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当晚刘宝山身边居然不是李君尉,而是一个小巧的女孩子。
李君尉直接坐了袁里旁边,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反正始终笑着。
袁里挺纳闷儿,不知道李君尉和刘宝山到底算什么关系,在这种场景竟然都不觉得尴尬。
“你和……”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嘘。”李君尉直接打断了他,脸上还是挂着笑意,跟着大家一起给刘宝山唱生日快乐歌。
过了会儿袁里还是给李君尉发了条短信:你还好吧?
李君尉看了一眼手机,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袁里看着他大口吃菜的样子忽然有点儿心疼了,毕竟从高中开始,这个风云人物的感情就一直不太顺。按理说李君尉成绩好长得好,谈个朋友应该很容易才对,可每段感情都是惨淡收场。
出于同情,袁里帮李君尉挡了很多酒,聚餐结束的时候两人都走不动路了,在包厢的沙发上东倒西歪着。
“阿正,你帮我送雯雯回去吧。”刘宝山对副会长说。
副会长也没问什么,只招呼了那个小巧女生一起走,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那两只,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袁里是在一阵颠簸里被震醒的,他迷迷瞪瞪睁开眼,整个身子还在震,骨头都被震散了似的,他就维持这个姿势差不多两三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是坐在校车上。
这会儿应该到山上了,只有这段路有很多减速带,每次校车开这儿的时候都颠簸得厉害。
袁里想吐,但又觉得可以忍一阵,总之很不舒服,他挤了挤眉心,脑袋不耐烦地蹭着椅背。不过很快他又发现那不是椅背,而是某个人的颈窝,他正被某个人搂着,同时他自己的胳膊也抱在这人的腰上。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加重了胳膊的力道,脑袋更用力地顶了顶这个人的下巴。
黎今被弄得心神不宁的,眼角向后退去的一片片庞大的树影像是飞速翻动的书页,他蓦地在黑暗里看清了许多事情。
飞旋在路灯下的鱼群般的雨丝。
同学捧着杯子在饮水机前说悄悄话。
柔软的草也可以将人割伤。
操场的晚霞像血一样流淌……
无数思绪杂乱地在他脑中飞掠过,他如同拆弹般等着某一个画面的到来。
终于,袁里的脑袋仰起了一些,突然向上探了过来,火热的嘴唇触碰到他侧脸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偏着头找准角度对着袁里的嘴就亲了上去。
原本很闹腾的袁里突然石化了一般,抿着嘴不动了,片刻后,才突然大胆了起来,张开嘴接受了这个亲吻。
黎今也不知道袁里到底清醒没,他脑海里不断播放着不久前接到袁里时的场景:他赶到包厢把袁里从沙发里捞起来的时候,袁里猛地抱紧他,然后朝一旁瞪大了眼睛的刘宝山和李君尉说,“这我对象!我男朋友!就你们有对象是吧!小爷我也有!”
一想到这儿黎今的情绪就激动起来,偏偏袁里的吻满是侵略性,舌头不断往里钻,黎今被酒精的味道弄得发晕,担心等下收不住了,推了几下没推开,干脆掐住袁里的脖子,在袁里吃痛的间隙里闷着嗓子说,“先回宿舍……”
袁里不肯,搂着黎今脖子还准备进攻,黎今就咬了他一口,“听话啊……”然后在夜色和汽车轰鸣精妙的掩护里,小声喊了句,“宝贝。”
袁里终于配合了些,意外地没有闹腾,垂下脑袋埋在了黎今胸口,过了一会儿,黎今才意识到他应该是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车的时候袁里浑身没劲,黎今一个人搂不过来,身后的李君尉就搭了把手。
李君尉喝得不多,就是走不太稳,这会儿意识清醒着呢,问黎今,“你俩真在一起了啊?”
黎今想了想,说,“算是吧。”
几人正朝着3号宿舍楼走去的时候,刘宝山扯了扯李君尉,“我有话跟你说。”
没等李君尉说话,黎今就说,“你去吧,我能行的。”
李君尉摸了摸脑袋,跟着刘宝山留在了夜色里,这时黎今掏出电话,甩着酸胀的手哭笑不得地说,“靳安,在宿舍不?”
袁里被弄上床后哼哼了几声,靳安就对黎今说,“你得让他少喝点儿酒。”
“说过,没用。”黎今也挺苦恼,“让他别喝酒就跟让他别打球一样……你先看书吧,我帮他洗个脸。”
袁里皮肤略黑,喝醉后地脸颊微微泛着点酡红,加上他即便睡着了也半睁着的眼睛,看上去就跟被打过而且被打傻了一样。黎今擦着擦着就笑了出来,没想到袁里也跟着咧了咧嘴,黎今就小声问,“你没睡着啊?”
袁里没任何反应,就咧着嘴角,不出声也不动,浓浓的目光挤在眼睛缝里。
黎今回头看了一眼靳安,然后飞快在袁里嘴角啄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脸,“睡吧。”
袁里竟然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这一晚黎今都没怎么睡。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想在床上耗着了,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到阳台,打了个哈欠。他忽然想起高中化学老师说过,人打哈欠是因为体内积累了过多的二氧化碳,机体会自动将二氧化碳排出。难怪他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轻飘飘的,就像还没亮的天空中那抹淡淡的云。
四月底凌晨的温度还有些低,尤其是这样一所傍着山水而建的大学里。黎今拿了件外套去了天台,望着东方被山野半掩着的暗红色天空,等着巨大的太阳缓缓露面,等着整个学校再次被照耀得波光粼粼。
没一会儿张云奇打来了电话,问他白天有没有时间去家里陪一下张小望,“我一天的应酬,他妈有几台手术要做,实在抽不开身了。主要是他要画一个绘本……幼儿园怎么会有这种作业!”
黎今笑了一声,“应该就用蜡笔涂涂画画就行了吧?”
“他笔都不会握!”张云奇骂了一声。
黎今听着电话那头张小望喊了声“我要黎哥哥陪”,就说,“那我吃了早饭就过来?”
“成,你到了直接敲门就行,小望在家的,饭菜我都做好放冰箱了你到时候拿出来热下就行,吃两餐没问题。”
张云奇听起来挺急的,黎今就赶紧回宿舍倒腾了一下,随便在楼下买了点包子就往张云奇住的小区去了。
一开始黎今还挺担心绘本的事,结果一看到张小望手里的东西后就瞬间松了口气。
就是一些花草树木的轮廓,让小孩儿用彩笔涂颜色而已。
这个简单。
张小望花了不小的力气握好了一只绿色的笔,涂完草之后又继续去涂树干,黎今就急了,赶紧纠正他,“树干怎么会是绿色的呢?”
张小望愣了愣,大概还在反应树干是个什么东西。
“应该要用棕色。”黎今在彩笔盒里把棕色笔挑了出来,张小望接过了又问,“为什么树干不能是绿色的?”
“因为……”黎今想了想,总不能给这么点大个小孩儿讲纤维细胞光合作用叶绿素之类的东西吧,于是就说,“因为树干用棕色好看。”
张小望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观点,可过了会儿又说,“但是我们学校好多树下面都是白色。”
黎今琢磨了半天才理解了张小望的意思,应该是说树干下面刷的那个白色的漆一样的东西,他还真不知道那是干啥用的,于是就举着手机说,“黎哥哥先接个电话哦,你先涂叶子。”
“好的。”
黎今跑到客厅赶紧用手机百度了下,然后回书房跟张小望说,“那是刷的一种白灰,主要是不让虫子爬树,因为很多虫子都怕这种白灰。”
“白色的灰吗?”
“是的。”
“灰不是灰色吗,为什么是白色?”
“……”黎今有些头大,想着该怎么解释这个灰是泛指那种微小颗粒而不是指灰色,干脆说,“其实不是灰,那是一种药,白色的药。”他余光瞟到了一个东西,忽然灵机一动,“跟痱子粉一样。”
“哦!”
陪张小望画完绘本黎今可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张小望还算好带的,没事的时候把他扔玩具房就行了,那一大堆积木应该够他拼一天了。
张云奇准备的饭菜还蛮丰盛,鸡鸭鱼肉青菜都有,黎今简单热了几碗,去玩具房叫张小望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把一辆汽车拼得差不多了。
“小望真棒,先吃饭,吃完再拼好吗?”
“好!”张小望说,“但是你要陪我一起拼呀。”
“没问题。”
张小望吃饭不挑食,按张云奇的说法,只需要防着他用手去抓菜就行了,不过这种情况没发生,小孩儿安静得很。
黎今正觉得奇怪,看了一眼张小望,发现小望正盯着他看,还说,“黎哥哥你跟我另一个哥哥长得好像。”
“哪儿像?”
张小望拿勺子塞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都好高,头发也差不多。眼睛也都好好看。”
黎今笑了笑,猜想张小望要他陪的原因大致就是他和那位哥哥长得像,也难怪张小望有点儿黏他,毕竟他实在不是个会带小孩儿的人。
袁里又是被李君尉给轰醒的。
其实从早上到现在断断续续醒过几次,昨晚的事他也迷迷糊糊记得,一看向黎今的铺位他就怪不好意思的,拿被子蒙住脑袋,一蒙就发晕,然后又继续睡觉。
这会儿艳阳高照,刺眼的光芒从窗户穿进来,李君尉一边拍着门一边喊,“我知道你在,我数一二三你不开门我就把昨天的事说出去!”
然后李君尉就听见了开锁的声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袁里头发像鸡窝,烦躁地盯着他,“干嘛!”
“你这不开门的毛病真得改改,别人找你肯定是有事啊每次你都装死……”李君尉侧着身子挤了进去,“山哥和测绘院组了一局,三点半开始,你得去啊不然我们稳输。”
袁里揉着眼睛慢吞吞地哼着,“怎么不早说啊?”
“临时决定的,说是测绘院找的。”李君尉径直走到黎今凳子边坐了下来,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看着袁里套衣服,“你男朋友没在啊?”
袁里先是一顿,紧接着就是短促的头皮发麻,然后脸上像扑了无数个火星子,腾地就烧起来了。
李君尉抓着他的短袖一扯,他的脑瓜子咕噜一下从领口钻了出来。
“不会不记得吧?”李君尉揶揄他。
“……”袁里踢了他一脚去洗漱了,李君尉又跟着他到阳台,学着他的嗓门喊,“这我对象!我男朋友!”
“哎!”袁里尴尬地把水吐了出来,按理说他对醉酒后说的话没什么印象,但偏偏这一句他记得一清二楚,连声调多高还有李君尉和山哥的眼神他都记得。
李君尉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还是个处男。”
这话又唤起了袁里昨晚在车上亲嘴的记忆。
真亲了!
而且是黎今主动的!
还叫了他宝贝!
虽然很肉麻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君尉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脱个单跟取了经一样至于么。”
袁里反踢一脚,美滋滋地靠在窗台上刷牙,阳光扑满他的背,暖烘烘的。
看着袁里浑身都在发光地样子,李君尉说不嫉妒是假的。昨晚下了校车刘宝山把他喊走,刘宝山说还有一两年就要毕业了两人迟早要分开的,他当时就瞪了刘宝山一眼,“说这个干嘛,你以为我要和你结婚啊?有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刘宝山居然也没叫他。
本来以为和刘宝山会形同陌路,但刘宝山今天给他打电话喊他打球,那语气又再正常不过,好像两人什么隔阂都没有。
袁里心大但不是没有心,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什么,也不笑了,“你还好吧?”
李君尉冷哼了一声,然后唱了一句,“我又不脆弱,何况那算什么伤。”看到袁里皱眉后,他又补了一句,“李总我本来就不是个恋爱脑,你看我表情,像不好的样子吗?”
没等袁里细看,他就转身进屋了。
好个鸡毛。
袁里跟着趴门上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事,才匆匆洗漱完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关于是不是要处对象这件事,黎今好像没给个明确的回复。
但亲都亲了……
他拿起手机,又发现屏幕上光秃秃的。
竟然没有电话或短信。
连人人都没发!
不会亲了又不认了吧!
“你说我得给他发个什么好点儿?”袁里点开短信界面,不晓得咋写。
“男朋友你好你在干嘛。”
袁里觉得怪难为情的,把打好的男朋友三个字又删掉了,只留了最后四个字:你在干嘛?
黎今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在带张小望。
几秒后黎今居然打了过来,袁里想都没想就接了,然后听黎今说:“就是奇哥的崽崽。”
袁里愣头愣脑地哦了一声。
黎今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一会儿,李总喊我打球……”李君尉在旁边喊了声,“我没喊!”
电话里传来黎今的笑声,“头不晕吧?”
“不晕。”
“要吃点儿东西啊,都躺那么久了,别马上剧烈运动。”
袁里嗯嗯应着,这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行,又问黎今,“你在干嘛?”
黎今顿了几秒才说,“在带张小望,奇哥的崽崽。”
袁里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黎今的无语。
他摸着发烫的脸,尴尬地想钻到地下去,还好黎今不在旁边。他听见电话那边张小望喊了声“谁呀”,黎今回答“袁哥哥,上次和你爸爸打球的”,张小望说“就是那个很黑的对吧”……
袁里没想到在张小望心里留下了这么个印象,就对着电话说,“也没有很黑吧?”
黎今就笑了笑,“能让他记住你就不错了。”
袁里听着黎今的笑声就觉得心里麻麻的,又想起黎今昨天搂着他喊他宝贝,瞬间一个激灵,整个人蹦了一下,把旁边的李君尉吓了一跳。
然后就是都不说话。
黎今还好,在给张小望拼积木,手上就没停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很正常,但袁里就不一样了,总想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就对象之间说的那种,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差点把“你在干嘛”又问了一遍。
莫名有点紧张,但又和上课被点名的紧张不同,这会儿还带了点兴奋,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卖部,看到了正在付钱的章程。
“老袁老李!”
一听这声音黎今就笑得不行,跟袁里说,“你先吃东西吧,我应该晚上就回了。”
“好。”袁里想了想,又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下,“那啥……晚饭一起吃么?”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说,“我要等奇哥回了才走,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袁里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黎今又说,“或者你打完球随便吃点东西垫下肚子,我们晚上去小吃街吃夜宵。”
袁里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成!你回来了跟我说一声!”
“好,你打完球也跟我说一声。”
挂完电话袁里又对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一旁的李君尉吸着饮料问他,“你们平时打电话都会聊这么久吗?”
袁里才发现,今天黎今好像话比往常都要多。
虽然没有把两人的关系明着说出来,但袁里就是觉得,他和黎今之间不一样了。
李君尉又啧了一声,“我和黎今上了这么多节英语课我和他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他比较慢热,嘿嘿。”袁里得意地笑着。
“嘿你个头,热死你。”李君尉夺过他的篮球就朝操场跑去了。
袁里没跟着赶过去,打开人人发了条动态,就三个小表情,两个耶之间夹了个龇牙的笑脸,这才接过章程给他买的苏打水,章程用力地说,“搞死测绘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