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和白思跃一同坐电梯下楼。白思跃站在了更靠近按键一侧的位置，侧头看着苏涵进电梯，然后迅速占领电梯靠里的把角位置。

“谈话不顺利？”她突然开口，吓了苏涵一跳。

她摇摇头：“只是知道了很多事，有点烦。”

所有的事情涌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

“烦？”白思跃背对着苏涵，声音听上去沉稳平静：“那可并不是好事，你应该去放松一下，梦之城有很多这样的地方。”

这并不是白思跃作为秦枫秘书会给到的建议，倒像是某种信息的传递。

苏涵问：“你说的去放松，是指哪里。”

白思跃却没有转身，只是用笔挺的后辈面对她，“我可不是什么推荐达人，”白思跃：“反正你有的是时间。”

*

苏涵的确有的是时间，待那股头昏脑涨的状态褪去，她却始终觉得脑中有一团散不开的浓雾，让自己没法好好思考，就在路边的横椅上坐着休息。

站在星辉楼下，苏涵调出了系统上的地图，回看自己走过的梦之城的各个地方，一时抉择不出下一站的目的地该在哪里。这就是玩家和梦之城的关系，与现实不同，这个世界的每个存在和变化都与玩家有关，又都是系统控制，与任何人无关。

苏涵失去了在梦之城的安全感，也就失去了探索这座城的兴趣。

她轻叹口气，索性选择了和星辉完全两个方向的，天顶娱乐所在的艺术区。

此时走在路上的苏涵的感受，和之前的她已完全不同。

苏涵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想明白，自己的状态也并不明朗。好在唐沉既然能从游戏中纠错，报错后从现实层面让她做系统弹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苏涵走到天顶娱乐的艺术区时，她身上的疲惫感便觉更强了些。

她本来还可以认真地逛一下这个园区，但此时的苏涵只想找个地方休息，她直接来到了白漠然工作的咖啡厅。

咖啡店里的人比之前多了些，有几个女孩坐在靠窗的地方聊天，店内的沙发座被几个看视频的年轻人占据着。白漠然正站在收银机前，看到苏涵，抬手和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呀。”

苏涵：“也没有很久吧。”

白漠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涵：“……”

这人工智能不会是学习的模块有问题吧？怎么觉醒了之后还会附带觉醒油腻天赋？

“你心情很好？”苏涵问。

望着白漠然笑嘻嘻的样子，苏涵脑中浮现出秦枫唐沉他们严肃的脸。路徐倒也是笑的，但他总是嘲讽，笑容里也带着不屑。

白漠然：“还不错，你心情不好吗？”

他用眼神示意苏涵选择离吧台最近的桌子，然后道：“今天我请客，想喝什么随便点。”

“什么都不想喝，”苏涵扯了扯嘴角，“我只想坐一下。”

“这样啊……”白漠然道，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他嘻嘻哈哈的。依旧是那副元气少年的模样。见苏涵露出疑惑的表情，继续道：“路徐疯了，在攻击玩家，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苏涵：“……”

他口中的大家当然是几位已经出现自我意识的“男主角”，但和其他主角不同，白漠然显然完全没有参与进这场争论的意思。而他主动与苏涵攀谈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他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推开餐台的侧门走出来，在苏涵对面拉了个椅子坐下。

“他们都太无聊了，什么梦之城的发展，什么维护世界的稳定，”他做了个嘟嘴吐舌的鬼脸，“无聊。”

“你为什么要和我聊这个？”苏涵问，“你不应该和玩家说起这个。”

心虚作祟，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周围聊天的顾客好像被分割到另一个次元，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到苏涵和白漠然的谈话。

“我判断游戏秩序已经让位于安全秩序了。”白漠然说。

苏涵：“你不担心吗，如果梦之城不能开放，你永远都无法出道，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和他们不一样，”白漠然说，“有些人……你认识的那些人，他们活的是未来，他们的梦想是有一天站上舞台取得成功。梦想实现那一刻，就会有新的梦想，然后周而复始，永不停歇，就和小泽一样。”

苏涵蹙眉：“你不是吗？”

白漠然笑笑：“我的梦想就是追求梦想本身啊，这个世界是不是完蛋和我没有关系。”

苏很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漠然和剩下几位男主的核心目标确实有很大区别。他的目标只关乎己身。秦枫和唐沉要联合在一起，因为他们需要这个世界保持稳定。路徐并不喜欢这个世界（或者说人），要打破这种稳定，对未知充满好奇的莫凡星就会和他保持一致。他们中唯有白漠然，是真正游离于游戏之外的。

苏涵一转念：“所以我之前见你……因为小泽失落的样子都是演出来的？”

白漠然持着笑，盯着苏涵顿了半秒，随机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承认，虽然那个的确是新手触发任务，但也不算是演的。”

新手触发任务。

苏涵：“难怪你心情那么快就好了。”

“我确实很羡慕小杰，”白漠然双手放在头后，伸了个懒腰，“但他也确实不重要。”

他狡黠的声音后隐藏着某种觉醒者的残忍。对于整个游戏来说，小杰是个微不足道的NPC，他早一点成功晚一点成功，对于站在更高位的白漠然来说，不过是剧本的一环。

苏涵：“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她忽略了这个最小范围的残忍，毕竟她也同样不在意一个没有觉醒的NPC的人生。

“概率喽，你能去的地方没有几个，那几个‘大人又那么无聊’，”白漠然掰着手指头数，“这城市虽然很大，但人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是想要找个熟悉的地方待一待，我这里应该还不错吧？”

他微笑地环视四周。的确，在白漠然的这个咖啡厅，或者说艺术区的地方，无论是环境还是阳光都格外的宜人，是系统在调动一切可能告诉玩家，这是个让人始终向上的地方。

这是艺术区的特殊buff？

她隐隐觉得周围的环境在发生变化，变化最明显的，就是白漠然的态度。他还在走梦之城的剧情线吗？还是破罐子破摔，已决定像个人工智能一样与自己摊牌了？这个庞大的世界运转在此时似乎的确是出现了问题。

黑暗的幕布被拉开，一些真实的冲突正漫漫浮现。

苏涵边想边打了个哈欠，也许是接二连三的冲击，从星辉出来她就隐约感到了疲惫，此时的她疲惫的感觉更加明显。

*

在一旁的白漠然表情一冷，问：“你困了？”

苏涵点点头，见他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忙追问怎么了。

白漠然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迟疑。

“在游戏中玩家短暂的眩晕都只为场景转换和时间流转。玩家不会感到疲惫，因为在疲惫到来之前，系统就会将玩家弹出，保证玩家的精神安全。所以……”

他表情复杂地望向苏涵，并未说出后面的话。但言外之意便是，如今苏涵会在游戏中感到疲惫，说明她的精神已是强弩之末，如果持续被困在游戏中，可能真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苏涵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白漠然。白漠然摇摇头。

“我帮不了你，”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竟然是痛苦的，“你去找路，他一定有办法。”

“你不是说他都很无聊吗？”

“他们的确都很无聊，”白漠然抿唇，“但有些事情，只有他可以做。”

追逐理想的白漠然不会有那种表情。那种不忍的、纠结的表情。游戏剧情中的他会有这样的情绪出现，为玩家展露片刻属于白漠然这个人的“真心”。

苏涵有些确认，如果白漠然的确有真心，那此时的他的确只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