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苏涵和一群人一同被带到了8楼。

8楼电梯口站着个身着制服套裙的短发女人。她是白思跃，秦枫的秘书，是玩家人称“白姐”的奇女子。在游戏的设定中，白思跃可以摆平一切秦枫的需求，无论是临时要求的加班，或者是突然提出的需求，是真正的六边形战士。

不过苏涵觉得，人无完人，白思跃这个人最大的短板就是她的运气，不然也不会摊上秦枫这种老板。

白思跃的人设配置和秦枫差不多，都是冷漠克制。眼前的白思跃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冷漠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最终落到了站在后排的苏涵脸上。与现实中真正不在意他人的冰山美人不同，白思跃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审视，可能是总裁秘书的职业习惯。

苏涵迎向她的目光，还俏皮地眨了眨眼，试图引起白思跃的注意。但她并没什么反应，转身朝右手边挂着shine标志的logo前走了几步，开口示意要面试的人分成两队，跟上自己。

“等下你们将穿过办公区，不要交头接耳，大声喧哗，这里还有人在工作。”

白思跃的声音不大，但吐字圆润清晰，很有权威感，听得苏涵身边的几个人都点头如捣蒜。苏涵虽是散漫惯了，听她一说，身板也跟着挺直了几分。

*

不过就算没有白思跃的提醒，也不会有人傻到在星辉的办公区大呼小叫。

这里的办公环境是一个个平均拆分的隔间，每位员工都被高高的隔板封闭在自己的空间之中。对内，他们无法彼此闲聊；对外，除了此起彼伏的键盘声，走过办公区的苏涵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讽刺的是，这样的场景设定并没让苏涵感到奇怪。她反而觉得，比起步行街上那些明显带着“任务”，多一点行动都不会完成的梦之城市民，坐在这里只在敲击键盘，安静工作的上班族，与现实并没任何不同。

玩《寻梦物语》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名头再响亮，这星辉依旧是打工人的“血汗工厂”。

总不能在现实给人打工，进了游戏还给虚拟人打工吧！

苏涵想着，默默给星辉扣了不少的印象分。

穿过办公区，苏涵她们被带到了一间大会议室内。

这间会议室大概能容纳30几人，苏涵进去后发现屋里早就坐满了人。走在前面的李晓冬早就给自己寻了个靠门的地方，看见苏涵进来，直接招呼她到自己身边。

“坐吗？”李晓冬想给她让个座，苏涵赶忙摆手。这屋里的氛围和外面工作区差不多，大家都算是面试的对手，彼此并不交流，手中的简历握得比谁都紧。

除了李晓冬，连个有笑模样的人都没有找到。就算有人在闲聊，那表情都无比凝重。

直到最后一个人进入会议室，白思跃从另一边的内门走出来。

原来这个会议室还能作为会客室使用，苏涵撇撇嘴，看来里面就是正式面试的地方。

白思跃把大家的简历汇总到自己手上，说了句“稍等”，又转身进入内门。

李晓冬望着白思跃的背影满是羡慕，“这姐姐好酷啊，能做到秦枫的秘书，一定很厉害吧！”

是很厉害，而且多项全能，只可惜命不好。

苏涵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顺着李晓冬附和地赞美了两句。

李晓冬：“对了，我还没细问你呢，你想应聘什么岗啊？”

“啊？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她连这个任务都是临时触发的。

“你认真想想嘛！”李晓冬看着比苏涵还着急，“难得能向星辉展示自己的才华，不要白白浪费。”

“我啊，”苏涵挠挠头。她能想到的都是老本行，但说出来摆明了就是和李晓冬抢岗位。她想了想，道“我想……做他秘书的秘书。”

李晓冬：“你想顶替刚才那个姐姐？怎么可能啊……她很厉害的！”

苏涵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no no no，我不是来顶替她的，我是来加入她的。”

白思跃这么厉害，做她的下属一定很有安全感。至少比她现在这个领导强。

李晓冬表情一滞，笑容僵硬地保持了好几秒。

她表情僵了几秒，苏涵就盯着她看了几秒。

她发现这类并不重要的NPC角色并未像外界传说的那样以人工智能的方式“培养”，至少真实的“人情世故”她们就没学会。

现实中不可能有人的社交微笑能如此尴尬地保持着，因为这个僵硬的笑容几乎就是尴尬本身了。

只是苏涵猜测，这类“虚假”是onfire有意为之。虽然如今虚拟现实的开发如火如荼，但真正创造“与现实一样的虚拟世界”仍然面临着伦理挑战。有意无意地，这些公司都会在细节处告诉用户，这里是假的。

不要沉迷。

*

白思跃再次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的手中多了一份面试名单。

她的出现也代表着整个招聘活动正式开始。

会议室里原本窸窣的谈话声瞬间消失，那些还在继续的对话都被一刀切下，再无下文。这是只有虚拟世界才能实现的设定。

“叫到名字的人跟我进来。”

白思跃沉静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即便知道自己身处游戏之中，苏涵还是心头一紧。

在苏涵之前的人面试的速度比她想象得快，这倒不难理解，毕竟除了她，其他NPC都只是串代码罢了。直到李晓冬进去去面试，白思跃便提出让苏涵在门口不远处的椅子那里坐好，随时准备着。

苏涵借机和白思跃搭话：“白姐，这个面试都问什么问题啊？”

白思跃睨了她一眼，并未直接回答，“你进去就知道了。

但之后，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又侧过头，黑黝黝的眸子望向苏涵，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白姐，”苏涵笑眯眯地回答。她其实是下意识叫出来的，但现在往回找补也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圆下去，“我这不是想……您看着特别亲切，万一以后成了同事……”

“我看着亲切？”白思跃挑了下眉，显然是不相信苏涵的回答。但她并未深究，只是将审视的目光再次扫过苏涵的脸，“没这个讨好的必要……你能留下再说吧。”

苏涵撇撇嘴。

李晓冬很快便出来了，苏涵一看就看出了她的面试失败。那愁眉苦脸的表情，确实藏也藏不住。

她起身活动了下四肢，准备进去接受第一次与秦枫面对面的震撼体验。经过白思跃时，突然听到秘书姐姐低声地说了句，“加油。”

“什么……”苏涵望向白思跃，她正在低头看手中的候选人名单，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过。

*

打开会议室内门，苏涵走进一间拥有偌大落地窗的办公室。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踩在她脚下的艺术拼花地毯，再往前是一组简约利落的皮质沙发。房间的左手边有一面红酒柜，顺着酒柜的方向望过去，一个男人正坐在道灰色的幕帘前，等待着苏涵的到来。

这个人就是秦枫。

他穿着黑色的细纹西装，鹰一般地锐利眼眸藏在金丝边眼镜背后。见苏涵来了，瞟了眼总裁桌斜对面的空位，“坐。”

这是苏涵第一次与游戏中真正的男主面对面，并没有想象中电光火石的火花。秦枫自带的气场让人无法像玩游戏时那样悠然自得，他像一股黑云，即使只是存在，就足以产生巨大的压迫感。

苏涵于是听话地走过去坐好，大脑却在此时飞速地运转着。

有个问题她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星辉作为梦之城最大的企业，怎么会开放这种不设限的招聘机会，甚至连简历的初筛都没有。

刚刚看到白思跃时她就在想，为什么这次招聘，所有人都能直接见到秦枫？

这在现实中完全不可能的事，难道只是为了满足游戏体验的戏剧效果？

秦枫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文件，苏涵瞟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的简历。

她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尴尬。无论现实还是虚拟世界，苏涵就是不会面试，她无法理直气壮地介绍自己。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她瞧不上领导，却一直没有跳槽的原因。

现在的情形更糟糕，苏涵的“简历”实际是一张白纸。根本不用多少时间，秦枫便合上了文件夹。他语气低沉地对苏涵说，“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苏涵，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记者。”游戏女主的初始信息很少，“我有写过些文章，流量和口碑都不错，希望可以进入星辉工作。”

“你是记者？”秦枫问，“那为什么要来星辉？”

“emmmm，可能是缘分吧。”这话她可不是胡说。刚到星辉楼下就撞上面试机会，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不过这个缘分是系统注定的而已。

“找工作可不能看缘分。”苏涵抖机灵的回答显然没有打动秦枫，“对你而言，星辉是怎样的公司？你再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想来这里工作？”

onfire不会真的在这里安排面试吧？

苏涵内心警铃大作。这些问题好正常，正常到她面试PTSD都复发了。她内心吐槽着，不由得也端正起来。

“星辉作为梦之城最负盛名的企业，是既有野心又有实干的公司。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想来这里工作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不知道我能否配得上星辉的招聘要求。”

可惜，话一出口，苏涵就后悔了。

平时这么说就算了，在这个游戏里，她的履历几乎就一张白纸，怎么看都事绝对配不上的。她懊恼地“啧”了一声，想调出系统界面重新载入，这才发现玩家在任务推进过程中是不能直接退出的，即使点了退出游戏，系统也没有任何反应。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圆。

“那个……我的意思是，虽然我的履历看上去有些单薄，但我的个人能力还行，希望能配得上星辉的招聘要求。”

“星辉不乏有能力的人，”秦枫的身子向后一靠，右手轻点着苏涵的那份简历，缓缓道，“简历漂亮的，我见多了，根本不用公开招聘。”

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我需要的是……真正认可星辉的人。”

强烈的压迫感席卷，苏涵不适地蹙眉。

真正认可，那可比登天还难。尺度在哪里，标准在哪里？

星辉在梦之城的商业帝国是神一般的存在。商场如战场，虽然《寻梦物语》是一款乙女恋爱游戏，秦枫的故事线时不时也会展现出星辉作为一个商业巨兽的可怖之处。秦枫在冷漠的家庭中长大，情感原本就比一般人淡薄，加之被背刺过几次，对外界的信任度几乎为零。由他执掌的星辉自然不是纯洁的商业模板，收购并购企业的手段也不都是干净的。

这样一个角色，即使是坚定的选择着他的玩家，也不是全然认可。甚至有人说，喜欢秦枫的玩家，都是潜在的抖M。连秦枫尚且都无法被完全认可，认可星辉更是困难一件。

不过，苏涵转念一想，这里是游戏世界，玩家是否认可星辉也并不会影响任何故事的走向。游戏做这样的设定，大概也只是想让秦枫的人设更加饱满。

只是，看秦枫对星辉如此看重，想必后续与他有关的任务，都会在星辉里发生了。

“想好了吗，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秦枫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与苏涵说话时依旧沉稳，手指随意地搭在那份系统生成的简历上。只是望着苏涵时眼波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认可，”苏涵认真地说，“毕竟我还不是星辉的员工。不过……如果星辉聘用我，我想我可以找到答案。”

这显然是职场老油条的模板答案，秦枫的双眸微垂，嘴角微微上翘。他淡淡地说了句，“油嘴滑舌。”

下一秒，苏涵便跳回到会议室门口。身边是手拿名单的白思跃，微微向她点头。

右上角的系统提示弹起，苏涵面试失败，冷却时间24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