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小女孩提着母亲做好的便当,穿过各个小巷,奔波到弥漫着热血与汗水味的篮球场,挥手唤他。
大自己两岁的哥哥闻声便将刚夺来的篮球抛给队友,跑到场外揉捏妹妹圆滚滚的脸蛋。
“王辉藤!说了多少次,别捏我的脸!每次捏完,脸都红了。”
对方望着比自己矮些的粘人精,禁不住笑:“小芯几时变得这么没礼貌了?”
王芯蕊拍掉对方的手,把便当递给他。
“作为交换,这次也要帮我写作业。”她将背在身上的书包抛给王辉藤。
她知道哥哥这个时间应该待在补习老师家,为自己的中考努力,而不是站在球场里和一群人打篮球。
但她对此事也见怪不怪,王辉藤逃课的次数不数十次以下,每次她都帮忙隐瞒。
但她也清楚,王辉藤只会口头上答应自己的条件,帮自己写作业的只会是经常坐在角落里的小胖子:“沈栋柯,你过来一下!”
“反正你不玩球,就帮她写写作业,记得写好点,不要被发现了!”王辉藤把书包转交给沈栋柯后,便跑回场内。
没有拒绝的沈栋柯,接住书包后就牵着王芯蕊坐到长椅上,并掏出一瓶可乐给对方。
王辉藤和队友打声招呼后,便给自家妹妹竖起大拇指,保证可以完成任务后,便全身心投入在篮球上。
王芯蕊望着比自己高大的人,夺过球后,轻轻一跃便把球投进篮筐里,哥哥在另一头立即发出了哀嚎。
这样的场景她看得数不胜数。
“哥哥总让你做这个、那个,真的很对不起。下次他再这样,你一定要拒绝。”
沈栋柯熟练地拿出作业,趴在长椅上检查王芯蕊标记好的页数:“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树荫下,微风在两人耳边说起悄悄话,时间随着太阳一同落下。
一对情侣牵着手走在篮球场外,互相依偎。
“沈哥哥,他们这样牵手不怕有宝宝吗?妈妈说生宝宝会很疼。”王芯蕊看着热恋中的情侣,好似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不畏惧未来的悲伤与疼痛,是一个勇者。
沈栋柯摇头道:“宝宝是要透过小蝌蚪的传播才会有的。”
王芯蕊又好奇了,蝌蚪是青蛙的孩子,要如何和人一起才会有宝宝呢?
青涩的沈栋柯脸蛋微微泛红,不知该如何开口:“我记得家里有本说小宝宝的书,我明天拿给你吧。”
他别开脸,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羞涩的样貌:“快喝你的可乐,不然回家被妈妈发现就没得喝。小心别洒出来。”
他并不喜欢运动,但他期待王芯蕊出现在篮球场外的那一刻,喜欢她坐在自己身边那段时间。
沈栋柯从小就因为身材和性格的问题,少不了被人欺负和取笑,即使王辉藤经常说自己是他的朋友,但他所有的行为都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弟一样,经常被他呼来唤去。
唯有王芯蕊不同,她从来不嫌弃沈栋柯。
有好吃或者好东西,她带给王辉藤的同时也会顺带给他。偶尔看见沈栋柯坐在一边闷闷不乐地望着天空,她嘘寒问暖后会坐在边上静静地陪着他。
虽然王芯蕊脾气不是很好,招惹她会被打,但沈栋柯从她身上总会感受到一丝温暖,觉得这样的自己还是可以得到快乐。
“沈哥哥,你可以教我超能力吗?我去教哥哥。”王芯蕊轻轻晃动自己的脚。
沈栋柯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自从你帮我写作业后,我就没被老师打过了。如果哥哥也会这个超能力,你也不用一直被哥哥叫。”
沈栋柯微微一笑:“那没办法,祖传的能力,不能教别人。”
王芯蕊听到这样的答案,更加崇拜他了。
从以前,王芯蕊就觉得沈栋柯是个很厉害又聪明的人,哥哥的小机灵都不及对方三分。遇上困难的时候,沈栋柯也会想出一堆鬼点子,帮忙王芯蕊解决问题,只是他不爱说话。
“慢慢喝可乐,别呛着,我写完作业你就回去吧。”
他们三人从小到大都保持这样的关系,像个连体婴一样,每日粘在一起。
两家人经常互到对方家做客,家里住得也近。
沈栋柯因为成绩的关系导致和小自己一岁的王辉藤一个班,再加上内向且自卑的性格和王妈妈的嘱咐,王辉藤才会对沈栋柯保护有加。
王芯蕊是哥哥的跟屁虫,自然也就经常接触沈栋柯,如果王辉藤有事不能同沈栋柯一起,便会让妹妹一同出去。
当两兄妹闹不愉快时,王芯蕊就会走到沈栋柯的家里避开哥哥,沈家人也见怪不怪,早已把她当自家女儿在养。
但这么好的时光,就在一瞬间出现了裂痕。
就在王辉藤被人从血泊之中救起、在他一动不动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全都变了。
尤其他受尽一个月的折磨,永远沉睡于梦境中。
一切便再也挽救不回来了。
“哔——”
边上的心电监护仪像是替代王辉藤与自己的家人道别。
王芯蕊整个脑子空白,除了趴在哥哥的身上不让护士把他退出病房外,也就只能哭泣了。
父母见自己的女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也十分心疼,但为了让医护人员完成自己的工作,他们只好将王芯蕊从病床上拉开,站在不远处忍住悲伤看着护士把自己的儿子推出病房。
王芯蕊握紧哥哥躺倒在地时,不愿松开手的钥匙圈,捶打父亲多次。
“为什么你们总是不让我找沈栋柯!明明是他打的哥哥,是他让哥哥离开我们!为什么你们要帮他!为什么?我求求你们了!”
那是她曾经送给沈栋柯的我生日礼物,当警察拿出物件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但她有点难以接受,直到哥哥在眼前被推走,她绷不住了。
她的理智不断在告诉自己,沈栋柯并不是犯人,警方已经查清楚了,真正的犯人已经被抓进感化院,但她依旧无法承认这件事情的真相。
随着时间淡化回忆,整日以泪洗面来冲淡对哥哥的记忆。
她望着日复一日的蓝天,祈祷自己有待一日能成为一只逃离牢笼束缚的鸟儿,自由地飞翔。
但太阳终归会落下,黑夜将会袭来,无形的牢笼再一次局限自己的脚步。
王芯蕊往后退几步,让自己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听过了这个故事吗?”
那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往,也是自己最珍贵的回忆。只要想起王辉藤,在眼眶里打滚的泪水都会止不住落下。
听完故事的何东升并没有因为见到王芯蕊的样貌再乱喊乱叫,他像是沉浸在对方的故事里,久久无法自拔。
林峰在边上轻轻叫他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何东升望着王芯蕊的脸,泪水也禁不住流下:“小蕊,你终于肯理我了。”
王芯蕊撇开脸,不愿意看向对方。
自从何东升在自己13岁时搬家,王芯蕊便再也没见过他,也没打听到对方的新住址。
但多年过去,她也不愿意相信哥哥的死与对方毫无关系,她尝试写不同的悬疑故事只为找出一个合理的推测来证明哥哥的死。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称眼前的人为沈栋柯还是何东升。
她甚至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对方重逢。
“小蕊,我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要不是她和她朋友逼迫我,我也不会答应的!我想和你解释,可你一直不理我。”
当时的何东升不仅被游紫云打电话骚扰,还被一群人堵在上学的途中,把他逼得走投无路才答应和对方在一起。
“我知道你喜欢写小说,所以我也尝试和你共享一个爱好。我把自己对你的爱换成文字,把所有的幻想都写在网上。”
王芯蕊坐不住,跑过去就给对方一巴掌:“你把我哥哥害惨了,你还说喜欢我?你凭什么来喜欢我吗?自从我哥变成植物人开始,我对你再也没有友谊和亲情,除了恨意,什么也没有了!”
符依婷见她这么激动,马上把她按住,慢慢抚平她的情绪。
当初是何东升亲手将王芯蕊的这些记忆埋入深渊,多年后依旧是他亲手将其掀开,她的心脏实在承受不住。在脑海里,两人有着许多不同的重逢,她也尝试在不同的梦境里用不同的方式去面对这件事,更是想与过去的人们和解。
可此刻的她,依旧没办法将愤怒与悲伤抛之脑后,她甚至想趁人不备时,把对方掐死。
但她知道失去亲人的痛,她不想让何东升的家人也感受这份撕心裂肺的痛,更不愿意做出有违自己原则的事情。她早就答应在天上的哥哥会用自己的双眼去看这个美丽的世界,也会替代他继续生活、保护好父母。
“你在说什么?没人和我说这些事啊?”这次何东升懵了。
“我哥哥,王辉藤被你害得成为植物人,然后离开人世了!”
听完对话的林峰,问道:“所以你怕游紫云找王小姐的麻烦才选择杀人灭口吗?”
何东升否定这个猜想:“游紫云没找过她。我只是觉得在她的管控下,压力真的很大,所以在自己发疯前,先把对方杀了。谣言是我怕被发现,所以故意散播出去,想要误导你们。”
林峰听完后,压制不住脾气,拽起何东升就破口大骂。
这下把王芯蕊给吓了一跳。总是笑眯眯的警官,发起脾气来竟是如此凶狠。
白泽马上停下手上的工作,快速把队长往后拉:“林队,这是办公!你不能意气用事,要冷静!”
符依婷在边上也忍不住叹气:“几时才可以改掉这个臭脾气啊?”
“要不是知道在工作,我早往他脸上打了!”
看着眼前四个人,何东升微微颤抖的嘴才把所有的经过交代清楚。
游紫云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只有她不想要,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当初与何东升交往后,她并没有罢休,她在逼迫对方做些不喜欢的事情上变本加厉,似乎试图将对方变成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形象。
不仅在特殊节日里需要给她惊喜,还要求何东升须随传随到。
在一起的四年里,他都过着神憎鬼厌的生活,尤其游紫云发现待在自己身边四年的男友对自己并没有一点感情后,她的控制欲像是报复性般越来越厉害,一发不可收拾。
被逼无奈之下,何东升开始实行蓄谋已久的计划。
那天的聚会,酒杯之间的碰撞声好似藏在欢呼声里的小偷,偷偷溜走,几乎听不见。
他瞄眼四周确认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才把早已捣碎的迷药倒入杯子里。
“紫云,你喝点吧!你嗓子都要唱哑了!”
朋友这么一喊,倒是帮了何东升一个大忙。
不饮酒的他目睹女朋友一口喝完一杯酒后,继续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他拿起果汁掩盖禁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大家陆陆续续地向前抢麦克风为寿星唱上祝福,约有三首歌的时间后,游紫云再次走向何东升。
但不管他怎么喊,游紫云都不应答,也躲过他的拥抱坐到旁边。时不时像是喝大了一样和朋友高唱几句,又沉默。
最后游紫云醉醺醺地抱住男友的手,靠在肩上,说着如痴如醉的话进入梦乡。聚会接近尾声,何东升见每位朋友都有沾酒,只好叫停,顺势帮每个人点了代驾和出租车把他们送回家。
自己则开一个好友的车把剩下没车的男性朋友一个个送回家。
大家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如此,经常为女友着想,事事都避嫌,就怕女朋友误会。
何东升把所有的朋友都送回家后,正打算离开,可醉醺醺地车主却拉着他不放,怎样都要留他住一宿。
何东升心想若是住一宿,也有个人可以证明自己当晚不在,便答应下来。
他将车主扶进房子,看对方迷迷糊糊地倒在沙发上,他熟练地走到厨房泡了一杯热蜂蜜给对方。只是暗中再给对方加了点不同寻常的调味料——迷药。
喝完后,他又将对方带进房间,见人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熟睡,便悄悄离开。
何东升熟悉游紫云家的小区,甚至哪里是闭路电视的死角都熟知的程度。
他打车到了小区外的商店街,就自行徒步避开所有的闭路电视走进小区、闯进游紫云的庭院。
早已将计划在脑海里过一遍的他,翻墙后立即走到游紫云房间外。望向下午在等女友换装时,绑好绳子的水管。
夜深人静,他站在水管下方戴好手套,把那条被自己藏在水管后的绳子拉出来,一步步地往上爬,缓慢地打开二楼未上锁的窗口。
他坐在窗口穿好早已准备好的鞋套后,便解开绳子,转身走进房间。
但他还没确认完房间情况时,躺在床上的游紫云从睡梦中醒来,药效开始失效。
脑子嗡嗡的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发出质疑。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但高大的身影令她觉得熟悉。
何东升见状,不等她下床便马上掏出提前倒好迷药粉末的手帕捂住她的脸。
在游紫云挣扎之中,她看清对方的样貌,也看清楚对方真实的样子,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无论再怎么叫喊、反抗,她的声音始终没有穿过手帕引起别人的注意。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秒,又像是比以往过得还快,就有如和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般。
药效渐渐发作,她的声音随之变小,模糊的话语也变得沉默。
何东升见游紫云闭上眼睛,也不敢立即松手,再捂多一阵才慢慢将手帕移开。
在确认对方真的已经昏睡过去后,他才继续实行自己的计划。
何东升将房门锁上后,拿出自己存放在房间里的半成品泰迪熊。
看着娃娃洋溢的笑脸,他像是看见未来的自己,那是发自内心露出的笑容。
他把娃娃摆放在床上后,便抱游紫云走进浴室,轻轻地把对方放进浴缸里。
手上的刺身刀有如一面镜子,映出他充满仇恨和渴望自由的眼神。
他望着即将解开的枷锁,缓缓蹲下。
“我记得你很喜欢吃刺身,时不时就让我从公司赶回来给你做,尤其橙红色的三文鱼是你的最爱。要不今晚我再为你做多一次?就当是我送你最后的一份礼物吧。”
锋利的刺身刀在游紫云手上反复划了几下,他看着赤红的鲜血比自己想象中流的慢,他不确定自己划的伤口是否能在药效期间内让对方失血过多而死亡。
他站起身,把刀子架在游紫云的脖子上,毫不犹豫地划过去。
看着血流不止,他才满意地换上全新的手套,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
让水随着时间,渐渐从洗手台涌上,流到地上。
走出门外前,他不忘用旧手套捡起扔在游紫云身上的刀子,揣进兜里。
他站在门口换上新鞋套,跨过地毯走出浴室,关上门前还不忘确定水是否有流出才关上门。
他蹲坐在地上,将那沾满鲜血的刀子放进未完成的娃娃腹部里,再慢悠悠拿了游紫云家里的针线把缺失的部分缝好。
环顾四周,他决定将泰迪熊放在矮柜里,与其他娃娃作伴。
离开前,他抽了张湿纸巾把地上有的血渍擦干净。
最后从窗口爬出去时,他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充满粉色泡沫的地狱,轻轻一笑。
他终于挣脱“爱”的枷锁,飞往满是“危险”的蓝天。
逃出房子后,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朋友家的小区。
但他并没有直接走进朋友家,而是停在没人住的房子外将外套丢进垃圾桶里。
再回到朋友家,躺在人家的沙发好好睡上一觉。
警方也很快从何东升口中说的房子外找到他丢的外套,口袋里还有被换下的手套、鞋套、针线和那张擦血渍的纸巾。
他们也在朋友家里找出迷药的罐子。
那是他特地留在对方家里的罐子,为了迷惑警方的思绪。
事后他也交代出自己找过王芯蕊的定期清洁工让对方把迷药带进她家。
清洁工在打扫期间,趁王芯蕊不注意,偷偷从房间里拿走一张牛皮纸,把药粉撒在上面。
但是他没有将罐子留在客厅,剩下的药粉他自己带走了,何东升也不知道对方最终是怎么处理的。
警方也透过王芯蕊提供的清洁公司咨询将其逮捕。
戴在王芯蕊手上的手铐,也在此刻被卸下。
“警官,我能和小蕊单独说些话吗?”
何东升满脸懊悔望着即将离开的人,可对方不愿意躲在这个压抑的空间里多待一阵,转头就走。
林峰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下属后,自己则亲自送王芯蕊走出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