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惊浪。
抛开此人手下带出的小树苗现在都已经在娱乐圈遮天蔽日了不说,单说他本人,也算久负盛名的二世祖,其身家背景深不可纠,基本不会有人选择跟他产生正面冲突。
李行舟立在玄关,视线跳过盛惊浪,落在他身后一片狼藉的地毯。
但这片狼藉并不是盛惊浪弄出来的,李行舟清晰地记得他在盛惊浪没醒来前逃出家门,客厅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跟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盛惊浪居然没有毁坏任何一件物品,包括平时最看不惯的手办柜。
“我还以为你要一把火烧了这里。”李行舟不想显得太心虚,逼自己嘴硬。
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的一件外套,彰显随意似的拍拍不存在的土,挂回到玄关壁橱里,一副这家主人的姿态。
关上壁橱时他的余光扫向盛惊浪,心里默默计算着还要多久,盛惊浪会一脚踹过来。
“看样子你现在清醒了。”盛惊浪果然站了起来,朝玄关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李行舟能感觉到对方的火气,他迅速偏过头去,很是配合地闭上了眼。
但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拳脚并没有如期而至,李行舟略微有些讶然地抬眸。
“别告诉我你准备装傻玩失忆。”抓在他衣领的力道忽然松开了。
不仅如此,盛惊浪还顺手替他整理了衣领的褶皱:“那首歌练得怎么样了?”
诶?
盛惊浪嗤了一声,回到沙发上坐着,那台从不离手的笔记本重新架回腿上:“5月3号的演出你给我好好上台,别再没事找事。”
“......”
“去准备吧。”
“......哦。”
李行舟上楼前,站在复式的旋转楼梯前,纳闷地回头。
见盛惊浪依然气定神闲坐在那里,双手敲击键盘,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在他身上一样——抛开湿漉漉的头发,和浴袍领口下明显的淤青不谈的话。
这样就算了?
李行舟回到自己卧室,将自己泡进了浴缸。
浴室有明显被刚使用过不久的痕迹,稀薄的雾气还残留在镜面上,是谁进来清洗过结果显而易见。
盛惊浪没有使用他的浴缸,大概只是用莲蓬头冲了凉。李行舟无法揣度盛惊浪在冲凉的过程中都想了些什么,一如过往的五年中,他也从来没看清过这个人。
即使这个人昨晚有片刻的跌落神坛,露出了从未见过的表情,慌张、恐惧、生理潮红。
最后好像还哭了吧?
清晨醒来时,这个人就在自己怀里,近在咫尺。
呼吸是滚烫的,怀中的人像是被梦魇了,眉头紧皱,嘴唇苍白,表情比昨晚还要脆弱。
李行舟就是这样逃出了家门。
想到这些吉光片羽,他的脑子卡了一下,心脏有些不可抑制的加速了跳动。
像坏孩子终于如愿以偿做了亏心事,又像好孩子半怯半喜地误入违禁地。
可见人的底线真是矛盾,如果放在昨天,演员出身的他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态度,说什么也不想听从跨界安排,上什么该死的音乐节,唱什么该死的他并不擅长的歌曲。
但放在今天,此情此景,盛惊浪再次提出让他乖乖准备,他居然心情复杂地妥协了。
至于昨晚的事情是怎么发展为不可控的,李行舟有点模糊。
他只记得是老师组织的系里小聚,迈出校园拍戏的同学们被纷纷召回,为即将到来的毕业大戏做准备。
大家乐此不彼地讨论着这几年在校外的发展,所有人都打趣李行舟被盛惊浪捡走是“命中遇贵人”,羡艳他还没毕业就在圈里风头无两一帆风顺。
当然,并没有人提这几天热搜上闹得沸沸扬扬那件事,不知是想给他留面子,还是避之不及不想卷入其中。
当时他正和盛惊浪闹着别扭,不愿意盛惊浪又自作主张给他安排什么并不感兴趣的娱乐活动。
相较而言,同班同学虽说没混出多大名气,但至少小成本制作的戏约也是有的,演戏才是他认为自己该走的路。
他很快就醉了,喝了多少、喝得什么,通通不太记得。
最后的清醒画面,是他浑浑噩噩推开门,发现盛惊浪就在他家坐着,质问他:“这么晚去哪了?怎么不给我报备!”
报备,又是报备,他又不是家养的看门犬,也受够了被控制的这五年。
李行舟只觉得怒火中烧,酒精给了他勇气:“凭什么给你报备,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翅膀硬了是吧,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等着你出事儿呢,还敢出去。跟谁喝的?怎么回来的,路上有没有人跟?”
“呵,热搜。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在你眼里,只要能红,能给你进账,黑红也无所谓的吧。”
“我没有这个计划。”
“但你放任了这个结果不是吗?”
“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只需要乖乖等着,洗白的事情团队来......等等你要干什么?”
“放开我,你疯了......身上怎么这么烫?你今晚跟谁接触过?这味道不对劲。”
“......”
“蠢货。我现在叫医生过来,别碰我!”
“盛哥......”他打掉了盛惊浪抓起的手机,将人压进了沙发里。
思绪戛然而止,李行舟就算再单细胞,也能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同学会上,毫无防备下中招了。
这个几乎板上钉钉的结论,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与盛惊浪不耐烦的声音同时响起:“好了没?演出服送到了,快点试穿,别耽误时间。”
李行舟甩甩脑袋,把翻江倒海的走马灯从脑中赶了出去。
他裹上浴袍开门,盛惊浪已经扶着楼梯把手走下去了,看姿势也能猜出那人现在不太好受。
李行舟赫然追了下去,在还没想好说辞的情况下喊出口:“盛哥!”
盛惊浪回头,戾气浮过眉宇,又瞬间被压平,不见了踪影。
“我昨晚喝多了。”李行舟觉得自己第一次试镜都没这么紧张,他攥紧了拳头,磨蹭了一会儿,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开口:“如果你需要负责,我也可以......我们可以......”
“哈?”
盛惊浪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眉头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老子被狗咬了还要跟狗绑定吗,少用酒精给自己的犯罪找借口。”
没错,盛惊浪用的是“犯罪”,而不是“犯错”。
这个词语一出现,直接判了死刑,毫无商量的余地。
李行舟愣了愣,耷下了脑袋。
片刻后,他又问:“所以一个月后你也不会放我走了吗。”
原本他和鲸鸟娱乐的合约半年后到期,在盛惊浪不强制要求续约的情况下,他终于可以脱离鲸鸟,去追求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但眼下发生了这种事,和平解约基本成了痴人说梦。
两个人无言地僵持了一会儿,盛惊浪居然翘起了嘴角:“没有人拦着你。”
那笑阴恻恻的,不及眼底。室内分明无风,李行舟却感到凉意钻进了脊背。
“你会做什么?”李行舟警觉地追上去。
他心甘情愿给盛惊浪当了五年的摇钱树,可以说是比谁都了解盛惊浪的人品和手段。
盛惊浪径直走向玄关,像是要出门,毫不避讳李行舟的视线,脱掉了身上的浴袍,换上挂在玄关衣橱里的李行舟的衣服——昨天的衣服已经废了。
他腰背上旖旎的痕迹想不看见都难,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李行舟忙移开了视线:“你发烧了吧。”
盛惊浪穿好,将浴袍摔到了李行舟身上:“用不着假惺惺,发烧也是你害的,现在装什么纯情。”
李行舟反驳不了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离开也好,发生了这种事,两个人共处一室太尴尬了。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来梳理之后要面临的境遇。李行舟这样想着,到底也没脸将从医院买的药品拿出来。
盛惊浪说:“给你两个小时,把烂摊子收拾干净,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还住在垃圾堆里。”
“?”李行舟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怎么?提上裤子想赖账?”
“我没这么......”
“那就回去把你那臭烘烘的房间打扫了,告诉你兔崽子,我身上被狗咬的好之前就住在这儿了。”
“......啊?”
“哦对了,主卧打扫出来,我可不住不惯你那全是塑料小人的儿童客房。”
“......”那是手办。
李行舟完全被动的听着对方训话,直到盛惊浪离开,也没想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之他大概要跟盛惊浪......他那不好惹的经纪人同居上几天了。
唔。
说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不多不少,盛惊浪在两个小时后回来了,手里多了两封邮件袋。
李行舟还在客厅心不在焉收拾着,看起来没有太大进展,盛惊浪视若无睹从中穿行而过。
李行舟的余光很是在意地跟了过去,只见盛惊浪撕开其中一封邮件,随手将外封的纸壳丢到脚边。
“......”
“看什么?”盛惊浪脑袋后仿佛长了眼睛,背对着李行舟道。
李行舟扁扁嘴,又重新把刚清理完的那块地面扫了一遍。
如果没看错的话,盛惊浪拆出来的是后天音乐节的门票,三张。
李行舟不禁奇怪,他和盛惊浪作为参演工作者是可以直接进场的,拿门票做什么?
盛惊浪不仅是背后插眼,还开了上帝视角。没等李行舟问,便开口解了他的疑惑:“三个玩摇滚的高中生,小地方来的,没买着票。托关系推我这儿来了,真能找麻烦。”
盛惊浪嘴上说着麻烦,李行舟却没觉得对方有觉得麻烦的意思,语气甚至是感兴趣的。特别是念到“小地方”时,就能猜到他的经纪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小地方来的,还是高中生,多好骗。
跟他当年一样。
“你想签新人?”李行舟问。
“干嘛?”盛惊浪终于回头,递来一记白眼,“你都铁了心要解约了,我还不能物色新一代吗。”
“我......”
也没必要动作这么快吧。李行舟的背后灵钻出来说。
不合时宜地,他心底滑过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
自己昨天闹得动静不小,他以为盛惊浪至少要休整一两天,随时找他麻烦才对。
当事人居然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还计划好了下一步,仿佛无事发生,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熟练地像是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李行舟瞥了眼明显还在发烧的盛惊浪,对方的嘴唇发白,脸色又异常泛红,换个身体差点的大概下一秒就会晕倒吧?
“无情卷王。”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平时鲸鸟内部送盛惊浪的称号。
“什么?”盛惊浪没听清。
“没什么。”
李行舟拿着扫把走开了。
盛惊浪将门票装好,视线落到另一封没拆的邮件上,眼神的温度降至到冰点。
他眯了眯眼,指腹摩挲过封口,没有在李行舟面前打开。
毕竟,这里面装得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