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楼梯间里一片幽暗，安全牌的绿色荧光将整个空间映得更加阴森幽寂。

康康很害怕，他死死扒着林殊白的大腿，几乎是一路被拖着往前走。

这时他听到左檀用恍然大悟般的语气说：“当年那个事务所所长被吊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楼梯间吧？”

康康：TAT

林殊白：“……你非要这么联想吗？”

左檀回过头看他，特别没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二楼楼梯间的大门，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用手电筒的光对着扫了一圈。

二楼很安静，手电筒的光源穿破了黑暗，光束里只能看见漂浮在空中的灰尘。

她问系统：“你能感知到附近有危险吗？”

系统冷淡回答：【暂时没有开通，危险感知功能需要宿主升至2级自动解锁。】

左檀：“那我目前有什么功能？”

系统：【基础收容功能，没了。】

左檀试图争取：“我看小说里他们的金手指都会附送新人大礼包的。”

系统：【……这不是游戏系统。】

她有点失望。

手电筒照了一圈，肉眼范围内没有什么异常，

左檀往外推门，说：“我先出去，你把门撑着，我说没问题你再带康康进来。”

林殊白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觉得进入到这个空间后就变成了左檀主导，他很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不单单因为左檀是病人，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说出口的感情。

林殊白是喜欢左檀，但他也知道自己和左檀的差距很大，左檀看似乖巧安静，但她是个太有想法的人，而且认准了什么就绝对不会放弃，她理智、勇敢、给人安全感的同时又让人有距离感。

不像他，优柔寡断，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尽管他俩从小就认识，但左檀对他来说，依然存在着距离感。

就像月亮一样，清冷温柔的月光会落在他的身上手上，但他永远也无法将她握在手里。

所以左檀生病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左檀的距离被拉近了一些。原来她也会处于弱势，她也需要依靠别人，而他应该去保护她。

但现在明明是最需要他去保护她的时候，可左檀适应得明显比他快，在这种没有生机的黑暗里，她却好像更加自由。

林殊白这样想着，神色不由黯淡了一点。但他立马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掷脑后。

都这时候了想这些干什么，能出去才最重要。

前面左檀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门去。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正前方是电梯，此刻屏幕上面显示着停在G层。右边走廊尽头是住户，她举起手机照过去，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不由一怔。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香火的味道，黑色防盗门下，香炉里的线香安静地燃烧着。

和下面那层楼一模一样的摆设，就连门上“章佑平之灵位”几个字都毫无二致。

左檀将光线对准门牌。

1301。

依旧是1301。

这自然很荒诞，明明已经上了一层楼，电梯也停在下面，这显然不是刚才的楼层，但眼前的这扇门和门上的字都清楚地告诉他们，这里的住户依旧是章佑平。

“鬼打墙了？”林殊白看到门牌的数字后也一脸惊疑。

左檀的心里也泛起疑惑，她示意他们先不要过来，自己则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门口。

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适才在楼下忽视掉的问题。这块巨大的牌位上没有猫眼，那么，楼下的章佑平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不对，确切来说，是他们先发现章佑平的。

……他在撞门。

他为什么会撞门？是想出来吗？

可是那扇门从里面是能打开的，如果他想出来，直接推开门往外走就是了，为什么要等到他们靠近，他才打开门？

一个可怕又合理的猜测在左檀的脑海中浮起。

章佑平……是不是真的无法从1301出来？他那样撞门，只不过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如果楼下那间1301里住的是章佑平，那这一间屋子里住的会是谁？真正的13楼住的又是谁？

越思考这些问题，她越觉得不寒而栗。

砰。

面前的防盗门忽然响了一下，声音有点沉闷。

左檀猛地退后几步，目光紧紧盯着黑色的大门。

与此同时，屋内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外面有人吗？你们是活人？”

她愣住了。

是章佑平的声音。

他……不是在楼下吗？

“你们怎么进来的？现在是死的还是活的？说话啊！”

无论是内容还是语气，都和刚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种诡异的一致让不远处的林殊白都头皮发麻，他下意识捂住了康康的耳朵。

左檀一时间搞不清状况，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门从里面被打开，昏黄的灯光顺着门缝倾泻入黑暗里，那一瞬间她握紧了口袋中的收容卡片。

手电筒的光芒里，门后露出了章佑平的脸，和楼下一样的脸。

只是这张脸好像比刚才的更憔悴一些，眼下的乌青更明显，头发也更加凌乱。

虽然在她意料之中，但左檀还是被惊到了：“章佑平？”

章佑平一愣：“你认得我？”

左檀不漏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刚才我们在楼下见过你，你忘了？”

章佑平满眼迷惑：“我们见过？你在说什么？我在这里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见过你啊。你是谁？怎么来这里的？”

……什么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刚才还是半年，怎么现在就一年了？

左檀缓缓将卡片从口袋中往外抽，一边说：“你让我们帮忙收容怪谈，不记得了吗？”

章佑平皱了皱眉：“收容怪谈？你是收容中心的？”

他全忘了。

左檀心里一紧。如果仅仅是忘掉的话，或许还不是最恐怖的。她担心的是，眼前的这一个章佑平不是楼下的章佑平了，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哪个是活的哪个是死的，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判断。

思考片刻，她谨慎地说：“不是中心的，但我可以收容。”

章佑平神色一松，脸上出现了解脱般的释然。

既然没办法试探虚实，左檀只能先确认另一个问题：“金驰大厦的无主牌位，你要跟我一起去找吗？”

她必须要弄清楚“章佑平”是不是无法从1301里出来。

果然，他微微一怔，眼中划过一丝犹豫。

“你有办法？”

她点点头，目光很坚定：“当然，你手伸出来。”

章佑平半信半疑地看她。尽管对方很奇怪，但毕竟是他进入灵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活人，而且这女孩好像也是负责收容怪谈的，他犹豫了一下，向她伸出右手。

左檀将卡片放在掌心，将那只手放在了章佑平的右手上。

什么反应都没有，章佑平的目光更加茫然了，他问：“你手心怎么这么硬？”

左檀面无表情收回手，不动声色道：“起茧子了。你跟我们一起出来找吧，不然我们都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章佑平静静地望着她，他眼里的迷茫在一瞬间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

他缓缓道：“谢谢你，我知道你想试探我，但我已经出不去了。如果你们有办法，就解决掉这个怪谈吧。”

果然，他离不开1301了。

章佑平说：“我不知道你说在楼下见过我是什么意思，但我已经在这里很久了，正常人没有设备暴露在灵域范围里是会被怪谈侵蚀的，我不清楚自己被侵蚀多久了，但根据我们中心的记录，我已经超过了最长侵蚀记录，如果你曾经见过我，那我可能已经不是我了。”

左檀回望他：“我们是从G层上来的，这里理应是2楼，但门牌仍然是1301，你知道我们现在具体在哪一层吗？”

“这就是它的能力，无限循环的楼层，无论你怎么上下，依然会徘徊在这一层，这里没有空间的概念，只有时间。”

章佑平放下手，他的目光很平静，比起楼下的崩溃焦躁，现在的他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当年我也被这种伎俩蛊惑过，不断地上楼下楼，但不管怎么走，始终走不出23楼，它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击溃你的意志，精神不稳定的人更容易被它吞噬。”

左檀觉得喉咙有一些干涩，她开口道：“那你知道金驰大厦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章佑平摇了摇头：“我只负责收容，不追究怪谈产生的原因，中心那边有专门的人负责分析。对了，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可不可以替我去收容中心跑一趟？”

左檀愣了愣：“我……不知道在哪里。”何止是不知道在哪，她活了近二十年，从来就没听说过明海市有什么收容中心。

“在江岭路147号，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去那里找到一个叫章书宁的女孩，她是我妹妹，”章佑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告诉她，我回不来了，我被这个怪谈侵蚀得太严重了，我走不出这里，只能随着它一同消亡。谢谢你。”

左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章佑平握住门把手，他的眼神依旧平淡。

“我对这个怪谈了解得不多，提供的消息或许比较有限，但就我原先得到信息来看，这个怪谈和一个叫崔悦的女人有关，或许她就是这个怪谈的本体，当年我打听到的情况是，这个叫崔悦的女人似乎对上司有所不满，拿着美工刀去找上司理论，结果一气之下在办公室里自杀身亡，从此以后金驰大厦就开始闹鬼，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她那个上司。”

左檀眼皮一跳：“就是那个吊死在楼梯间的事务所所长？”

章佑平点点头：“但我后来四处打听，崔悦以前的同事对她评价不怎么好，因为她私生活有些混乱，甚至闹到了公司，他们觉得就应该把她辞退，而崔悦这个人也是心高气傲，发生了这种事她自己也觉得没面子，比起跟上司理论，他们觉得愤而辞职更符合她的性格。”

“就是说没必要自杀？”

“差不多吧，但我没再深入了解过了，毕竟是在崔悦死后大厦才出问题的，而且她也是那栋大厦里唯一非正常死亡的员工。人们有种说法，自杀身亡的人往往怨气深重，更何况她那个所长还被吊死了，那些同事就觉得那个没有名字的牌位或许是谁给她摆的，想要平息她的怨气。”

“有什么证据吗？”

章佑平抿了抿唇：“没有证据，都是传言。”

虽说是空穴来风，但传言的可信度比不得真真切切的证据，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不过就算章佑平再怎么不了解怪谈生成的原因，他提供的这些信息至少比林殊白在网上看到的详细得多。

该了解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左檀只剩下一个问题，她垂眸望着章佑平握住门把的手，低声问：“刚才你是怎么发现我在门外的？”

章佑平沉默了一瞬，下一秒，他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我已经成为灵域内的一部分了，灵域发生波动，我也会感知到……其实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好像一直处于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当感知到灵域波动时才会醒来，我撞这扇门，也只是想吸引你而已，下意识向你求救。”

下意识向她求救，即便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从这里出去了，但还是会做出求生的举动。

“按照你的说法，你在楼下已经见到了一个我，我不确定你往上走是不是还会遇到，如果遇到的话，那个我又是什么样子。如果我攻击你，请你不要顾忌，能还手尽管还手，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风轻云淡地说完，在左檀复杂的目光中关上了门。

左檀摸了摸手心的卡片，将它翻了过来。

卡片上依旧是一片空白。

她想起刚才卡片触碰到章佑平右手时，脑海中系统说出那句话。

【当前目标为怪谈残体，未检测到完整体，无法完成收容。】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前面的时间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