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里拨了李君尉的电话，那边倒是很快就接通了，他极力保持语气的平静，叫了声“李君尉”。

“哎，”李君尉似乎才醒不久，说话都软绵绵的，“昨晚玩得爽不？”

“李君尉，你什么意思。”

“啊？”电话那头传来莫名其妙的笑声，“不是，我什么意思啊，关我什么事啊，是枪哥点的人，又不是我点的。”

“你把他电话给我。”

李君尉二话不说就报了号码，但是还是提醒着，“你别冲动啊。他给你点的时候我也在旁边，我还看到你点头了的。”

袁里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个过程，“我他妈喝醉了我知道个屁！”

“反正我们都看到你点头了。再说他只帮你叫了人，又没逼你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李君尉想了几秒才说，“我想也是，你那个样子怕是硬都硬不起来。”

袁里目光开始涣散地看着天花板，李君尉的这句话虽然欠揍，但至少让他心里好受了些，起码他应该是没乱来的。

后来李君尉又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去听了，直到电话嘟地响了一声，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李君尉发来了短信：“我看大家都没事啊，你也别多想了，大不了以后吃饭不叫枪哥了，吓死人。”

大家都没事……

是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当了回事吗？

他知道他以前住的那个狭隘的县城里，不会吃喝嫖赌就办不成事，所以人人都觉得吃喝嫖赌根本没什么。他哥也无奈地说过：“大家都这样。”

他以为考上大学来到大城市一切都会不一样的，没想到大家还是都觉得没事。

但是，也不一定所有人都觉得没事吧，比如……

比如，黎今。

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是会把这个看成很恶心的一件事吧。

袁里突然在意黎今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这样的想法让他很慌乱，跟着一阵猛然的心跳一下子弹坐了起来，愣了几秒后给李君尉又打了个电话，“你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告诉谁啊！”李君尉似乎都被他的轮番轰炸给整无语了，“谁乐意听啊。”

章程说通过他的观察，袁里这两天不太对劲，看上去有点儿郁闷。吃饭的时候他用腿撞黎今的腿，“哎，发生什么事了？”

黎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袁里食不知味地用筷子拨着米饭。

“你后面悄悄问啊，”章程说，“我担心他一不爽拿刀给我捅了。”

“哦。”黎今说。

“我靠你一点都不关心啊！”章程简直无语了，扯了扯旁边埋头苦干的林乐，“我郁闷的话你会关心我吗？”

林乐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你最好郁闷下我难得清静。”

黎今本来也想问袁里怎么了，不过又觉得袁里不会发生诸如失恋啊丢钱啊之类的事。他觉得应该是家里的事，这样的话自己就不方便问了。

从食堂到宿舍袁里一直没说话，黎今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听见。

打开宿舍门后黎今才问袁里，“你最近不舒服？”

“嗯？”袁里拧干毛巾捂在脸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遇到了些事儿。”

“方便跟我说吗？”黎今问。

袁里很久才摘下毛巾，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种事怎么说啊……说他□□？妈的李君尉那个……算了，也怪不得李君尉。

他重重叹了口气，他很怕去想黎今知道后会说什么样的话，总归肯定不会是好话的，也说不定只是冷冷看他一眼。

最后他没说黎今也没追问，好在隔壁有两个开心果时常过来串门，同时篮球协会那边最近要张罗和测绘院的比赛了，他也忙了起来，注意力这才慢慢转到别的上头去了。

比起袁里，黎今倒是闲人一个，反正他没加任何部门——袁里篮协，章程宣传部，林乐新闻部，连靳安都加了一个学习小组，就他一个人啥都没加。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闲着——张云奇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去琴行做兼职了。

他和另一个学生对照着彼此的课表排好轮班，想到马上可以赚钱，想到妈妈不用那么辛苦了，想到自己买东西会有更多的底气，走路都有点飘飘然。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他在昼夜门口站了一会，目光像是要把那两个字给烤熟似的。

小田学长还没走，说特意多待几天带带他。白天的琴行人不多，黎今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学——需要下功夫的也只有调果汁饮料而已。小田教他调了一杯金桔柠檬茶，他做完尝了一口，苦得喉咙一紧差点吐了出来。

小田也尝了一口，皱着眉问，“你没放糖浆啊……”他指了指背后一个瓶子，“不放浓缩糖浆很苦的。”

“我放了啊。”黎今说。

“别舍不得，”小田说，“我跟你说啊金桔柠檬其实就是糖浆水……”

黎今笑了笑，“这算不算欺骗消费者？”

“只要别人喜欢就都不算骗。”小田说，“建议你带点儿书啊作业之类的来，白天没事做的时候很无聊的，晚上人多些。”

黎今点了点头，“第一次来好像听到有人唱歌？有人驻唱吗？”

“你是说琴房吧？有学生来买琴的时候会玩一下。”

黎今兴高采烈地又调了一杯金桔柠檬，小田尝了一口，嗯了一声，“还可以再多一勺，最后记得一定不能少了金桔和柠檬。”

在接下来一周里，黎今没事就往那边跑，袁里章程林乐经常问他干嘛去，他想了想打算把在琴行兼职的事瞒着，等什么时候他能把菜单上的所有饮料调好了再告诉他们，惊艳一下。

袁里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又要给篮协当苦力还要在球场上当主力，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基本都被刘宝山给缠着。章程和林乐自然不用说，就算没什么事这两人也要营造出一种手忙脚乱的错觉来，章程跟着学长学姐一起拉赞助做宣传，林乐跟着带他的副部长写了很多新闻稿——各人有各人的忙活，转眼一周就快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章程林乐就说最近的见闻，章程指着黎今，嗓门儿有点大，“说，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这话一说出口其他人马上恍然大悟般喔了一声，难怪整天不见人！

“我有点忙。”黎今懒得理他。

“你忙啥啊，”袁里一胳膊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哎你就偷偷告诉我一人……”

“没有。”黎今头也不回地回复他。

袁里愣了愣，突然向众人宣告起来，“都听见没，我家梨子以学业为重不谈恋爱……章程你给我注意你的嘴巴。”

黎今叹了口气，转头看袁里的时候发现他不知在乐些什么，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跟前几天郁闷的样子判若两人，真是……

没一会儿袁里接了个电话，听起来像是体育部那边有些材料要他帮着准备下，他挂了电话就开始吐槽，“妈的我篮协的又不是体育部的，怎么一直找我呢，他们没人了吗！”

“能者多劳啊。”章程说，“部门之间相互帮忙常有的事吧，我和乐乐就经常互帮互助。”

林乐给他打了个啵儿，“好基友一辈子。”

黎今看着袁里，发现他这段时间黑了点儿，也瘦了，突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于是问他，“晚点你回来我请你喝好喝的。”

袁里问，“苏打水？”

“……应该比苏打水会好喝点。”

袁里突然就笑了，“那我等着，不好喝你就死了。”

于是袁里就一直念着这个好喝的东西，干活都没那么累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不会是尿吧？

靠……袁里成功恶心了自己一把，转念又觉得黎今怎么可能有那种恶趣味。

他自己乐了一会儿，忙里偷闲给黎今打了个电话，“晚上喝啥啊？”

电话那边黎今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敢大声说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袁里一直喜欢黎今这样轻轻地跟他说话，他舒服地眯着眼睛问，“有吃的吗？”

“没……哎，我给你拿些点心吧。”

“你在干嘛啊？”袁里看了下屏幕，很好奇黎今最近都在忙活些啥。

“在做喝的。”黎今笑了笑，“饼干你吃吗？”

“吃。”

“好我多带点儿，给章程林乐也带……”

“靠，他俩天天吃那个小熊饼干还要你带啊。603都快成商店了。”

“那……不带了，就带你的。”黎今低声笑了笑。

“懂事。”

袁里很少有这种感觉，聊天聊得都不想停，关键越聊越精神，挂电话的时候就元气满满了。

简直朝气蓬勃。

晚上篮协聚餐，袁里又被刘宝山缠着吃饭喝酒，用刘宝山的话讲就是白天累到的必须在晚上补回来，不然比赛时哪来的力气。袁里算是被他缠怕了，正想借口跑掉，结果又被刘宝山给揪了回来。刘宝山喝醉了话就特别多，“我跟你说啊小袁……那天晚上……嘿嘿……”

袁里生怕他说出什么来，赶紧喊了一声，“山哥晚上还有事，今天就这样吧，都这个喝法明天还都打不了球了。”

篮协的副会长还有几分清醒，忙着解散了饭局，结了账搀着刘宝山走了，经过袁里身边的时候叹了口气，“你要不说这话他估计又会喝到吐。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袁里正扶着脑袋，白酒的后劲儿这会儿才上来。他意识半清醒着，但脑袋晕得很，这一时半会儿估计走不了路了。

副会长看他不对劲，就问他，“让你同学来接一下你啊。”

袁里迷迷糊糊地翻了翻口袋，掏出手机递给他。

副会长看着通话记录就笑了起来，“黎今？就那个被媛媛吹上天了最后填错号码没去体育部的黎今啊？”

袁里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吱唔了一声，“就他。我去大厅里等。”

他等了多久不知道，总之印象中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抬起他的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喝点儿这个……”

一根吸管递到嘴边，他也不管是什么，直接吸了一小口，冰凉的感觉让他很舒服地哼了一声，干脆把全部的重量挂在了这个并不宽厚的肩膀上。

啧……挺瘦的，硌得慌……

“你好歹有点防备心吧。”一个很温柔的声音离他很近很近，他觉得心脏一软，连着自己的声音都变软了，脑袋晕晕的，“你背我。”

“你多重心里没数啊。”

“背我。”

没多久他整个胸膛就贴在了一个还蛮暖和的背上，他舒服多了，心想要是能天天这么被背着多好，人为什么要长腿……

“你拿好了，吸管都戳到我眼睛了。”那个声音又说。

袁里傻乎乎笑了笑，拿着杯子往那人脸上胡乱戳了一通，突然喊了一声，“黎今。”

黎今嗯了一声。

袁里晃了晃饮料，“来，喝尿了。”

黎今笑了起来，“我不喝，这是给你的尿。”

“这什么尿还挺好喝的。”说完咕噜一声又吸了一大口，惹得黎今更乐了，“狗尿。”

袁里咦了一声，“狗尿这个味儿？”

“嗯，明天还带你喝。”

“好。”

过了会儿袁里又哼了句，“你背我。”

黎今有点无语，“背着呢。”

“没啊，我在飞……我想飞快点……”

然后头发和脸就感觉到了风的力量，黎今真的带他跑起来了，他就开始啊啊啊直叫唤……没几步小黎同学坚持不住了，想把背上这头猪放下来，不过袁里的胳膊搂得挺紧的，脚倒是挨着地了，可脸还埋在黎今颈窝里，整个人像披风一样挂在他身上。

跑的时候不觉得，直到这时两人都安静下来后，黎今才发现脖子上像被点了一把火似的滚烫，夜风吹过的时候又有种平息的快慰感。

黎今挺无奈地拍着旁边的脑袋，“自己走两步？”

那脑袋使劲晃了晃，黎今也被他摇得晃了起来，不知怎么突然想养只狗。

养只和袁里一样可爱的狗……

不，养只和喝醉的袁里一样可爱的狗。

回宿舍时袁里早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开灯的时候靳安醒来看了一眼，说，“喝醉啦？”

黎今应了一声。

靳安就翻身下床，他个子大，几下就把袁里给弄到了床上，“他明天不打球了？”

“打醉球。”黎今接了盆热水，把毛巾拧干后给袁里擦了把脸，袁里也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舒服，拧着眉哼了好几声。

他又抓着袁里的胳膊让他侧身躺着，袁里这才安静了很多，半边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了很细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