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炜按老规矩提问单词和句子，右侧的新生们几乎都不学了，专心卖呆。
何老师上午给他们的感觉是还挺严肃，此时的评价则是太严了。
因为他们看到有答不出问题的，何炜就让人站着想，直到想出来为止。
直到周四早上，何炜的目光一偏，转到了新生这边，她捏着十来张A4纸，熟悉她节奏的人知道这是要考试，只有那十个大小伙子还不知道。
何炜问：“假名背怎么样了？”这句话是她前几天总问的。
“会了。”
“没背完。”
何炜：“谁说的没背完？”
等了一会儿，没人敢吭声。
何炜扬了扬手里的纸张：“周一说了，给三天时间背，今天检查，给你们三十分钟笔答，别忘了写上名字。”何炜把卷子一人一张发下去，回头在新白板上写下开始时间。
“先抄单词，等考完一起问。”何炜对高兴他们说，随后翻开笔记本，在白板上写新单词。
三十分钟一到，何炜收卷，用了几分钟看完卷子，放到第一排的人的桌面上。
那人以后要他往后传，“不用传，放着就行。”何炜说。
前排的两位同桌，都是活跃份子，可能是坐前面总被何炜盯，只好专心学习，这次考得很好，俩人来的时候是没学过的那一半人里面的。
何炜抬眼往后看：“瞿波，张强，宋连伟，孙贺站起来。”
四个人站起来。
何炜问他们：“你们背了吗？”
四个人：“背了。”
“背了考的什么玩意。”
“学语言太难了，之前没学过。”宋连伟嬉皮笑脸解释。
何炜假笑：“我记得第一天问学没学过，举手的人有你啊。”
宋连伟闭嘴低头。
何炜：“这是学习，不会的可以空着，抄算怎么回事。”
教室里很多人悄悄支起了耳朵，他们都想知道何炜怎么知道谁抄了，只听何炜继续说：“哦，我没说，这回考试，你们每个人卷子上的内容都不一样。你抄对了别人的，你写在自己的卷上就是错的。”
众人哄笑。
何炜：“你们四个重新背，每个假名写一百遍，这是不用功和抄的惩罚，下礼拜一交给我。其他人再复习一遍，把这次错的写二十遍，加深记忆。”
那四人听完：“……”
你也没说还给时间呀。
“来一根？”张贺趁午休站台阶下抽烟，看到孟宪成出来，把烟盒递过去。
孟宪成：“我不抽烟。”
张贺靠近：“唉，问个事，你们经常考试吗？一考不好就挨罚。”
孟宪成听他说完呵呵乐。
“我跟你说，何老师讲课你好好听，好好背，什么事没有，你找事的话，受罪的是你。”
张贺深有感触：“看出来了，你说她一小姑娘，看着跟我妹差不多大，怎么那么多心眼。”
孟宪成笑出声：“你好好写作业吧，好几千遍呢，别想没用的。”孟宪成又提醒道，“唉，你好好写别搞事，一笔一划写够数。”
张贺是个听劝的人，下午再上谭真就一边背一边写，比读书时还认真。并把孟宪成的经验传达给他的难兄难弟们。
五点，何炜宣布下课，手机屏准点亮起来，调成静音的手机被书压住，何炜没看到。下楼梯时，她用手指勾住手机上的挂坠线，走在她后头的张贺写了一下午假名，此时感觉它们都在他满脑门蹦跶，他一低头就看到何炜手机屏亮着。
“何老师，你手机响了。”张贺提醒。
何炜停下侧到一边，边看手机边对张贺说：“谢谢，你先走。”
是个陌生号码，她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对面人：“你好何炜，我是赵延旭。”
何炜皱了皱眉，无声往楼下走。
“上次不好意思啊，没打招呼就去找你，是我鲁莽了，那个，你看你今天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我给你赔罪。”
何炜没回答，听电话对面继续说。
“我知道早该道歉，就是我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想给你打电话的时间都是你上班的时候，今天掐了个点，没影响到你吧？”
何炜：“没事，我刚下课，不用道歉，你上次带了那么多吃的，我请你吃个饭吧，你什么时间可以？”
赵延旭想不到何炜这么痛快，连忙说：“那怎么行，我请你。你看明天可以吗？你下班以后。”
何炜说行，赵延旭还要再说什么，何炜隔着电话听到有人叫他，看来是挺忙的。
挂断电话，何炜往食堂走，吃饭时她无意看到栾凤瞅她好几眼。何炜来的晚，走时已经不剩几个人，恰好栾凤是其中之一。
何炜等人吃差不多：“凤姐，一会有事吗，陪我买个东西行不。”
栾凤放下筷子：“好呀，现在就行。”
她们出门往楼后小区走，现在是做饭时间，纳凉的人还没出来，何炜中栾凤在椅子上坐下。
栾凤纳闷：“不是要买东西吗？”
何炜：“刚吃饭的时候，我看你瞅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栾凤听完，低头抠指甲。
好半晌，栾凤声音不大的说：“我想问问，要是我不去了，钱能要回来吗？”
何炜反应了一下，她更纳闷：“为什么不去了，是有什么事不能去了吗？”
栾凤继续抠指甲，头埋得更低。
何炜只好道：“恐怕不好要，你面试上了，不是那边的问题，公司估计不会退钱。”
“你愿意说说为什么突然不想走了吗？”
栾凤停下动作，抬头看一眼何炜，单眼皮眨了眨，吞吞吐吐道：“我觉得我性格不适合，跟人交流太难了。”
何炜放下心，她以为出了什么事。
“但是咱们出国是干活去，不是跟人交流的。”
栾凤不这么认为：“但是我在这都，”她停顿一下，“都费劲，出去不是更是吗？”
何炜突然懂她咽回的半句话，她把原本想说的话换成：“我有一个逃避环境的做法，就是如果这里的一切都不喜欢我，我就去找一个我喜欢的环境。”
“从我的角度看，你那个项目挺好的，目前只有你自己，事少，我觉得挺适合咱们这种性格，越简单的环境，越舒服。”
“你试着换一个想法，一个完全陌生环境，没有人知道你的性格，你的过去，你可以从心理上完全开始。其实对你对他们来说，彼此都是陌生的，需要时间互相了解。咱们面对他们其实特别简单，不会做的多问，多干一点活，让干啥就干啥，力气咱有，他们的礼仪可以学，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就行，剩下的无非就是多笑多说谢谢。”
栾凤：“就这么简单吗？”其实听完何炜说的，她没那么怕了，比起来跟人交往，干活不要太简单。
何炜：“可以，言语不通的好处就是减少交流，多用行动表示，你更擅长这样不是吗。”
“其实我说这些并没有说劝你走的意思，只是想说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也并不会比现在差。你又善良又宽容，只是性格别扭了点，但这个没什么。”
何炜的直接不适合别人，正好栾凤也直接，她没什么朋友，是集体里的边缘人，何炜喜欢善良的人，也想告诉她，她其实很好很优秀。
栾凤：“何老师我觉得你更适合去当心理老师。”
何炜没料到她先跑了题。
何炜笑了笑：“那可不行，我听不了别人的烦恼，攒多了自己就先趴下，那么好的知识是用来帮助人的，我学不来。”
栾凤继续跑题，问：“你真要辞职吗？上礼拜你跟李经理吵架我听见了。”她说着自己反而不好意思挠挠头。
何炜实在没想到当时还有别人在，这就尴尬了。
“你放心我没跟别人说，他们应该不知道你要走的事。”栾凤补充。
何炜：“没事，反正早晚都会知道。哦，对了，我听说你那项目快了，签证快下来了。”何炜努力拉一把话题。
“这么快？我我我那我还是去吧。”
“啊？这么快就决定了？”
栾凤又开始低头抠指甲，也觉得不好意思：“我本来觉得光干活就行了，后来听别人说了一些，就觉得好难啊，但是听你分析完，又觉得你说得对。”
何炜笑，提醒道：“别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先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看见和听见的，之后再观察。”
栾凤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得对。”
两个年轻姑娘在傍晚浅聊一回，栾凤咂摸何炜说的话，恍然觉得何炜从前可能是跟自己一样性格的人，她也想变开朗，变成被人喜欢的模样。
何炜那番话出于真心和经验，虽缺少力量，但足够真诚。
周五下班时，天空阴沉沉，何炜从办公桌柜子里掏出折叠伞拎上，跟赵延旭约在六点，地点是新公园附近的火锅店，何炜选的地方，走路过去需要半小时，何炜路过公园时进去坐了二十分钟。
踩着点到火锅店，一进门便看见赵延旭的笑脸。
他们选了窗边位置，一人点一个微辣锅底，何炜本着请客的想法让赵延旭先点菜，赵延旭一边划一边问何炜，这个吃不吃那个怎么样。
点菜的功夫，何炜已经决定，开门见山直接说。
菜上齐，何炜一点不磨叽：“那天谢谢你的水果和零食，但是没有你联系方式也就一直没法道谢。”
“千万别这么说，是我打扰你了。”
何炜报完仇已经不气了，她继续说：“我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更好，当时相亲是为了哄我妈开心，所以也很抱歉，耽误你时间了。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李经理当时什么都没提，如果他说我会拒绝的，也就不会浪费你时间，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我不周到，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