实值得怀疑。

宁清被吼得脑子发懵，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她背艾莎公主书包被大家指责的时候，无数的嘴巴在她耳边发出尖锐的笑声，无数双眼睛轻蔑地看着她。梦魇再一次降临，她什么也没做，但她就是错了。

她腿有些软，咬了咬脸颊肉，疼痛支撑着她直起脊背，哑着嗓子道：“我没有主动出卖。但归根到底这件事是我的错。对不起，我辞职。”

话出口时江缺就后悔了，可是宁清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缺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体好像浸在水里，凉得麻木。刚刚两人对峙的话音仿佛还在耳旁，他好像活在片场里，等待着导演喊卡结束这场噩梦。

他以前也说很多过分的话，为什么这次要走，她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台阶，他根本不想她走的。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像是沉睡的人终于苏醒过来一般，一股巨大的委屈袭击了他。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为什么惶恐的是他。

赵小艺一直在门外候着，看着宁清平静地走出房间同她告别，又听着房间里不断有东西砸落的声音。她的心拔凉拔凉的——比起这次恋情公关，她更怕的是宁清走后，再没人能让这祖宗消气了。

掩盖在平静面孔下的宁清，惶恐自责与憋屈忿忿种种情绪交相穿行脑内。她一直很小心。她的电脑没有被维修过，那些照片也是放到U盘里存储，压根就没有上传过云端。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当个逃兵，难道她能理直气壮地说，她来承担所有损失吗，她是个什么东西，她用什么来承担后果。

可是，江缺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检查她的电脑，凭什么说自己是主动出卖，一直委曲求全就意味着她要事事承意吗，没有人生来就是任人揉搓的，低到尘埃里的人也有底线。

走回出租屋的路上，宁清无意识地侧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呆站在路边很久了。看着街边橱窗印出自己那幅失魂落魄又倒霉的模样，她用食指拉开嘴角，倒映出的自己扮了个鬼脸，像极了菲尼克斯扮演的小丑。

她也想在空旷的街道大笑着跳舞，可惜这里不是哥谭市。

店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隔着橱窗下意识道歉弯腰鞠躬，飞速逃离。

※

还没等宁清查清楚照片泄露的真相，有人便把答案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宁清第一次见到私人庄园长什么样，由专人带着，绕过曲曲折折的园景小路，刚踏进茶室里的时候，一位身着古法旗袍的小姐姐，身姿旖旎地敲门走进，弯着腰亲切地问宁清要点什么茶水。

宁清支吾了下道：“就白开水吧。”

旗袍小姐姐面不改色，温柔地应了声好。

沈渊身着象牙白绸缎衬衣，上绣有暗纹，丰姿卓立，见她来了，颇为绅士地替她拉开了座椅，衣袖摆动间逸出大吉茶岭香，转头对旗袍女子说道：“给这位小姐来杯龙井。”

“好的，沈先生。”

沈渊挥了挥手，旗袍女子便维持着面朝客人的方向小步弯腰后退，一直退到出了门。

宁清咋舌于这般繁复的礼仪，走神地望着门口。

“宁小姐，好久不见。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沈渊的出声打断了宁清的出神。

被缠上了。宁清有些头疼，还是克制着回道：“沈先生，有什么事吗？”

“照片还喜欢吗？”

“这你应该去问照片里的本人，而不是我。”

“他们都怀疑你，不是吗？”

宁清意识到她的失业不过是沈渊的一时兴起的，不爽终是挂上了脸。

沈渊看着她没绷住的表情，抿嘴笑了笑。

“沈先生，您势力大，我比不过。如您所愿，我没工作了。如果您想看这个笑话，那么这个笑话已经演出完毕了。”

“我怎么会想看宁小姐笑话呢，我是来跟宁小姐合作的。”

“沈先生，您要干什么就直接提出来吧，我也没有讲条件的资格。”

“做我的女伴。”

仿若天空闪下一道惊雷，宁清面无表情地劈中了。

是她想的那个女伴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宁清恶向胆边生，生出反骨，“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沈渊也不气不恼，“你的电脑里还有赵求伟的照片。赵求伟的背景远不是宁小姐想的那么单纯。虽然不知道宁小姐在计划什么，但我建议你选择跟我合作。”

“为什么是我？”

“大概宁小姐是个有趣的人吧，电脑里还有唔，各种有趣的视频和图片。”沈渊冲宁清挑挑眉。

有趣的视频和图片，指的是拿不出手的颜色视频和上不了台面的同人图。沈渊噙着一抹笑望着宁清，宁清感觉自己仿佛在他眼皮子底下裸奔。

她不死心，又揣上了那份圆滑，切换了谄媚的语调道：“我是您的影迷，电脑里还有您的电影截图呢。看在这份上，能不能饶了我。赵求伟的事，我只是好奇，我不会声张的。您知道的，我就是一怂人。至于那天我不小心冲撞了您的事，我嘴很严的，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沈渊轻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你就是说出去我也不介意。至于赵求伟，他跟我没半分钱的关系，我犯不着为了他找你，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宁小姐一句。”

“如果我还是说不呢，您会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吗？”

沈渊依旧声音温浅，摇了摇头，“宁小姐放心，我不会的。”

“那我选择不，沈先生。”宁清恶意地笑了笑。

“好的，我尊重宁小姐的选择。宁小姐，您后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面对宁清的挑衅，沈渊倒是神色恬淡。

宁清跟他谈不拢，起身便要离开，到门口时迟疑了一瞬，转身问道：“等一下，沈先生。我还是想问，为什么是我。”

“宁小姐，我说过我们以前见过的。大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宁小姐长得很像我未来的另一半。”

真是个疯子。

“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可能是在梦里吧。”

宁清默默翻了个白眼，好冷的笑话。

“宁小姐，要我送你一程吗？”

宁清背对着沈渊，潇洒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