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赤佬 48

艾斯礼从包厢出来却没有走，而是在外间大厅找了个地儿休息。

范嫣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人。

灯光拢着人，人半倚在沙发扶手上假寐。

旁边就是紧挨着的台球桌，三五个人围拢在桌旁正打着。几人也没特意压声音，但不吵，依稀让人能听见时间慢慢趟过去的声音。

范嫣过来时没压着脚步声，她喜欢穿那种小坡跟的鞋，走地上也从不因周遭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一直就那种咚咚地敲人心上、把人敲出心脏病那节奏。

艾斯礼睁开了眼，抓住女孩伸向他脸庞的手，他不客气的往旁边一推，“哪儿学来的毛病。”

他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起身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抬步就要往外走，身后传来一句，“走了，哥们？”

是那群打台球的。

艾斯礼没回头，朝他们挥了挥手。两边人也就这会儿才说上一句话，但就莫名的看得顺眼。

傍晚的落日看着冷清，初冬的时节，哪儿哪儿都罩上一股寒意。

“你跟着我干什么？”艾斯礼看了身后一眼。

“我没跟着你，”范嫣说，“我也打车儿呢。”

车轱辘话艾斯礼懒得翻来倒去来回说，至于范嫣那点小心思她不现他眼前他也懒得说，反正说了也不听，他不是她爸妈，这事儿也不归他管。

他招了下手，一辆空车出租停下。

艾斯礼握上门把刚要上去，范嫣抓住他的胳膊弯腰隔着半开的车窗对司机道：“师傅，我们不走。”

司机看了他们一眼，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车飞离出去跟着尾气慢悠悠地落地的便是一句地道儿的“问候语”。

艾斯礼冷着脸看着范嫣作。

他不跟她多说，只一句，“有话就说，在下辆车来之前。”

范嫣这人在艾斯礼现在看，一身儿的病。老实说，现在想来他也不知道昱安那几年是怎么忍的，居然就那么相安无事地过完了。那个时候，范嫣也一身毛病，顶多跟现在比没那么严重。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顶多就觉得这女生作了点，其他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到了现在“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的心理却变得没法儿忍了。

真要算起来，她脾气比之过去可能就坏上了些许，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不了。

艾斯礼自己一细琢磨，觉得原因可能是，那会儿周遭来来回回碰到的都是这样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病，范嫣杵其中就也显不出什么了。

可后来他上了睢城一中，身边正常的比有病的多，过多了这正常日子谁他妈还愿意过那操蛋的日子。阎匪老说他是个少爷脾气，就艾斯礼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认这句的。

这不他觉着小姐对上少爷，那么谁也别委屈谁。反正一句话，范嫣他不伺候了，爱谁谁伺候。

范嫣就着落日彩绮的光盯着艾斯礼侧脸好半晌，艾斯礼那张脸把他爸妈的优点都生了过来，还凭空拔高了一大截。范嫣有时候也挺恨的，她在艾斯礼那儿不知道吃多少绊子，当场摔得痛的时候她记得，过会儿找个僻静的地儿自我疗愈后回过头来一看见艾斯礼那张脸，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之前该怎么样，过后她还是怎么样，一如既往地缠着人。哪怕她知道艾斯礼的脾气坏，哪怕她知道对方眼里没有她，甚至于还烦她，但这些她都选择性地看不到。继续愚公移着山，期盼有一天梦想落在怀里。

范嫣这次没卖关子，“我爸说明年送我出去。”

艾斯礼看向她，本想说，你出去就出去，用不着跟我说，可话到嘴边，他眼神一凝，“什么意思？”

跟他没关系的事儿，范嫣犯不着拿他跟前说。

“你也去。”范嫣看着他眼睛说。

“我不去。”艾斯礼的脸冷了下来。

范嫣却笑了起来，“你回家问问。”

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得艾斯礼那对山眉一直没松下来。

范嫣毛病挺多，但没哪一条是满嘴跑火车。

艾斯礼回了老宅，拦家里阿姨问了一句，“老爷子呢 ？”

阿姨指了指楼上，“书房。”

艾斯礼敲门进去的时候，老爷子的那盘棋还没结束，在他印象里，书房这张棋盘有些年头了，他的记忆里它一直在。

“回来了啊。”艾老爷子听见开门声，眼睛还盯在棋局上，手上拿着的黑子还在犹疑不定。

艾斯礼应了一声，找了个位置坐下。

艾老爷子自己黑子白子下了半晌，结果自己的白子困住了自己的黑子，他睁大了眼看了棋局半晌，没了破局好法子只能将白子黑子搁那儿让它们自己胶着着。

他从官帽椅上起身，往一旁的茶几上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才把视线转到艾斯礼身上，“和子晟玩得还好？”

艾斯礼点头。

“那小子爱玩了些，他爷爷老是在我面前念叨，你有空多带带他，别让他跑偏了。”艾老爷子在红木椅上坐了下来，他对艾斯礼示意，让他也坐他跟前来。

艾斯礼从进来没张口主动说过一句话，老爷子看着他，也不催促，他想着孩子大了都这样，艾斯礼他爸那会儿这个年纪也是这样，一股脑儿的倔，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老爷子那会儿对着儿子没多少耐心，几句话不对付，还跟他犟头犟脑的，他几脚踹过去一收拾，艾擎立马就转好都不带顿一下的。但如今对上孙子，总归做人祖父的要比做人父亲的来得慈爱，他不催就那么慢吟吟地喝着茶等着小孙孙开口。

“爷，我爸打算明年送我出去？”艾斯礼脑子过了许多话，没头绪的想了很多事，临到头儿了还是先把这件他最想知道的事问出来。

他得先确定一件事。

“不是你爸的意思，”老爷子将茶杯搁下，看着他道：“是我的想法。你们几个小的年纪差不多，正好一起结伴出去有个照应。”

艾斯礼闭了闭眼，砸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