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映着明亮的白炽灯，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耳畔。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平白陷入一场白日梦魇。

母亲啊……

迎着冰川吹来的风，四周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唤，天空细雪纷飞，银霜铺满地面，冰花凝结在树梢，成了琼枝玉树。

月光下的雾凇隐隐闪耀，昭和时代的古典美人，撑着胭脂红的蛇眼伞渐行渐远。

“母亲！”

蝴蝶决绝地在冰面振翅，少年踏雪飞快奔向远行的女子。

“抱抱我吧……”他慌乱地从背后拥紧对方，声音颤抖带着祈求，“你还没有抱过我啊……”

“你姐姐还在等我。”

那人声音冷漠，没有迟疑地把腰间的手一点点掰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只在乎姐姐呢……”他抓住她的衣袖，失神般喃喃自语，“姐姐不在了你会爱我……”

“啪——！”

耳中一阵嗡鸣。

泪水自面颊安静流淌。

“既然不爱我，生下我做什……”

“是啊，要是当初不生下你就好了。”

猩红的血珠沿左耳滑落，滴在纯洁的雪上，他冻得全身僵硬，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这样啊……”

呼出的热气如同白雾飞舞，在空中蔓延。

“我知道了……”

*

阴冷的房间，老旧风扇吹来的风，不知为何，很是冷冽。

少年浑身冰冷，四肢痉挛，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充斥血丝，瞪得很大。

嘴角不自觉抽搐着，牙齿止不住地发颤。

他清醒地承受刺骨的疼痛，看着自己被大卸八块，开膛破肚。

“咚——”

物体碰撞发出清响，医生放下沾染血液的手术刀。

“好了，有什么感觉？”

少年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惨白的脸庞衬得他愈发瘦骨嶙峋。

过了许久，他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疼。”

*

前往出口的路，大片彩色玻璃窗矗立着，折射的光线色彩斑斓，投洒在地面，点点光斑铺成彩色星云，空间变得光怪陆离，整个长廊都沉浸在彩色光辉之中。

少年慢吞吞地走，目光穿过镶嵌其中的透明玻璃，望见天际尽是温暖的柔光，微妙的暗紫色渐渐漫来，汇入远方。

“竹一！”

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夹杂着夏日的风，吹散喧嚣的尘埃。

他抬起头，茶色眼眸透露出渴望而孤寂的底色，又一瞬间被笑意掩盖。

斜阳西落，绚烂的晚霞散落人间，竹一走过去，衣上光影摇曳，“任务完成了吗。”

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刻，他的神色有些诧异，平日的嗓音变得嘶哑，喉咙像火烧一样，有着难以忽视的灼热感。

“感冒了？”对方询问。

他咳嗽两声，“没事，嗓子有点干，走吧。”

“这样走路腿会疼吗？”

“不会。”

“你又受伤了吗？”

“没有。”

“你手上缠了绷带。”

突然，他顿住脚步，侧过脸，发现猫眼一样的眼眸定定看着他，如日光洒落的湖面，闪灼明耀。

竹一无奈勾了勾嘴角，“我没事。”

“那是学我吗？”太宰举起缠着绷带的手。

“没有，不过……”他垂下头，摩挲了下手腕处绷带，“我发现这样很有安全感。”

无论伤口怎样狰狞，外人看见的只有包扎的表面。

太宰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笑，“去吃蟹肉吧。”

“吃蟹肉吗……”

说实话，他很累，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好。”

*

中华街开了一家新蟹肉店，巨大的螃蟹招牌挂在店名上方，看起来富丽堂皇。

里面的人也形形色色，来自四面八方。

“竹一。”

“嗯？怎么……”

他一直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回过头时，面前递来一块蟹肉。

“啊——”

他下意识低头把蟹肉咬进嘴里。

“好吃吗？”

“……嗯。”他点了点头，茶色的眼眸洒满微光，似镜般清澈透亮，“好吃。”

“蟹肉真是人间美味，不是吗？”

他抬起眸，见太宰静静凝注着自己，他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在那双眼中见到了自己。

“嗯，对。”

*

出去之后，暮色已至。

空中不见星星，唯有一轮明月。月光清冷，穿透云雾，银辉覆盖大地，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

朦胧月色下，光晕笼罩周身，竹一的目光移向夜空，瞳孔倒映出皎皎明月。

“月亮真漂亮啊。”

他轻声感叹，身影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便烟消云散。

见此，太宰倏然没缘由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竹一眨了眨眼，疑惑地侧过头，“……怎么了？”

手心是清晰的触感，沉默片刻后，他松开对方，“没什么。”

街上灯火阑珊，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四处穿梭。

他们走在静谧的路上，经过映出月影的湖，高耸入云的塔……

这期间，无人开口。

只是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

“太宰……”

到了交叉口，两人分离的地方。

“做个好梦。”

话毕，他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

鸢色的眼眸中，那人逐渐隐去，最终彻底被黑暗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