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一大早窗外雾蒙蒙的，还飘着零星小雨。韩榷周看着叫车软件上的排队人数，陷入了沉默。他的车超过保养期很久了，昨天下班他把车开去了4S店，接待他的工作人员说年前保养车的人比较多，得过两天才能取车。

“别等了，早高峰有的排队呢。我送你吧。”南月从洗手间出来，用爪夹把头发随意往上一绑。她从玄关拎上包：“走吧，再不走要迟到了。”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韩榷周意外。

“有心事，睡不着。”

“我以为你早起是要去公司。能叫动你的事可不多。”

南月的态度相当无所谓：“少去公司一天耽误不了什么。”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他们背地里都说我工作狂嘛。”南月催他，“快点。”

京州的早高峰很堵，南月不太习惯。虽说她工作忙，但她除了例会日很少上午出现在公司。这个行业的规律如此，晚上出活率更高。

南月看了一眼导航：“还好出来早，过了这个红绿灯就快了。”

韩榷周完全不急，问她：“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罗遇心不是今天回来嘛，晚点我问问她有没有空，有空就聊聊。她还不知道我回来的事。”

“你的事她知道多少？”

“全部。”

“所以你在2016年就想对她和盘托出。”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我能与之商量的人。后来我去了2016年，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好受。要不是你提醒我，多一个知道可能会引起更多的意外，我可能早就告诉她了。我是指2016年的罗遇心。”

“你应该庆幸，你在2016年没干预太多。”

“因为我了解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就像这个时空的韩榷周再次回到2016年，我同样不担心他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不然明天我眼一睁，我嫂子换了个人，又或者我的侄女消失了，那可如何是好！南启明脱单一次不容易。”

闲聊着，天文台近在眼前。

“到了，你下车吧。”

韩榷周解开安全带：“有事电话联系。”

“等一下。”南月叫住他。

“怎么？”

“你来到这个时空，我好像从没问过你，是不是跟我当时一样无助？如果你在里有什么不适应……”

“暂时还没有这种如果。”韩榷周说，“有你在，至少有人可以共享秘密不是吗？目前来看我还是很适应的。”

“那就好。”

“不过阿月，我们一直在说蝴蝶效应，但你可能没有发现，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蝴蝶效应。”

南月久违的心跳加快了一拍。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快迟到了，我先去上班，你回去路上慢点开。”韩榷周冲南月挥挥手，走进天文台大门。

南月还在想他刚才那句话。最初，她是在2018年第一次遇见他的。可随着她误入2016年，她遇见他的日期提前了。他的意思是，他的命运也会因此发生改变？

南月的脑子是混乱的。她拿出手机，给罗遇心打了个电话。出乎她的意料，罗遇心这个点竟然醒着，她几乎秒接：“你这一大早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在哪儿，怎么这么吵？”

“海边拍摄呢，快结束了，拍完直接去机场。”

“几点落地？有空的话我找你去。”

“我也不太清楚，得问问荣姐有没有给我安排什么活。”罗遇心察觉到不对劲，“你来找我？不会真有事吧？”

“就不能是想你了？行了，你先忙工作吧。”

“我这边太吵了，晚点跟你说。”挂电话前，罗遇心补了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别瞎想，你去忙吧。”

南月把车驶出车位，直奔市中心的商场而去。她今天一点都不想做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事，好不容易回到朝思暮想的2021年，不享受一番都对不起自己。

南月一整个上午都在商场闲逛，她给自己添置了不少衣物，逛累就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要不是于媛媛临时约她见面，她可能直接回家睡午觉了。

午后的时光，南月是跟于媛媛一起度过的。2016年的那次见面仿佛在昨天，于媛媛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又出现在2021年了，真好啊。南月心想，时隔多年，她终于在正确的时空见到了最想见的人。韩榷周说得没错，那原本是她一辈子的憾事。失而复得的东西，弥足珍贵。

南月心情很好，晚餐时她跟于媛媛喝了点酒。小酌怡情，却也尽兴。她真的希望，如果于媛媛的命运能停在这个时候该多好，以后不要再有任何意外了。改变历史就改变历史吧，她不要遵循什么规律，她只要她在意的人好好活着。

“媛媛，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于媛媛不明所以，权当南月是喝了酒兴奋，她回应：“我也是，很高兴。”

“我希望，不论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能好好的。想见你的时候，我就能见到你。”

“说什么傻话呢？这是当然的啊，我们是朋友，想见面的时候，随时能见到的。”

“确实是傻话。怪我太高兴了。”南月笑笑。

不过这种高兴并未持续多久，南月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她完全没想过，陆江申会在这个时候联系她，说有重要的事情找她。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上次她心里有这种毛毛的感觉，是韩榷周失踪的时候。

南月不希望于媛媛牵扯到这件事当中来，找了个理由让她先回去。

陆江申为什么找她，她心里大概有数。她还记得2016年发生的那个小插曲，陆江申怕是已经对她的身份起疑了。他一向是个聪明的人，花心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思缜密。

在刚才的电话里，陆江申直截了对她说：“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南月神色凝重，她猜到了陆江申说的是什么。她装作若无其事：“我不在垟曲。”

“我知道。我就在京州。”

“行。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很忙，你最好真能拿出我感兴趣的东西来。”

陆江申轻笑了一声，让她放心。

半小时后，陆江申准时出现在餐厅。这次见到他，南月有些不安。她努力说服自己，陆江申掀不起什么浪，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也是如此。

不过，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陆江申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从包里拿了本藏青色的硬壳笔记本递给她。这个本子她认得，是2016年韩榷周丢失的那一本。本子的外缘有些磨损，他这五年应该没少翻。

南月无所谓：“五年前我就说过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当时你不肯还回来，现在给我已经没什么用了。

“当时就想还给你的，你没给我机会而已。”

“所以呢？我都拉黑你好几年了，你特地换手机号联系我就是为了这个笔记本？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优秀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

陆江申似乎习惯了她的奚落，神色如常。他唤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了一杯红茶。他问南月：“你的茶凉了，要不要换一杯？”

“不用。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约你出来确实有重要的事想说，不过我想先问你个问题，我应该叫你南月，还是繁素？”

南月心一紧：“什么意思？”

“这几天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五年前的事。”陆江申仔细看向南月的眼睛，“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去垟曲找我打听韩榷周。因为韩榷周回到了五年前，对吗？”

不待南月回答，他继续说：“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韩榷周从2016年回来了，2021年的你却阴差阳错被交换了。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如果说以上两点都是猜测，但有一点我很肯定，五年前在垟曲和我一起开车去高铁站找韩榷周的人是2021年的南月，而非2016年的邱繁素。只是我不太确定，现在的你究竟是哪一个你？南月，还是邱繁素？”

南月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她低估了陆江申的智商，也低估了他对这件事的执着。她浅浅一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没事少看点韩剧吧，对你泡姑娘用处不大。时代变了，现在的女孩子不吃你那一套，除了安茹，恐怕没有人会游进你的鱼塘。”

陆江申：“……”

南月拿起桌上的笔记本，转身离开。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账我早就结过了，你刚点的茶就自己结吧。走了。”

服务员端上了红茶。茶是刚冲的，热气腾腾，但陆江申想事情想得出神，端起杯子就喝，不慎烫到了嘴唇。他如梦初醒，怔怔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和南月一样，连这杯茶都给了他一个出其不意。

为什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刚才故意试探了她，他见到的这个南月分明就是2021年的南月，不像五年前的邱繁素。那他记忆中那个“南月”怎么解释？莫非……

陆江申拿出手机，翻到了相册页面。笔记本虽然还给南月了，但是每一页他都有拍照。

南月开门进屋，客厅内灯火通明。她正要调侃韩榷周这么早下班，发现罗遇心也在。茶几上两个杯子还在冒热气，罗遇心应该刚到不久。

罗遇心看到南月，冲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你可算回来了！”

南月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罗遇心这话不太对劲……她看向韩榷周，韩榷周朝她点了点头。她顿时明白，罗遇心已经知道了。

罗遇心晃了晃南月：“回来了怎么不早说？我就说你不太对劲，你还不承认！”

“你工作忙，不想让你分心呗。想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韩榷周全都告诉我了。没想到，你在那边遇到了那么多事。”

两个小时前，罗遇心把电话打到了周文博那儿。她太了解南月了，南月有一丝一毫变化她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在电话里，南月对她三缄其口，她只好去问韩榷周。可出乎她的意料，韩榷周的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这种情况似曾相识，她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韩榷周又回到了2016年！

然而这种念头只存在了几分钟，因为周文博告诉她，韩榷周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

“不过，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韩榷周。”他补充。

她口而出：“不会是2016年的他吧？”

“是。”

听到这个答案，罗遇心脑子里一阵轰鸣。她心想，完了，人换错了！

“没想到，这样荒诞且离谱的事竟然真实发生了。”罗遇心说，“我让荣姐把我今晚的工作都往后推了，想着赶紧来见你一面。这种事电话里哪说得清啊！”

南月往沙发上一坐：“你知道了就好，省得我再陈述一遍。你都无法想象我昨天在贺峥面前多谨慎，你居然真跟他在一起了，拦都拦不住啊！”

罗遇心回怼：“我也不会想到，你居然跟2016年的韩榷周一起回来了！”

“这种事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一个细节的变化可能导致有人死，有人生。”

“我得知的不是全部？”

“应该是吧。”

韩榷周安静地喝着茶，听她们这对话，默默去书房把移动黑板推了出来：“都在上面了，自己看吧。”

黑板上写满了不同颜色的字，上面记录的大部分内容罗遇心都听韩榷周说了，只是有一条令她感到意外：“陆江申梦境中回到了20年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在2016年发现的。”韩榷周冷静地解释，“他经历过跟我们不一样的时空旅行。”

提到陆江申，南月才想起包里的东西。她取出笔记本，郑重其事地交给韩榷周：“你丢的东西还真在陆江申那儿。他刚找过我，而且他都猜到了。”

“不奇怪，他拿到了这个本子，知道一切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我什么都没承认，他爱怎么想是他的事，反正他也没证据。”

罗遇心被他们弄糊涂了，出言打断：“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又跟陆江申扯上关系了？”

南月感到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这又得从五年前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