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一路上哼着时下最流行的歌，身体也跟着俏皮地扭动着。

褚玉在后座上听着，只不过视线顺着车窗向外观望。

他时不时注意到，不少跟林存真穿着相似外套的人，排成排地走在马路上。

旁边的车子路过，都得停下来，跟他们打声招呼。

窗外，霓虹灯闪烁，褚玉眼睛都要花了，这时黄毛在一处空地停下，他也跟着下了车。

“你想找林大人？”，黄毛明知故问，掐断了手里的一根烟，皱了皱眉头。

褚玉往后退了下，点点头，问：“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诺——”，顺着黄毛所指的方向，褚玉转过头，只见一栋别致的阁楼，很高很高。

“进去找他吧。”，黄毛回到驾驶，二话不说离开了。

一进门，一群女人围了上来。

见褚玉一身破烂，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匆匆散开了。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走了上来，掐着嗓子问了句：“这位爷，你要喝什么酒呢？我们可是江宁最好的中式酒馆，还提供住宿…”

褚玉连忙摆摆手，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要…”

胖女人皱眉，觉得自讨没趣，便留他一人在原地。

褚玉朝四处看了看，注意到整个阁楼中央摆放着几个大大的酒桶，里面盛满了透明的液体，看不清是酒还是水。

二楼，三楼，四楼…往上看，能看到上面一圈圈的栏杆，有人正探出头，和褚玉对视了一眼。

褚玉低下头，正想找个人问问林存真的下落时，大门外，有人吆喝了一声：“老板！林大人来了！”

刚才那个胖女人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扒着门框往外瞧了一眼，“来了，来了…”

“把最好的剑南春拿出来，摆在老位置上…”，几个店小二拿着布子将桌子擦了又擦，又抱着酒罐瞧了又瞧，见并无大碍后，才小心翼翼放在了桌上。

褚玉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在不远处观望着。

“咚、咚、咚”，这脚步声压在褚玉的心口上，让他有些紧张。

一条长腿越过门槛，平稳落地，不少人都抬起头看了过来，欣赏起他天杀的俊颜。

就是他——林存真。

褚玉咽了下口水，如今林存真没再穿那件军绿色大衣，而是换了身黑色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

他头发梳的…很好看，被固定出一个不能固定的形状…褚玉想不通，只是盯着那一动不动的发尾，看出了神。

褚玉无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细软，做不出形状。

而他的衣服，还是亲戚不穿了，丢给他的，上面还留着几个窟窿和他自己缝的补丁。

他微微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脚趾，它从布鞋的一头露了出来，略显局促。

褚玉闭上了眼睛，脸颊发烫，有些后悔自己这副模样就过来找他了。

这时，一个男孩拿着个小本子，站在褚玉的位置旁。

“先生，你想点些什么吗？可以看看这个。”，他递过来的本子上面，写着各种名字的酒，往后翻，是一些小菜，再往后翻，是住宿，最后是…几个姑娘和男人的名字。

每一项都明码标价，褚玉看了看，又摸了摸裤兜——一分钱都没有。

“能…能给我一杯水吗？”，褚玉偷偷看了眼男孩的表情，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好的，我们这里的水是免费的，如果有别的需要可以再叫我哦。”

没想到，会有人有这么温和的笑容，褚玉眼眶有些湿润，赶紧伸出手指擦了擦。

端过来一杯水后，男孩又去照顾其他的客人，还是带着那副标准的微笑。

褚玉视线又回到林存真，他正和几个同样穿着西装的人围坐一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露出冷静的笑容，半天没动过一口酒。

这时，褚玉听到一阵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他的脚边。

他弯下身子，看了看，摸到了一枚银色的小圆片。

上面有一些花纹，褚玉仔细瞧瞧，觉得像池塘粉色的荷花，又有点儿像门口黄色的菊花。

抬起头，一支黑压压的枪口正对着他，小圆片又一次丢在了地面，褚玉愣住了，因为握着枪柄的，是林存真。

“带回去”，林存真喝了句，冷冰冰的，酒馆不少人站了起来，而褚玉只是望着他，一脸茫然。

冰冷的□□室里，褚玉被一盆冷水泼醒了。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夜，总是被问些奇怪的问题。

他只是河静的小村民，因为受不了家里的暴虐，逃了出来。

每当林存真问起，他为什么来江宁，为什么要偷看他们时，褚玉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因为…林大人你，我才来江宁的”

“因为一见到你，就…很开心，我才…看着你的”

临睡前，褚玉咕哝出这两句话，审问的人统统睁大了眼睛，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

而此时的林存真，正在跟几个洋鬼子商讨今年年冬进出口货物的具体安排。

褚玉没力气了，眼前一黑，他以为这辈子结束了，临死前最后想到的，是那一盏茶，是那一面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