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殷郊姬发走后，你起身整理好了思绪，调整好身体，感到那种疼痛已经慢慢消逝，你便收拾好了行李，与母亲告别。

母亲担心你的身体，你看着她的脸，下定决心势必要改变曾经可怕的一切。你曾后悔没能与母亲好好道别，你像小时候那般扑进母亲怀里，用头蹭着母亲的颈窝。

母亲失笑，“我的桐儿怎么了，怎么突然对我撒娇了？”她轻轻摸着你的头。

“母亲，等我回来。”

当晚，你便到了营地。你常常跟着父兄出征，营内有你的营帐。你趁大家用晚膳之际钻进营帐，却见账内桌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偷偷的来，用过晚膳了吗？”一个男声在门口响起，你看去，是姬发。

“姬发！”

姬发背着手向你走来，账内微弱的火光将他的脸映成暖黄色。不是训练时间，他并未穿戴盔甲，只着一身粗布衣，一些散乱的头发从后面掉出来，在烛火的衬托下发丝像在隐隐发光，显得人格外有生气。

你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你早早来到军营的目的。

“发什么呆呢？傻了吗？”姬发按耐着疯狂跳动的心走到你面前，眼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他庆幸你账内光线没那么足，天色又已经黑透，不然他定会为自己脸上发红发烫而羞。

你看着眼前的人，好想让他带你去骑马，游山玩水，但片刻后你便回过神来，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并不知道你今日便来，只是想着冀州偏远，怕你身体刚刚康复容易受寒，给你送件裘衣和棉被。”姬发从身后拿出东西，放在了你的榻上。

不等你说话，姬发说了句早歇息就跑出去了，他怕呆的再久些，自己就装不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的，小时候明明就是个小皮猴，每天混在一练武，都快忘了她是个女孩子。

糟了。他拍拍口袋，要给你的果脯忘记了。算了，今日思绪混乱，实在不敢再进你的营帐。

姬发整理着混乱的脑子，去找殷郊了。

你草草收拾好东西，并没有胃口用膳，趁天色并不算太晚，一头扎了出去。

没成想刚出去就撞到了一个身型魁梧的人。

“好痛……”你捂着脑袋抬眼看去，“崇应彪？”

你一向是有些怕崇应彪的，倒不是他欺负你，而是他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有些强，再加上不知为何他总是找姬发的麻烦，你与他的交流并不算多。

但你想到上一世的种种，还是想要阻止他身上发生的悲剧。

“早听闻公主此次要一同前往，怎么今日就来营中了？”

公主，崇应彪总是这样叫你，你说了多次叫你殷桐就好，他还是自顾自的这样叫。

“我早来两天，适应适应。”你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

崇应彪的眸子深邃，不似姬发般清澈，你一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公主有心了，那此刻又是要去哪里？是去找你的哥哥，还是那西岐农夫？”崇应彪死死盯着你。

你不像往日那般敛下眼溜走，而是继续看着他，“都不是，出去散散心罢了。”你微笑着回应。

崇应彪一愣，你好像从未对他如此客气过，往日的逗弄没让这位公主红着脸逃跑，出乎了他的预料，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早些休息。”你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走出两步，回头看他，崇应彪看着你，表情似笑非笑。

你顾不得他，你要去找苏全孝。

崇应彪看着你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久违的笑，他看看手中的勺子。刚刚那碗粥，他忘了给你放勺子了，他也不知你何时来营中，只是怕你来了会饿，便趁人不注意把粥给你放到了桌子上。

他看看四下无人，钻入你的帐中，把勺子放在碗里，便走了。

你对这营内十分熟悉，摸着黑也能找得到苏全孝的营帐，很快便到了帐前。

你看到里面点着火，有个人影，便走了进去。

“全孝大哥！”你进去便喊他。

苏全孝有个妹妹，常年见不到，便把对妹妹的思念都放到你身上，有什么吃的玩的，第一个给你，你早把他当作亲哥。

此刻他坐在地上，身旁是数不清的酒坛，他整个人散成一滩，没了往日的精神。看到你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但转瞬即逝，换上了无底的悲凉。

“小桐来了……”

你暗叫不好，赶忙走去他身边。

“小桐，你别叫我哥哥了，我…你别和我沾上关系，我怕大王牵罪于你，此番出征，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出征了罢……”

“全孝哥，你跑吧。”你看着苏全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

“跑？跑去哪里？”苏全孝浑身酒气，意识却依旧清醒，他带着自嘲又无奈的笑。

“我父亲将我送入朝歌，八年了，我离家八年了，父亲大概也认不出我了罢。”

你听着苏全孝的话，心底浮出无助和害怕。

“你父亲要反，你无可奈何，你跑吧，我帮你！”

“我都八年没回冀州了，我的哥哥妹妹，我的父亲都在冀州，小桐，你叫我如何跑啊。”苏全孝眼睛很红，听你这么说没有愠色，反而全是无奈。

你急的快要哭出来，抓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

“全孝哥，你跑了，还能得一生，你若去了，可是万劫不复啊！”

他握着你的手，看着你泪眼婆娑，抬手为你抹去泪，他年纪不大，一双手却饱经沧桑，全是伤疤和老茧。

许是他怕手粗糙划疼你，只轻轻用指背将泪擦去。

“别为我哭，小妹，我早把你视若亲妹妹，你好好的，哥哥就还有些盼头。”

你听着他的话，心里的火一下灭了，他再一次用鲜血染红城前土地的画面浮上眼前。

苏全孝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温柔的将你拉起，“小桐，别哭了，继续做以前快乐的小公主，好不好？”

你低头不去看他，泣不成声。

“回去吧，不早了，早点歇息。”苏全孝轻推你的后背，示意你出帐。

你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两步。

“小妹，答应我一件事。”你听到身后的人说话。

“攻城那天，别去。”他的声音轻轻的，宛如羽毛般在你耳边落下，你的心沉到了谷底。

身体被撕裂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稳，你不敢回头看他，冲出了营帐。

你一路向前跑，直到跑出营地，跑上山坡，才停下来。你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一定还有办法的。

你安慰着自己，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往日在这里，月光会把你面前的草坡照亮，今日却被乌云笼罩。

“殷桐？”不知过了多久，你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转过身，是鄂顺。

鄂顺坐到你身边，“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他们说你也要出征，没想到今日就来了。”

“鄂顺哥，我们…帮全孝哥跑了吧。”

“……”

“你们亲如兄弟，这么多年，你不肯？”你有些急了。

“小桐，人各有命，若是他自己不愿走，你即便是绑了他也无济于事。”鄂顺看着你，很认真的说。

“人各有命，我们便要服了这命吗？”

“服不服这命，也要看人能不能胜了这天。”鄂顺说话向来很慢，但很温柔，让你能听得进去。

你不服，一定还有办法的。

“今日不早了，我今晚巡逻，看到这草坡上的人影与你颇为相似，没想到真是你，走吧，我送你回营。”鄂顺站了起来，冲你伸出手。

你被他拉着站起来，鄂顺不忘给你拍掉腿上沾着的草屑。

你回到帐子里，感到寒冷，你去披上了姬发给你送来的裘衣，又觉得很饿。你看向桌子上的粥。

你出去了有一阵，怎么这粥还冒着热气。咕咕叫的肚子不由你仔细想这些，你端过粥，囫囵吞地喝完了。

你躺在榻上，思考着明天该如何劝劝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你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