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印象里他人生中第一次拥抱别人,是上次妈妈送他来上学。
不过现在与当时完全不一样,他能很清楚的意识到,现在的感觉,是一种冲动。
他把一只手搭在袁里的肩膀上。袁里微微侧过身子说“干嘛”的时候,他又把另一只手搭在袁里另一侧肩膀上,一推一拉直接把袁里给扭了过来跟自己面对面。
不过这又让他尴尬,虽然眼前这个朋友此时应该很需要安慰……
“你干嘛啊?”袁里紧张地往后撤了撤。
黎今被他逗笑了,“听了你的悲惨身世很感动,想抱抱你的。不过……算了。”黎今叹了口气,然后就听袁里靠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儿!”
“行了啊,我自己还尴尬着呢。”黎今说。
“……不行,我今儿还非得让你抱了,你抱啊,你来啊。”袁里嚣张地挺了挺胸,过了会儿见黎今没什么反应,他又觉得自己特幼稚,问黎今,“那你家里呢?”
黎今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爸过世了,家里就我妈在。”
袁里看他被风吹得微微眯起的眼睛,忽然朝他胳膊拍了下,顺口就是一句,“那以后我……”
他仗义的表情几乎让黎今以为他要说出“那以后我就是你爸”了。
结果他顿了顿才说,“我们还挺像。”
“哪里像了,”黎今突然笑了一声,“我比你聪明也比你帅。”
“黎同学。”袁里突然喊了声。
“干嘛啊果果。”黎今也很突然地回了句。
袁里就指着他说,“你是不是没见过我打架就觉得我不会打架啊?还有,你再叫一声果果!”
“果果。”
“哎哟卧槽!”
黎今笑得不行,现在跟袁里熟了之后,别说他了,就连章程林乐两人都敢跟袁里瞪眼了。
然后两人就没纠结抱不抱的事情,但是袁里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矫情突然就断片儿了,再次说的时候总觉得没了那个味儿。
“那等下次想说的时候再说。”黎今说。
“还分几次讲啊。”袁里两手交叉抱着后脑勺,“也就是你,一般人我还不讲呢。”
“那我要荣幸吗,袁茅坑?”
“……你还是叫果果算了。烦死了。”
黎今笑着单手撑了个懒腰,“几点了,要回学校了。”
“我们爬那个,”袁里指了指马路对面,“我刚看到人爬了。”
那是一面三四米高的围墙,墙上又有两三米高的铁栏杆,不过栏杆有几根遗失了,恰好能供人钻进去。围墙上本来挂着一个巨大的钢铁中国结,不过现在被学生当做梯子踩,他们往往攀岩似的爬上去,再从铁栏杆钻到学校去。
其实远不了几百米就是学校后门了,但大家都更喜欢走这条偏路。
黎今站在中国结下面,有些疑惑,“这个结实吗?感觉挂不住人。”
袁里抓住一个格子很快踩了上去,使劲往后摇了摇,黎今真怕他把整面墙都给拉垮了。
袁里很快爬上去后,跟探监似的把脑袋从栏杆里伸出来,“上来呀。”
黎今有些犹豫。
“你不会没翻过墙吧?”袁里啧了一声。
“没有。”
“要拉你一把么骚年?”
“大可不必。”
但是等黎今爬上中国结快要抓上栏杆的时候,袁里还是把手伸了出来,他有那么片刻的迟疑,毕竟袁里这手伸得就很……鸡肋。
“你是觉得我够不着栏杆么?”
“那倒不是,”袁里笑了笑,“万一你踩垮了我还能抓住你。”
听袁里这么一说他还真觉得会把中国结踩垮,连忙一蹬翻了上去,袁里说,“第一次翻墙感觉怎样?”
黎今说,“还行,就是明天升旗的时候怕被通报批评。”
“哈哈,你们学校也喜欢在升旗的时候干这个?”
“全国都一样吧,升旗之后就开始点名。”黎今突然正了正嗓子,“高三一班,袁茅坑同学,不遵守学校纪律,半夜翻墙出去上网……”
袁里笑得肚子疼,“应该这样说:高三,一班,袁……黎茅坑同学,不遵守,学校纪律,半夜!翻墙,出去上网。”
黎今抹了一把眼角,靠了一声,“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袁茅坑同学。”
袁里抓了一把草扔在他身上,指了指他,“警告你啊,再叫袁茅坑。”
“袁茅坑。”黎今说。
“再次警告。”袁里准备动手了。
“哦。”黎今突然停了。
袁里都站起来了,突然笑了笑,“你继续说啊我这拳头可不好收回去。”
“不说了。我好困啊……”黎今打了个哈欠,淡定开溜。
篮球协会要组织一场秋游,虽说目的地定得不远,但也把其他社团羡慕得要死。
“就周末两天吗?”黎今问袁里,袁里说,“周五下午动身,周一上午回。哎我去不去呢……”
黎今就笑了,“你问谁呢。”
袁里本来躺在花坛边上晒太阳的,这会儿突然弹了起来,“爬山做什么啊,我都爬腻了。”
“你那是爬的矿山,这个山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矿山也不全是光秃秃的啊,也有树啊瀑布什么的。”袁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去过哪些山啊?”
黎今掰着指头说,“张家界,泰山,黄山,华山,象鼻山,玉龙雪山……”
“我靠,你翻杂志呢!”
“没,”黎今笑着晃了晃腿,“我爸妈不是在高中么,每年高考完了学校就要组织教职工去旅游,可以带家属的。”
“等于你是被迫去的?”袁里有些羡慕。
黎今就看了他一眼,“也不是啊,我还挺想去的。”
“有拍照片吗?”
“在相机里,放家里的。”
“扣扣空间没有?”袁里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人呢?”
这次换黎今躺花坛边了,明晃晃的太阳真的很刺眼,他把胳膊横在头顶,“没发,你知道我不玩那些。”
“你知道你空间访问最多的是谁么?”袁里又躺了回去,两人殉情似的裹在花丛里,黎今问,“不是你吧?”
“我倒是想呢,”袁里哼了一声,“你有空去看看啊,都快被章程霸屏了,还给你留言喊你发动态,我都以为那是他的空间。”
黎今对这种网络社交忽然有兴趣了起来,“他怎么当我面从没提过?”
“介个啊……”袁里咂了咂嘴不知道怎么说,食指转着钥匙扣,“你玩一下就知道了么。”
“不玩。”黎今说,“我喜欢现实。”
袁里就侧头看了他一眼,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看上去像是要睡着了。
不得不说这个侧脸是真的……好看。
好看得会让人挪不开眼睛的那种……
耳朵,耳朵上的发丝,下颌线,嘴巴,鼻子,睫毛,额头,都好清晰好安静,莫不是真的睡着了吧……
“袁里。”黎今突然说话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你知道目光这个东西吗?”
“啊……”袁里有点儿懵。
“尤其对于你这种人来讲。”黎今接着说。
“……什么。”袁里有点头大。
“你看我的时候我感觉得到的。”
“……”袁里停止呼吸几秒后突然坐了起来,“我靠!你要不要脸了,谁看你了啊!”
黎今突然笑了起来,没再说什么话,站了起来拍了拍背上和腿上的灰,“走了吃饭去。”
袁里还在后头喊,“你怕是情书收多了膨胀了吧!谁看你了啊!”
“没看就没看呗。”黎今说。
“……”
袁里不是个闹腾的人,还不够章程的十分之一呢,不过每次他想和黎今闹腾一下的时候黎今总是很快就放弃了,让他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不解气!
黎今就笑他,“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像个小孩儿。”
“我特么……”袁里换了个成熟点的语气,“并不像哦。”
到食堂后章程林乐已经打好饭吃上了,给他俩占了座,袁里就问章程,“我像小孩儿吗?”
章程朝林乐那边侧过头竖起手掌挡着,“我怎么觉得他……”
林乐也点了点头小声说,“是啊他怎么……”
“你俩BB啥呢。”袁里挺不爽地看了贼眉鼠眼的两个人一眼,突然绕道他俩身后,一手抓一个脑袋,打鸡蛋似的撞了一下。
打完鸡蛋潇洒转身去打饭。
章程揉着脑袋跟林乐说,“我就说了我们得对着坐!”
“说实话啊,我真的感觉他越来越智障了。”林乐说。
章程笑出了声,“我还以为只有我感觉到了,你看他那屌毛样……”
两人骂起袁里来就解恨,越来越激烈,后来黎今坐过来的时候说了句,“还不停你俩就走不出这儿了。”
袁里启程那天黎今突然有点儿不习惯,他也是在那时候蓦然意识到操场的梧桐叶开始变黄了。
听说山里的秋天特别美,五颜六色的,但是他只在暑假出去玩过。
电话响的时候在半夜,他先是看了一眼时间,才3点多,也不知道袁里这会儿发什么神经。
“我靠山顶好多星星啊!”
当“我”字响起的时候黎今连忙捂住听筒。自从上次摔坏后他手机一直有了个后遗症,普通音量跟外放差不多,从没什么隐私可言,不过其他功能倒还完好,他也懒得换了。
不过还好靳安代俊没醒。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跑到阳台上,说话才有了调调,“3点啊哥,你在国外吗?”
电话那边是袁里兴奋的喘息声,隐约可听见四周人群的欢闹。过了一会儿那边安静了下来,袁里说,“我换了个地方。我说,我爬到山顶了,爬了一天!啊啊啊太好看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嘶,好冷,我们穿的棉衣。秋天穿棉衣!”
“啊啊啊啊,”黎今学他装腔作势喊了几声,“不困吗?”
“车上都睡饱了啊。”
“那你们等下睡帐篷吗?”黎今又问。
袁里就在那边喊,“山哥,睡帐篷不!”电话那边又听到刘宝山和其他人一起喊,“睡个屁,不睡了!”然后袁里又贴着电话说,“睡个屁。你在干嘛啊?”
“凌晨三点你说我在干嘛。”
“洗内裤。”
“去你大爷的!”黎今笑着趴在阳台上,楼外的夜色让人心静,像一片深色的海。
其实袁里就是来分享一下激动的心情,没多久就被刘宝山喊过去搭把手。
“我要去搞匹克里克了。”
“什么?”
“匹克里克!”袁里喊了一声,“野炊啊,你快班是买进去的吧!”
“……好吧,”黎今舔了舔嘴唇,“你告诉我干嘛,我现在睡不着了。”
袁里笑了起来,“我看看有哪些菜。”他一只手扯着塑料袋,结果塑料袋比他想得结实很多,他就用食指掏出一个洞,然后抓着洞把袋子提起来抖了抖,口子被扯大后里面的菜稀里哗啦地滚了出来。
他还一边念,“我靠,怎么还买了鸡蛋,刘宝山你要孵蛋吗!”
刘宝山一边捡一边赶他,“哎滚滚滚,要么专心打电话要么专心给我清菜,两只手!”
袁里乐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溜开了。刘宝山叹了口气,又去抓另一个煲电话粥的人去了。
“你没挂吧?”袁里跑到一个石头上坐着问。
“还活着呢。”黎今说。
“要睡了不?”
“嗯,挂了。”
“别啊我靠。”袁里四下看了一圈,距他没多远也坐了个兄弟在打电话,那声音柔得都快化成水了,他打了个哆嗦连忙跑远了点儿。
“你都开始没话找话了,”黎今哈欠连天,“给你一分钟时间想想说什么,不说我就挂了。”
袁里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就是不想挂电话,其实拨通电话前他觉得可以说一晚上不带喘气的,但刚刚找了个菜后情绪就……傻逼刘宝山没事喊什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