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晓三中的操场一圈儿是四百米，得跑两圈半，前一圈半的时候于归跑得相安无事，猴儿和狼豺虎豹也没有搞什么小动作，到后半圈的时候，于归好像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他刚回头，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个人朝他疯了一样冲过来，于归直接被撞的摔出一米，还在带碎石子儿的跑道上滚了两圈。

“于哥！”

“于归！”

“卧槽！”

秦奋吓得赶紧扔下矿泉水瓶拔腿跑向于归，接着季耀他们也跑了过来，于归痛苦地捂住脚腕，骨头和筋连接着的地方跟断开了似的，钻着心的疼。

“老师！万老师！”王婉尖叫着喊：“于归被人撞倒了！”

万盛易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检查于归的伤，额头蹭破了皮，胳膊肘膝关节也一样，最重要的是脚腕，于归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先送医务室，不行我就跟岳老师说送医院，”万盛易指着熊夏：“你背他去，小心别动着他的脚，也有可能是粉碎性骨折。”

熊夏应了一声蹲下身，几个人把于归搀到他背上。

“小哥哥，”段雯和她的小姐妹跑过来，一脸关切地看着于归：“你还好吗？没事吧？”

于归只是苍白着嘴唇淡淡看了她一眼。

“谁他妈不长眼睛在跑步的时候冲来撞人！”秦奋捋起袖子喊：“谁！给老子站出来！”

“对、对不起......”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道微弱颤抖的声音。

秦奋怒火中烧地扭头，一个西瓜皮头戴着厚底眼镜的男生往前走了两步，“我不是故意的。”

“还他妈说不是故意的！”秦奋冲过去紧紧攥住西瓜皮的衣领挥拳就要打他，西瓜皮被勒得满脸通红，喉咙里渐渐染上哭腔。

“秦奋！秦奋你干什么！”王婉跑过来使劲拽住他的手：“不许打架！”

“你给我等着，”秦奋指着西瓜皮：“于归要有个什么事，老子找人打断你的狗腿！”

他说完也不顾万盛易是不是还在面前，直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号：“宋哥，你在哪？于哥进医务室了！”

宋以赶过去的时候，医生正在给于归上药。

“还好没有骨折，只是重度拉伤，”医生松了口气：“最近这几天尽量不要剧烈运动，到时候落下根儿可就麻烦了。”

“怎么回事？”宋以皱着眉走过来，“严重吗？”

“还行，”于归懒得把刚才医生说的话再说一遍，又不是复读机，“你怎么来了？”

“秦奋说的，”宋以示意医生把红花油给他：“说你跑步时被人撞了，谁干的？”

“一个西瓜皮头的男生，”于归说：“但我好像跟他没过节。”

不仅没过节，于归依稀记得月考那次，西瓜皮好像还坐他前面，问他借过涂卡笔。

那时候西瓜头说话什么还挺客气的，看着虽然唯唯诺诺但人不坏。

“没过节他撞你？”宋以将红花油倒进掌心，搓热以后握住于归的脚踝轻轻按揉。

“那我怎么知道，”于归说：“不过我打了6班的一个男的，长得像个猴儿，我跑步之前就来挑衅我让我打他。”

“你就打了？”宋以惊讶地看着他。

“他那么逼贱，”于归冷笑：“不打他我都对不起他。”

“你说的那人应该是叶晓非，”宋以说：“平时挺能惹是生非的。”

“哦对，还有你那老相好的也在。”于归没好气。

“什么老相好？”宋以说：“你说段雯？11班的也体育课？”

“你承认那是你老相好了？”于归气得想踹他一脚，可惜脚疼不敢使劲儿，不然疼的还是自己。

“操，我他妈没承认，”宋以气笑了：“你干嘛一副打翻千年老醋坛的柠檬精语气？”

“这儿，多揉揉，”于归避开他的话：“没想到你还挺会按摩嘛，练过？”

“我妈以前肩肋骨受过伤，”宋以认真地揉着他的脚踝：“感觉好点没？”

“舒服。”于归说。

“还挺会享受嘛少爷。”宋以眯起眼睛。

“叶晓非，你怎么办事的？动动你的猪脑子行不行？”三中后墙处，段雯叼着烟，双手抱臂瞪着旁边一脸媚笑递打火机的叶晓非：“自己出面挑衅于归，还让这么个傻逼去撞人，你当于归想不到？完了再告诉宋以，我看你他妈怎么办。”

“不是你让老子给那小白脸使绊子的，”叶晓非不满地踢了脚蹲在地上抱住头不停掉眼泪的西瓜皮：“都怪你蠢，坏老子好事儿！”

“对不起，”西瓜皮就差双膝一塌给叶晓非跪下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你妈的八字吧，”叶晓非又踹了他一脚：“滚！”

西瓜皮如获大赦，想站起来的瞬间小腿一麻趔趄着跪到地上，他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气死我了，”段雯掐了烟：“你最近别再我面前晃，如果宋以找上来，你牙咬碎了也得给老娘忍着！”

“知道了知道了，”叶晓非讨好地说：“雯姐消消气儿。”

段雯马尾一甩带着小姐妹走了，留下叶晓非一个人气得往墙上哐哐砸了好几拳。

“他明明不喜欢你，”叶晓非红着眼：“贱娘们儿，非要倒贴！”

这几天于归行动不便，宋以特意借了李维全的宝马接送他上学放学，搞得于归挺不好意思，毕竟两个大老爷们骑着辆女式自行车，而且他腿长，伸不直只能岔着腿坐，姿势怎么看怎么二比。

早上到校门口的时候，于归执意要自己下来走，省得宋以还要骑到教学楼门口，再由秦奋接手，像跟拐杖似的让他扶着自己，彰显他的残疾身份。

“于哥，于哥你怎么能自己走呢！”秦奋三步并两步跑过来胳膊往他面前一递：“这马上期末考了您心里没点数啊，万一不小心再扭着......”

“能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于归扶着扶手一瘸一拐地往楼梯上蹦：“宋以呢？”

他回头朝宋以停自行车的地方看了眼，宋以并没有跟上来，车棚那也没有他的影子。

“哎你都四肢不健全了还有功夫操四肢健全的人的闲心，”秦奋叹了口气：“最辛苦的其实是我，又当拐杖又当丫鬟，还不能反抗。”

文科和理科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两栋楼相对而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宋以走到11班门口，倚着走廊栏杆淡漠懒散地朝里看了一眼。

段雯正拿着小镜子抹唇膏，她的小姐妹噔噔噔跑过去，兴奋地说：“雯雯，有人找！”

“谁找我？”段雯皱着眉。

“宋以！”小姐妹说。

她眉头立即舒展开来，理了理刘海疾步走向门口。

“宋老六！”段雯走过去，眼里掩饰不住惊喜：“你怎么来了？”

“有话跟你说。”宋以偏了偏头，径直往前走了。

段雯心里咯噔了下，脚步瞬间变得有些沉重。

一直走到一楼楼梯拐角下面跟地下室一样的地方，宋以才转过身，开门见山道：“你干的？”

“我干什么了？”段雯疑惑地看着他。

“于归。”宋以说。

“你那么关心他干嘛啊，”段雯不满：“而且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和叶晓非不对付，叶晓非干的事儿怎么锅要甩到我头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宋以轻笑一声，笑里夹杂着蔑视和嘲讽：“叶晓非可是挺听你话的，台球厅那会儿就是了，至于原因是什么，我想不用我说出来了吧？”

“那你找叶晓非去啊，”段雯伸直脖子喊：“于归是叶晓非找人撞的，你找我干什么？”

“擒贼先擒王，”宋以说：“如果不是你指使，我不相信叶晓非会对于归做什么，他俩没有过节，而且于归和你有什么仇？”

“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段雯说：“那么冷漠不屑，太让人讨厌了。”

“不打自招，”宋以冷下脸盯着她，目光阴鸷：“这次算我给你个忠告，管好你的舔狗，别招惹我身边的人，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秦奋是。”

他顿了两秒：“于归也是。”

岳凡刚进办公室就听到万盛易和张龙的讨论声。

“还挺严重的，”万盛易说：“不过我看这两天都有同学和他一起上学，应该没什么大事。”

“那就行，”张龙说：“马上期末考了，这群兔崽子就不能老老实实的。”

“在说什么？”岳凡走到饮水机边接水准备泡茶：“什么严重？”

“就体育课考试的时候你们班于归被人撞了，扭伤了脚，”万盛易说：“我本来想给你说的，结果于归说没什么大事就不用惊动你了。”

“这么大事儿你都不告诉我？”岳凡扔下杯子：“万老师啊万老师，你可好大的胆子！”

“那不是不让我说，”万盛易委屈巴巴：“早知道还不如说呢。”

岳凡匆匆忙忙跑到教室，正好撞着于归从楼梯跳上来，他赶紧走到于归面前抓住于归的胳膊，把于归吓了一跳。

“岳、老师，”于归嘴角抽搐着往后躲了下：“有事儿？”

“听说你脚扭了，”岳凡说：“严重不？”

“不严重，”于归说：“已经差不多快好了。”

“那就行，”岳凡看着他：“自己多注意，上学是不是不太方便？不然这几天你在家自主复习？”

还能这样吗？旁边的秦奋顿时眼前一亮。

“老师，老师哎我肚子疼，哦哟哟疼的不行了，”秦奋捂着肚子哀嚎：“老师我可能也上不了课......”

需要在家自主复习还没说出来，岳凡就一巴掌呼到了他头上：“给我滚进去，物理考那点分你也有脸给我提你上不了课。”

“不需要，”于归笑了笑：“我来都来了您再让我蹦回去更累。”

“那你自己注意点，”岳凡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老师。”

于归点点头。

宋以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几瓶茶，他取出一瓶拧开盖递给于归，剩下的都给了秦奋。

“宋哥，正大光明地搞差别待遇是不是不太好，”秦奋说：“不过看在你给我买这么多瓶的份上，我就不和于哥计较开没开盖儿了......”

“谁说都是给你的。”宋以冲熊夏那边抬了抬下巴。

“得，我就知道我领了丫鬟的剧本，”秦奋叹了口气：“这......还三瓶，都给熊瞎子？”

“还有季耀和班长，”宋以说：“别磨磨唧唧的。”

王婉直接转过来看着他。

“谢谢了。”王婉说。

熊夏和季耀拿到茶也是先震惊地看了看宋以，似乎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宋以会主动买水给他们，而后朝宋以抱了抱拳，几人会心一笑。

“没想到二狗这么会做人。”于归仰起头喝了几口茶：“但比起做狗还差那么一截。”

“幸得少爷谬赞，”宋以拿起剩下半瓶怼到嘴边：“还给我留了，少爷真好。”

于归已经习惯这人现在对自己的东西二话不说就上手了，他手撑着头偏过身不让宋以看到烧红的耳朵，拿起笔潦草又漫无目的的在草稿纸上乱画。

“下午放学要不要一起去撸个串儿什么的，”只能老实半节课就到极限的秦奋趁王婉上黑板解题时偷偷转过来，“把熊瞎子和耀比也叫上，当然还有我的班长大人，怎么样？”

“行，”于归说：“我请客，就当是感谢熊夏那天背我去医务室，季耀和班长也帮忙了。”

“熊夏背你了？”宋以问。

“不然呢，”于归说：“难道我腾云驾雾飘去医务室？”

“你可以叫秦奋背啊。”宋以说。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宋哥！”秦奋瞪眼睛：“我一米七五，于哥一米八二！你让我一个一米七五的背一米八二的，良心何在！”

“一米七五，”宋以摸了摸下巴：“可能以后背不动一米七的班长吧......”

“谁说的！”秦奋说：“班长是女生，骨头架子小，我......”

“能安静会儿吗你俩，”于归无语：“撸串就撸串，又没让你俩撸嘴。”

撸串这种事儿人越多越热闹，一路上其他人比鸭子还能嘎嘎嘎的乐，宋以跟在于归后面，低着头用于归的手机玩2048。

“你这一关都玩多久了，”于归凑过去瞟了一眼：“从昨晚我手机到你手里开始就没停过。”

“三四天吧，”宋以手指灵活地前后左右搓着屏幕：“已经把我上次那记录破了。”

“牛逼。”于归冲他竖起大拇指。

“就这家，”季耀指着边角都有些破了的招牌，上面写着‘老孙烤肉城’几个字：“烧烤一条街味道最好的，串儿还便宜，有烤有炸......”

话音未落，从后厨里走出来个围着围裙的男生，众人定睛一看，这不是撞了于归的西瓜皮吗？

“卧槽，”秦奋顿时定在原地：“西瓜皮怎么在这儿？他打工？”

西瓜皮也看到了这群人，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欢、欢迎光、光......”

宋以扶着于归直接进了店里找了张靠门边儿的桌，剩下几人也如梦初醒，赶紧跟过去坐下。

“这、这也、有、有菜单，”西瓜皮将手里的单子递过去，“要、要吃、吃、什......”

熊夏听得费劲儿，忙不迭摆手：“我们自己来，你忙去吧。”

西瓜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跑进厨房。

“哎不是，熊瞎子，你就这么让人跑了？撞于哥的事儿我们还没找回来呢！”秦奋捋起短袖袖子。

他站起身从冰箱里拿了几瓶雪碧可乐回来来，本想给王婉表演个单手拧瓶盖，可惜装逼失败，可乐冒了一桌子，还是王婉骂骂咧咧地给他擦屁股。

“不用了，”于归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他不是道歉了么。”

“怎么不用，”秦奋喊：“这次撞你，下次还要怎么你？道歉有屁用，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他能刀了人再他妈说句对不起？”

这话像是故意要让西瓜皮听见似的，秦奋喊得格外大声，西瓜皮湿着眼眶又小跑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花生和一盘毛豆，放在桌上后还朝于归深深鞠了一躬。

于归：“......”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次西瓜皮整句话说得很慢，没有结巴，倒是说的时候眼里的情绪具象化成了水珠，断线珠子似的往下坠落。

“哎于归，”季耀突然开口：“他这种性子应该不会是故意的，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