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不够强大。

何炜陷入自责当中，痛恨自己菜鸡，无法保护她的朋友；像个弱智，不知要怎样才能找到背后害殊衍的人。

次日中午十二点，何炜接到梦阳生的来电。

“喂，梦梦。”

电话通着，没有人出声，而是先传来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的声音，又重又快。

“唉，姐，是我，你等我哈，骂完这个人我就来。”过去一分钟，梦阳生总算说了句话，说完又跑去敲键盘跟人干架了。

“喂，姐。”梦阳生忙活完，暂时离开电脑区域，免得忍不住骂人，一边走一边说，“衍姐的事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何炜说，“昨晚看到的。”

“是你帮衍姐写的吧，我看有点像你写的。”梦阳生确认似的问。

何炜：“是我。”

“姐，你进步怎么这么大，我上午抽空看了一下，你厉害了，都能接得住衍姐。”梦阳生由衷夸她，但她的声音很快低下去，像是不知该不该问，“我能问问衍姐出什么事了吗？如果不方便，你可以先不告诉我，没关系。”

何炜没有隐瞒：“原来是不打算说出来让你们操心，但现在出了这件事……阿衍妈妈住院了，在ICU住了半个月才转到普通病房，她静不下心做事，就在阿姨出事前几天，阿衍跟读者聊天说，网站的活动，如果自己能进榜一，她也双更，然后读者们就给她送了上去，后来没几天就出了阿姨的事。当时你衍姐的存稿不够，她不提阿姨的事，也不愿拿它当理由鸽读者，就让我先顶一阵子。”

何炜说完始末，梦阳生沉默。

“这都踏马什么破事，那帮水军没有爹，搞这个事的人他、他，哎，气死我了！为了名利他们真是什么都敢做。”沉默过后，梦阳生没按捺住脾气开始骂人。

“叔叔前几年才过世，阿姨是衍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那时候她怎么可能冷静，等下我要骂死那帮混蛋。”梦阳生咬牙切齿地说。她又问，“那衍姐现在？”

“昨晚我们打了电话，她那边在确认一些事，过后会出声明。人暂时还好，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很冷静，她跟她的编辑报备过，我们再等等。”何炜说。

梦阳生担心：“姐，你说衍姐这件事后会不会不写了？”

何炜确定道：“不会。”

“那就好，其实我都不敢去问衍姐，这时候一定很多人都去问，要疯了。”

何炜：“你刚才在哪个网站骂人，把链接发给我，我也去。”

梦阳生：“你看什么呀，你都不会骂人，讲道理度化他吗？姐，那你要被气死的，你不知道那帮生物超度都比别人贵。”

何炜：“我得让人知道，还有人站在阿衍这边！发我吧，不要紧。”

何炜跟梦阳生聊完，刚挂断的电话又响起来。

“喂，雪夜姐。”何炜接起。

飞花雪夜关心的也是梦阳生关心的，她们都不敢去打扰殊衍，便拐个弯来问何炜。挂了电话后，何炜没有犹豫的点开梦阳生给她的链接，加入到力挺殊衍的队伍中。

除了小说网站和微博外，几个大论坛，新兴的八卦网站，也都纷纷冒出声讨殊衍的贴子。

要么是阴阳怪气让她退圈；要么是指责她伤害粉丝的心，对不起他们，赶紧退圈的；还有一些痛骂殊衍的，污蔑她以前就找过人代笔，还有人说桓真的皮下养了一群写手。

反正怎么恶毒怎么说。

在这样混乱地战况里，何炜的反击像是烂泥坑里掉进一颗砂砾，毫无波澜起伏。

网络上乱糟糟，何炜下班后一如往常埋头打字直到零点，她完成给自己的定量，关掉文档，打开网页直面网络暴力的风霜。

出乎意料地，小说网站的评论不见戾气，前一夜的谩骂指责已经全都见不到。

评论涨了很多页，新发言的许多ID何炜都眼熟，都是那些常常在殊衍故事里发表评论的人——这些人，如今正在守护他们喜爱的作者。

很多人发言说，这么明显地黑，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我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桓真是值得相信的人。

还有一些人专门在评论里贴长评。如今文章过半，长评多的是，被读者拿来反黑用。

另外一些人更直接，他们说，守护我们作者，黑子暴毙。

何炜往后翻了许多页，白天时候评论中骂人的多，下班放学之后，正常的读者回归，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反黑战当中。

何炜拿过手机给殊衍发短信，她说，都会好起来的。

其它地方的言论仍旧那么不堪入目，让人血压上涌。明明知道什么也不做，等殊衍就好，何炜依然忍不住去反击。她知道讲道理没用，于是学会了提出质问，让污蔑的人拿出证据。由于手速过快，何炜因此利用反击速度的优势一打十。但对面人多势众，收到了一堆人身攻击。

其实不止她，远方的飞花雪夜和梦阳生都在积极反黑，还有那些相信的殊衍的读者们。

何炜在网络上耗了一夜，天快亮时草草眯了一个小时，之后洗了一个水温不高的战斗澡，强撑精神到中午，她头疼的厉害，扒拉几口饭，趴在办公桌上睡过去。

也是这个时间，殊衍那边才终于在她的微博帐号发出一则声明。

声明里不但把来龙去脉讲清，殊衍还就没有提前跟读者说明而真诚道歉，她不逃避、不找借口。以及她正面回应，从没找过代笔，不会因此退圈。

除了文字说明，殊衍还贴了证据，她跟何炜传资料、讨论剧情，她俩全都用的邮件；和几张两人的短信交流截图。

本来是因为何炜不用智能手机，无法及时收发，她们才选择用邮箱的，此时贴出来反而更加直观；来往日期、留言、附件里的文件名全都一目了然。

何炜一觉睡到上班时间都没能醒过来，还是被同事给推醒的。她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以犯困，要保持清醒，因此在保温杯里加量泡了咖啡提神。

看到殊衍声明的时候，已经是五点之后。发声明前殊衍有给她发短信告之，被她睡过去，也就没看到。之后为了不影响下午的工作，她忍耐住没敢看，休息时间坐在教室里闭目养神。

何炜这一天喝多了咖啡，被头疼跟心跳加速折磨地有气无力，要死不活，吃不下饭，便买了牛奶热来喝。

她此时精神不集中，人也很不舒服，糟糕的面色被她化妆遮住，何炜看起来跟平常别无二致，依然镇定，安静，没被人看出她的不适。

何炜坐在办公椅上，左手撑头，右手划拉鼠标看声明，她发现殊衍没有把其他人扯进来，所以越看眉头越皱，澄清的部分是清楚了，那么是谁在背后操纵的这一切？

评论区里大部分是相信和支持殊衍的，找茬自以为聪明的人也不少。

他们让殊衍拿出没找过代笔的证据，就相信她，会继续支持她。被支持殊衍的人骂装逼，让这个人拿出殊衍找过代笔的证据，否则就是污蔑。

还有人问，都写不出来东西，需要找代笔的了，还不退圈吗？被支持殊衍的人问，你没长眼睛更没长大脑，都残成这样了还不去死吗。

何炜看到许多类似留言，莫名就懂了这些人看起来是污蔑殊衍找代笔，实际上是想把这口锅扣死在她头上。

她能为殊衍做些什么呢？何炜问自己。

自上班以来，没请过假，没旷过工的何炜，晚自习时跟班里人请了个假。

她用办公室的电脑搞截图，把她作为接收方的证明拿出来；又找出发在论坛上的那个故事，截了一小部分出来；还用台式电脑的外接摄像头拍手机里的短信照片；甚至登录了小说网站去截图。

何炜忙活完，登录了自从注册后就没再上过的微博帐号，准备留言。然而她发现她不是微博会员，无法在评论里发带图片的言论。

何炜：“……”

花了点时间充好会员，一条一条发表补充截图。

第一条，何炜回，我是桓真的朋友，从来没有代笔的事，那是某些人的污蔑，我只是帮忙，原因她已经说明，不再赘述。来放一些证据，以证明我们是朋友，不存在拿钱办事一说。

这条评论后面跟着一条手机短信的截图内容，时间是八月份时，何炜收到殊衍快递时她们的对话。打了码的对话如是说。

何炜：“收到快递啦，啥呀，这么一大箱子，超开心。可是你咋没提前告诉我，好大的惊喜。”

殊衍：“提前告诉你了那还是惊喜吗，生日礼物，虽然迟，但有总比没有强。”

何炜：“呵呵，感动没了，哼！”

由于何炜的按键手机屏幕太小，她拍了好几张照片才拼全这些信息。

第二条，何炜回，贴一个我跟桓真的邮件往来截图。

第三条，何炜回，证明我写故事是这个风格的截图。

用的图片是论坛那张，上面带着发表时间，时间显示在殊衍妈妈出事之前。

第四条，何炜说，证明她指导我怎么把故事写好。PS如果代笔接活的时候还要作者这么费心地指导，那作者图什么？

何炜把她嘤嘤哭诉自己写的什么玩意儿，简直呸了，殊衍教她要怎么写才写的好，跟殊衍让她按自己的风格写，不要模仿她的短信内容照片发了上来。

第五条，何炜回，证明我能登录桓真帐号，和我支持她的证明。

这张图上，何炜截了整个屏，从浏览器到右下角的时间都在。她还贴出了自己在小说网站的用户名，注册邮箱就是跟殊衍发邮件的那个。后台能查到她的购买记录，搜索可以搜出她的留言、评论。

回复完后，何炜呼出一口长气，张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去喝水。就在这时，她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响，何炜翻过来一看是殊衍，立即接通。

“喂，阿衍。”

没有人出声，何炜又问了一声：“衍？”

这回传过来的却是极重的吸气声，殊衍依旧没有说话。

何炜连忙问：“阿衍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吸鼻子声变成了啜泣，何炜不敢再问，更不敢挂电话，就那么干等着。

等待的时间里，何炜控制不住乱猜，从网络暴力加重，到小说网站要解约，甚至想到殊衍妈妈知道女儿的委屈，以至于病情加重，全都发散了一个回来。

吓唬完自己，她赶紧一个一个否定掉猜测。

五分钟后，殊衍将将止住眼掉，手机屏上全是水痕。她抽纸巾擦完脸，又擦屏，喉咙堵的出不了声，殊衍去卫生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

何炜守在电话这头，听见声音远了又近。

“行儿。”殊衍鼻音浓重的说。

“我在。”何炜立即回。

“我没事，都能处理，倒是你不该发那些，他们会没完没了骚扰你，不管过去多久，甚至都不需要借口，只要他们想，随时都会像对我这样对你。”殊衍给何炜说事情的严重情。

“这有什么关系，难道要在乎一群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随时可能的攻击和造谣，让你自己承受那些吗？重要的难道不是朋友吗？”何炜说。

“可是你，”殊衍把想说的话咽回，改口道，“可是你得先保护好自己呀。”

“不能透露的我都打码了，微博我平时不用，载不动那个号也不会再用，论坛那篇文章本来就设了权限，只有咱俩能看得见，他们找不到，这些我都有想。”何炜解释，“我后来说的，不会再招来什么吧？这个我不怎么确定。”

殊衍听她这样问，肿起来的眼睛再次通红，她哑着嗓子说：“不会，特别及时。”

殊衍发声明时，仅提了一句朋友帮忙，多的字一个没提。是何炜自己出来补全了信息，让殊衍的解释更加让人信服，同时也分担了火力，从此跟殊衍绑在一起。

“这事没让阿姨知道吧？”何炜很关心这件事。

“我妈不知道，我跟她说我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这几天不能陪她，她信了。”

“查到是谁做的了没？”

“还没，问了编辑，她说她跟同事和领导都说过，至于他们再跟谁说过，那边只说没有。”

“啊？他们这样不负责的吗？”何炜有点不可思议，很想骂脏话，“网站怎么说？我看官博静悄悄的，都没转发你的那条。”

“我联系过网站，他们说冷处理就行。”

“行个屁。”何炜终于没能忍住。

殊衍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