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刚落，便看到苏涵用看傻子的表情对着自己。

你这不是废话嘛。

唐沉轻咳一声。他还在学习和玩家相处的方式，不习惯在抛出一个“重磅结论”后，周围的人没有做出赞许的表情。

他瞟了眼秦枫，对方看着他挑了挑眉，明显不打算帮腔。唐沉于是捋了下思绪，终于还是把最近发生的事儿讲给了苏涵听。

“我从头说。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你是知道的，对吧？”

苏涵点头。

“路徐是依托这个世界而生的，他了解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是超越我们的存在。而我，”唐沉顿了下，“是有部分管理权限的。”

“梦之城的管理权限不是在……”苏涵皱了下眉，闭上了嘴巴。她突然意识到唐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梦之城的所有开发/管理权限，都应该牢牢掌握在onfire员工的手里，唐沉说他有管理权限，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是虚拟角色，他就是一个人。

“你们这是欺骗玩家！”苏涵瞪大眼睛。玩家寻找的是一段建立在虚拟世界的感情，如果这感情的另一方操纵在真实的人的手里，那无疑是对玩家尊严的伤害和践踏。

唐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道：“请不要胡思乱想。”他的表情略显无奈，“我要维护这个世界和平运转，自然有些特殊的权限。”

苏涵：“那你的意思不就是，你的这个账号不只是你？”

唐沉：“是我，也不完全是。我可以在系统发现bug后，从梦之城的层面进行修复。”

苏涵：“就是onfire的虚拟员工？”

唐沉没有说话，他不置可否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苏涵瞟了眼坐在不远处的秦枫，他看似在看电脑完全没参与到对话当中，但显然，这两个人是属于同一个阵营的。

唐沉：“一定程度上，我能修复bug。而现在你和杜市先生，就是这个世界的bug。”

“等等等等，”苏涵抬手打断唐沉的话，“杜市先生……是谁？”

唐沉：“就是那个刺伤你的人。”

苏涵一怔：“你的意思是，他和我一样，也被滞留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

唐沉：“他的情况……可能比你还要糟糕。

他把杜市的情况简单和苏涵说了一下。杜市的个体意识格式化明显，就算现在将他报错，现实中的杜市也不会毫无影响的苏醒。

他的话让苏涵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她的第一反应，是一把抓住唐沉的胳膊，“他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吗？那我不是死定了吗？你不是能报错吗？赶紧报错啊。赶紧把我搞出去啊……”

唐沉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苏涵的手，一时没做任何反应。

在梦之城的世界里，因为操作舱的感应设计，玩家是存在触觉的。但对于唐沉他们这些NPC来说，所谓的接触不过是一种视觉化的呈现。他第一次被人抓住手臂，身体随着苏涵的手来回摇摆。他虽然没有感觉，却的确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你……”苏涵还要继续输出，看唐沉毫无反应地盯着自己的手，以为是自己把他握疼了，赶忙松手，道：“不好意思啊，我太激动了……”

唐沉也迅速摇摇头，继续说：“我确实已经报错了，所以你暂时不用着急，外界正在想办法。”

苏涵泄气似得瘫坐在沙发上：“怎么可能不着急啊，我今天都毫无知觉地上班了，我毫无知觉地给别人打工耶……”

话音刚落，苏涵就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像尖刺一样射在自己的背上。不用转头就知道目光来自于谁，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苏涵赶忙闭嘴。

唐沉说：“这点你放心，为了这个世界的稳定，我也会努力把你送回去的。”他看了一眼秦枫，“秦总也会站在我们这边。”

言外之意不难理解，梦之城的稳定意味着秦枫商业帝国的稳定，他当然会在这个时候，坚定不移地和唐沉站在一个阵营。

但唐沉的话当然不可能让苏涵舒心，他说的会努力，那就存在失败的可能。只是现在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苏涵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点头同意之后，唐沉和秦枫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秦枫默默垂了下眼皮，允许了什么，唐沉便继续开口道，“还有件事……”

他问道：“您觉得路徐怎么样？”

“路徐怎么样？”苏涵下意识地重复，秦枫缓缓开口，“是你对路徐了解多少。”

“完全不了解。”苏涵迅速回答。又转念一想，补了句，“但他不是和你们一样吗……应该不至于害人吧。”

路徐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按道理她应该是很讨厌这个人的，她最初也的确很讨厌他。不，应该是恐惧，最初她对路徐的恐惧绝对超越了讨厌。可后来……他好像又没做什么实际伤害自己的事，还阻止她在游戏里自杀，这个人……

“总之我对他的了解就是，这个人，很奇怪。”

唐沉：“其实我们有件事想要麻烦苏小姐，就是希望你能搞清楚路徐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涵诧异，道：“你们怎么会问到我啊？他不应该是……”她的话突然顿了下，撇了眼唐沉和秦枫，声音明显小了不少，“不应该是程序控制的吗？”

当着人工智能的面说人工控制，果然还是有些尴尬的。

听完苏涵的话，唐沉摇摇头。

“相信苏小姐很清楚，梦之城人物的开发依赖人工智能学习。路徐和我们使用了完全不同的学习系统。他是与梦之城共同成长起来的，与这个世界的匹配程度远高于我们。而现在……”唐沉顿了顿，似乎想找到一个合理的形容词形容路徐的状态，“现在路徐的一切行动都脱离了合理化的可能，我们想要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我们……

一股怪异感油然而生。唐沉口中的我们，是他，也是他背后无数审视系统的工作人员。但这些工作人员又并非真正了解系统。他们建立了这个世界，放任这个世界在代码的运算下逐渐完善，直到出现他们控制不了的局面。

唐沉的慌张背后无疑说明，路徐是第一个，但一定不是最后一个。

比起她和杜市，路徐的bug更可怕，因为路徐的bug意味着失控。

可是……

苏涵：“你们这些梦之城的人都搞不清楚的事情，你们怎么能期待我会知道呢？”

唐沉：“你不一样。”

他轻叹口气。

“路徐是比我们更有自主意识的人，比起我们，他也许更像你也说不定。”

他是更像人类的人工智能，但终究是对人的状态的模仿。唐沉他们不明白的情感和行动，素颜却不会不明白。

“而且……”

“而且？”

“梦之城的人，看上去千差万别，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串代码，自然也有创造出来的目的。有人周而复始地转圈，有人日复一日地上班。而路徐无论怎么变，都是五大男主之一。我们五个存在的理由……”

苏涵的背脊一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些人存在的理由，是爱着玩家。

这个角色创造出来是为了爱你的。

她脑中突然浮现起路徐和自己说过的话。

“所以，路徐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如果有一个人能知道他真实的想法，那个人就是你。”他的声音一顿，“请你帮助梦之城。”

不是帮助唐沉，而是帮助梦之城。存在路徐这样定时炸弹的梦之城，是永远都无法面世的。如此一来，眼前的这些人，还有楼下的那些，不过就是一堆需要被放弃的代码。

梦之城永远都不会等来它一直等的人。

苏涵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秦枫。他一直保持沉默，让人看不出内心的想法。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的星辉自然是最重要的，如果梦之城不存在，这个星辉的强大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秦枫最终决定站在唐沉这边的原因。

苏涵：“坦白说，现在的我不认为梦之城应该开放给大家。”

唐沉讽刺地笑笑，“就算是这样，我也想搞清楚路……到底在想什么？”

苏涵：“为什么？”

她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是啊，这是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五大男主虽然也只是高级NPC，但对这个世界是有知觉的。他们当然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自己就会成为路徐。

只是没想到，能在路徐和他们间建立桥梁的人，居然是苏涵。

眼看两个人已经有个初步的合作意向，秦枫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

“关于这一点，我们有机会再聊吧。”他起身走到苏涵面前，强大的气场带来的压迫感让苏涵几乎屏住呼吸。

秦枫面无表情地对着苏涵，道：“苏小姐，感谢你今天为星辉做出的努力，你被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