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最后是打包回小院里吃的，就摆在院子里的长桌上。

宁城的绿化很好，空气质量不错，晚上能看到闪烁的群星。

夜深静谧，这一方天地倒是热闹。

郑宁浩是个闲不住的，非要整个讲鬼故事的小活动，说什么——气氛都到这了，夜深不讲鬼故事就辜负了这大好的氛围。

他因此番发言，遭到了陈瑜的咒骂。

但陈瑜属于那种又菜又爱玩的，嘴上说着不参加这个活动，身体上还挺诚实，听得比谁都认真。

郑宁浩自告奋勇，第一个来讲，语调神神秘秘的，先把氛围渲染到位：“你们都知道我们学校有栋废弃的实验楼吧？据说是前几届发生了事情才封锁起来的。”

“那栋楼的209是间生物实验室，听说有一届的老师让他们班的两个学生去那里拿显微镜，他们找来管理老师。三个人站在门前就听见‘哒哒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房间里面走路，俩个学生心里咯噔一声，咽了口口水，等门打开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往里望去，只一眼他们就快被实验台上的东西吓死了.......”

“他们赫然看见实验台上放着的......是一具婴儿的尸骨，是未足月就生下来的孩子，身上全是血，眼珠不在了，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吓得那两个学生仪器都没拿就跑了。”

“后来流言四起，不少去过二楼的人都说听见有小孩子的笑声，为了保障学生们的安全，学校才重新修了一栋实验楼，把原来那里永久封禁......”

陈瑜死死抓住姚安灵的衣服，好获得一些安全感，姚安灵也安慰她说这些都是假的，每个学校都有些鬼故事。

她知道是假的，但控制不住活跃的脑神经，已经自动脑补出了实验室幽魂了。

属实算是自己吓自己。

王甫本想讲一个都市传说，但怕自己讲完陈瑜今晚就不用睡了，还是转变话题讲了个轻松的笑话。

郑宁浩嘟囔：“说好的讲鬼故事呢？”

唐柯宇凉凉看他一眼，对王甫说：“老王，今晚回去慢慢给他讲。”

王甫单手比个OK。

郑宁浩：现在已经没人管我的死活了吗？

夜渐渐深了，吃过烧烤后各自回去洗漱，准备睡了。

夏致吃的药有镇定安眠的作用，吃完后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秦谦立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闪过下午的画面——

女生坐在夏致旁边，俩人有说有笑。

他们多合适啊，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

当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单手握成拳，青筋暴起才克制住自己嫉妒。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的呢？明明是夏致主动带他回家的，为什么不能只把他放在家里呢。

秦谦立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他真的抑制不住嫉妒。

空调打得有点低了，夏致下意识去寻找身边的热源，主动贴着秦谦立，抱着他乖乖地睡。

秦谦立搂紧他，快意地想，就算对她笑又怎么样呢？能抱到的人是自己。

——

下车的时候热气扑面而来，夏致缩了下脖子。

夏致、唐柯宇和郑宁浩坐的一辆车，剩下的人坐的另一辆，还在后面。

正值暑假，来海边玩的人不在少数，沙滩上多是宁城的学生，离得近，趁放假来玩。

郑宁浩还是第一次来海边玩，撒欢似的跑了。

另一边有秦谦立，夏致也不担心，跟着唐柯宇慢悠悠地走。

“聊聊？”唐柯宇说。

“好啊。”

唐柯宇语气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般的随意：“身体怎么了？”

除了家里人，夏致没告诉其他人自己生病了，不想让大家担心。他连药瓶都换成了钙片的瓶子，吃药的时候也是偷偷吃。

夏致抿唇，还是决定隐瞒：“一点小毛病。”

唐柯宇一瞬不错地看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否看穿他的谎言。

只没头没脑地换一个话题：“宁城让你活泼些了。”

“高考完没什么压力了，精神放松不少。”

唐柯宇应他：“这样的生活很好。”

对话止于此，两人都沉默地望着蔚蓝的海。

唐柯宇忽然想到上一次见夏致的场景。

他去高三那边送卷子，恰好经过夏致他们班。春寒料峭，男生坐在窗边，风吹得他的耳朵通红。

他沉默地坐在那，面前摆着习题册，埋头写着，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灰败又颓丧，好像夏致在冬季里凋谢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走了，此后再也没见，却始终惦念着。

宁城相遇以来，夏致好像又变成原来那副充满生气的样子，他于匆忙间瞥见的画面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好像很好，但又不好。

王甫来的时候看俩人站在这，也过来加入群聊：“你俩思考人生呢？”

“昂，思考完了。”唐柯宇插着兜走了。

“郑宁浩冲浪去了，要去吗？”

王甫也不深究，点头道：“走呗。”

女生不敢冲浪，听说有能租借的游艇出海，她俩立即选择游艇。

夏致有些懒，就没跟他们凑热闹，自己躺在沙滩上晒太阳，闭眼假寐。

秦谦立帮女生租好游艇，回来找夏致，远远就看见他在遮阳伞下睡觉。

他走过去蹲下身，牵了牵一下夏致的手，哪怕太阳晒着手也是冰凉的。

秦谦立皱了皱眉。

男生翻个身，手从秦谦立的指尖落出去。夏致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传来：“怎么了？”

秦谦立收回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怎么，就是看你睡着了过来看。”

“哦，”夏致没多说什么，“你也要来晒太阳么？”

“嗯。”刚好夏致身边的位置空着，他坐上去。

“记得涂防晒。”

夏致把自己涂的防晒递给他，翻身背对他，语气恹恹：“我要睡觉了。”

秦谦立察觉到他好像有点不高兴，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了夏致刚刚根本没睡着。

他绷着唇，好像被发现了。

夏致闭着眼，心绪纷乱。

他早就知道秦谦立喜欢他，从讲题时落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晚上睡觉的拥抱，还有他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时紧绷的脸。

秦谦立在无数的不经意间说着喜欢。

他也喜欢啊。

特别特别喜欢。

可是病又治不好，他拿什么说喜欢呢？孱弱的病体和短暂的生命，没有哪一样能支撑起这份感情。

他叹口气，一下就卸了力，活下去的念头又变得薄弱起来，一击即碎。

“夏致？”秦谦立焦急的声音传来，他本想跟夏致好好聊聊，却看见他脸色惨白地躺在那，嘴唇被咬出血。

秦谦立搂着他，用力去掰他的下巴：“夏致？夏夏，醒醒！”

他不敢放松，夏致的状况实在太反常了，只能硬生生把他的嘴掰开。怕他再咬，秦谦立用虎口卡住。

秦谦立背后冷汗直冒，手在不停地抖，他感觉下一秒夏致就会从他怀里消失。

夏致不该是这样的，全是因为自己，秦谦立狠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旅游的海域边多少会有一名医生，秦谦立抱起人就要走，接着袖子就被扯住了。

怀里的人艰难地勾起一个笑，安慰似地拍怕他的手：“没事了，刚刚就是梦魇着了。”

秦谦立看得出他是在骗人，哪有什么梦魇得人生气都没的。但夏致这么说他就这么信，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可眼睛是红的，那里藏得住呢。

夏致假装没看见：“放我下来吧。”

“站稳。”

接下来无论夏致干什么，秦谦立都紧紧盯着，一旦人从他视线里消失了就四处找。

可夏致一下就好了，跟平时一样，要不是嘴上有一条口子，秦谦立都怀疑下午的一切是他的一场臆想。

晚上要睡觉前，夏致跟秦谦立说要和唐柯宇睡，没等回应就抱着就被子走了。

唐柯宇对夏致的到来不意外，侧身让他进来。

轻声问他：“后来发生了什么？”

从沙滩回来后夏致和秦谦立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连神经大条的郑宁浩都感觉不对，悄悄来问他怎么了。

心里担心，大家面上倒是不显，还是维持着热闹。

“我......”夏致盯着手指，“下午抑郁症犯了。”

唐柯宇预料到般，问他：“他跟你表白了？”

“没有，我发现他喜欢我。”

唐柯宇皱眉，没想到其中的联系，一时没有开口。

俩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着。

“想和我说吗？”

夏致摇头。

唐柯宇忽然说：“我觉得你们两个挺合适的。”

“不试试吗？”

夏致掐着指尖问：“试什么？”

“试着在一起。”试着好起来。

唐柯宇拉开他已经掐红的手，给了他一个拥抱，轻拍他的背：“没事的，还有我们。”

夏致躲在他的怀里，眼睛红了，但是强忍着泪水才没有掉下来，声音多少带上些哽咽：“让你担心了。”

“也没有很担心。”

唐柯宇看上去冷漠又毒舌，但他比任何人都仔细，大多的事情他能猜测出七七八八，但不说，他就会装作不知道。

王甫平时照顾大家都是生活细节上，但有什么想不通的多会找唐柯宇聊聊。

他永远是不远不近的朋友，但你回头他永远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