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殷侗要住的那间屋子装修齐全，郑家和赵家收来的第一批糯米进了仓库，林珑在仓库点数，郑老五过来说家具送到了，问林珑怎么摆放。

自香醋厂开建后，郑老五把守宅的活计给了佟家村里人，跟林珑过来这边干活，料理一些琐碎的事情。

手头上的账没记完，郑赵两家都没有识字的，林珑想了想，吩咐道：“我一会儿回来，你们先按每袋三石称好装上。”

他们收来的糯米每袋重量都不一样，林珑就定了个标准数，方便以后取用盘账。

一层宿舍楼的三间房，林珑安排了每间房放两张上小铺的床，二楼三间套房多出来的一套家具，林珑让摆到饭厅用，吩咐好后，林珑打算回仓库继续盘货，就见一辆马车远远过来。

她一眼就看出来是殷侗接她去找泠泉的那辆马车。

林珑立在宿舍楼前的空地，等着马车驶近，赶车的引墨见着她，兴冲冲喊她：“林娘子。”

马车在她身旁停下，林珑问引墨，“你家公子也来了吗？”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搬过来，只是猜测。

引墨还没回答，引笔就抢先答话，“公子在马车里。”

话音未落，马车的窗帘就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给撩起来，“正在忙？”他看到她手里的账本。

林珑朝他笑道：“仓库进了批糯米，还没盘完。”

郑老五又过来问林珑，上下铺的架子床要怎么摆才好，他们没人见过这样的床榻，怎么摆都觉得奇怪，林珑转过头想跟殷侗说一声，却不知他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

距离太近了。

林珑抬头看他，“我得先去忙了，引笔知道你的房间在哪里。”她实在太忙了，没空招呼他，说完就走。

殷侗不急着去房间，跟在她身后听她吩咐人事，静静看了一会儿，他才走到她身边，问她：“我让引墨先去帮你盘货？”

他看出来她面上的着急，也看出她在这里没有可用的人。

“好！”林珑答应得干脆，自从搬进香醋厂之后，福宝不在，她实在是分身乏术，把账本交给引墨后，林珑松了口气，“还好你来了。”

恩公果然是她的福星，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林珑没留意到，在她无意识说完这句话之后，殷侗多看了她一眼。

原材料入仓的事被引墨接手了，林珑得空带殷侗逛起香醋厂，“香醋作坊的围墙你进来应该看到了，六尺高全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再过十来天就能建好了。”

“生产车间也快封顶了，”林珑带他走近看，三十几个男丁各自忙碌，“以前他们会偷懒，后面我定了规矩，偷懒的人没有肉吃，他们就不敢了。”林珑小声说。

“他们的饭食是你做的？”殷侗也低声问。

“我顾不过来，”林珑带他朝仓库方向走，“做饭的是郑婆子和她三个儿媳，就是以前帮侯府守宅子那家人，你刚才也见过。”

林珑当做是在跟大老板汇报工作，事无巨细地说。

殷侗突然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他是看出她用工荒了，竟然连佟家人也不计前嫌的用。

“我会的。”

林珑心想，童恩公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好老板！

“仓库一共四个，还有一个在建，”林珑带他进了正在入仓的仓库，指着摞成小山的糯米，“这是刚收进来的糯米，江南的糯米是酿香醋最好的原料，可惜现在种植糯米的人比较少。”

江南土地富庶，每年都是上纳漕粮的大府，的确是正经稻米种得更多。

引墨盘完最后一袋米，拿着本子过来交差，“林娘子，统共五百四十三石，您过目。”

林珑翻了翻，引墨是照着她先前的格式记的账，“辛苦你了，记得很清楚。”

“不辛苦，”引墨厚脸皮说，“小的能不能跟林娘子讨个赏？”

林珑意外，却面不改色，“你说？”

“好久没有尝到您的手艺了，”引墨边说边用眼神偷瞄殷侗，直言不讳道，“我家公子也想吃您做的饭菜。”

殷侗睨了眼跑远的引墨。

“好，”林珑忍着笑，她在佟家村酿的两缸醋殷侗还没尝过，现下九月底大闸蟹正肥，“明日我让厨下去买些螃蟹，正好让你尝尝我酿好的香醋。”

殷侗其实不爱吃这等麻烦的食物，闻言也没拒绝，“好。”

“你平日吃得不好吗？”林珑好奇。

“还行，虽然经常风餐露宿，但也能吃饱，”殷侗说的是行军打仗时的情况，又补充道：“引墨嘴馋，你不用管他。”

林珑心想，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庶子只能吃饱啊？

怕触到他的逆鳞，林珑不敢细问，带他去了他的房间，她站在门口让他先进去，“引笔布置好我还没进去看过，我就……”不进去了，她话没说完。

“进来看看？”他邀请她，“引笔说从没见到这么灵巧的格局。”

噢，他想让她帮他介绍房间。

林珑进屋，越过他走在前面介绍，从外到内简单介绍了一遍，“二层三间套房都是一样的格局，我的房间不方便请你去，隔壁房还没住人。”

殷侗看着她，好奇：“另一间房是留给谁的？”

“没特意为谁留着，算是客房，”林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忙找借口，“大概就是这样了，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再叫我。”

殷侗送她到门口，她身上穿着桃粉色袄裙，转身进屋的时候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

***

隔天，郑婆子一大早就去买了半筐大闸蟹回来，林珑忙完要紧的事情，下厨做了两道菜，一道凉拌黄瓜，一道清蒸大闸蟹。

大闸蟹放上锅蒸，林珑去沽了壶自己酿的香醋，引墨闻着香味来了，“林娘子，今天您做什么好吃的了？”

“简单做了两道菜，螃蟹快蒸熟了，可以让你家公子下来用饭了，”她不知道他习不习惯在食堂吃饭，又善解人意道，“还是把菜给他送屋里去？”

“我去叫公子。”引墨答应了声，快步离开了。

没一会儿，引笔进来厨房悄悄跟林珑说，引墨被殷侗罚了三天不能吃林珑做的饭菜，他实在忍不住就进来嗅闻几口。

“是因为昨天引墨说的话？”林珑猜测，当时殷侗好像也没有生气啊？

引笔小声说，“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引墨说错话了。”

那就是了。

林珑问道：“你家公子对你们很严厉吗？”

“公子对我们很好，赏罚分明，从不苛待下人。”引笔回答。

“你们在说什么？”殷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厨房，林珑一惊，揪断了一条螃蟹腿，想都没想就说，“在夸你。”

殷侗先是看了引笔一眼，引笔转身离开，视线又落在林珑身上，探究道：“夸我什么？”

背后说人的林珑心虚，羞恼道，“哪有人追着问别人夸他什么的，”她指示让他端螃蟹上桌，“螃蟹要趁热吃，快过去饭厅。”

林珑先他一步走了。

殷侗忍不住笑，听话端着螃蟹跟在她身后。

林珑在白色的小瓷碟上倒了半碟香醋，又夹了只刚被她揪断腿的螃蟹放到殷侗碗里，“公子尝尝我亲手酿的香醋，看味道如何。”

殷侗依言，掰开蟹壳，用筷子挖了一块蟹膏蘸上香醋，细细品尝。

入口鲜甜，轻微的酸，但鲜味和甜味的韵更绵长。

比他第一次吃到的香醋要更好，更香更甜，口感更绵滑。

林珑看着他，等着听他的评价，虽然她自己尝过很不错，但还是很期待得到大股东的认可。

“这香醋还有多少？”殷侗又夹了一块凉拌黄瓜，“我想要五罐送人，量可够？”

黄瓜清香酸脆，下饭不错。

“饭后我就装出来给你，”林珑很高兴别人喜欢她酿的香醋，“这缸醋我原本想窖藏久些的。”

“你之前好像承诺过这缸香醋酿好要送几罐给我，”殷侗掰下一块连着饱满蟹肉的第四足步，放到林珑的香醋碟上，“是我记错了吗？”

她确实忘了。

林珑咽下嘴里的米饭，心虚否认：“一直记着呢，事情太多，没来得及送。”

她声音越说越小，看到他往自己面前放蟹肉蟹腿，更不好意思了，“我自己来，你不用照顾我。”

殷侗“嗯”了声，慢悠悠地剥起螃蟹。

次日，引笔按殷侗的吩咐，带着林珑酿的七罐香醋回京，五罐送进宫里，一罐给老国公爷，一罐给他娘。

***

福宝到京城后，第一时间去侯府要林珑的嫁妆，却被告知，林珑的嫁妆早被送回娘家了。

福宝担心门房骗她，去侯府后门守了几个时辰，给以前认识的婆子塞了银子，打听出来，在佟士德把和离书寄回老家的隔天，林府就派人过来接嫁妆。

“侯夫人快气死了，狠狠骂了你们林家一顿，说是传出去还以为侯府会昧下出嫁女的嫁妆一样，”婆子说这话也想从福宝嘴里听到更多的消息，“你回林家不知道这事吗？”

福宝实话实说，“不瞒嬷嬷，我刚回京城，以为姑娘的嫁妆还在侯府，没想到竟被送回家了，嬷嬷可知道是谁来收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