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致拎着保温桶到一中校门口的时候还没放学。
离放学就十分钟,周围的食铺早就准备好了,饭香四溢,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勾起学生的食欲。
没有几个饥肠辘辘的高中生能目不斜视地走出这条街,多是会买些零食边走边吃。
今天值班的保安夏致见过,就是假期执勤的那个。显然那保安也认识他,将他喊进保安室,热情地说话:“来给谦立送饭啊?”
“嗯,叔叔,能进吗?”
保安和秦谦立交情还不错,看夏致也是个乖小孩,进去绝对不会乱跑的。
“我给谦立的班主任打个电话,你就说是他弟弟来送饭,他们班主任好说话。”
正如保安所说,秦谦立的班主任一听是家里人来送饭,立即让他进来,还叮嘱他这会还没下课,让他来办公室等,会让科任老师告诉秦谦立的。
“谢谢叔叔。”夏致乖乖道谢,抱着保温桶走了。
高三的班主任要坐班,李晴还在办公室里看学生成绩,夏致一进来她就招呼人坐。
李晴是年轻老师,对这个班的学生很用心。特别是秦谦立这几次考试成绩突飞猛进,带起了班上的学习,落在他身上的关注就更多了。
“秦谦立同学非常努力,成绩已经上升到年纪前两百位,一本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夏致听着老师的夸奖,不由得又想起秦谦立清减单薄的背影。
就又骄傲又心疼的。
秦谦立是不知道夏致来了,还在认真地生物老师讲食物链食物网的能量传递计算。
为了方便学习,秦谦立主动向班主任提出要和许似坐,班主任在征求过几人的意见后,将他们两个安成同桌。
许似中午在学校吃,高三教学楼离食堂近一些,但也逃脱不了抢饭的命运。
他已经完全屏蔽了生物老师的讲课,死死盯着表,嘴里念念有词——
三、二、一,下课铃响。
生物老师在铃响起那一秒就喊了下课。都忙着吃饭,就算拖堂讲了他们也听不进,他干脆留着下次讲。
“对了,秦谦立,你们班任让你去一下办公室,说是你家里人来了。”生物老师在讲台上齐一下就拿起手机走了。
秦谦立一般在教室里做会题,等人少了再去。食堂的饭都是够的,去晚了除了饭冷和可选菜少之外,能空出很大一部分时间学习。
班任不是会占用学生吃饭时间,现在找他过去多半是急事,还有刚刚说的家里人来了。他哪个家人会来?
秦谦立想着,还是到了办公室。
“报告!”门虚掩着,秦谦立站在门口喊了声。
“进。”
不是班任的声音,反而是一道干净清亮的男声。
秦谦立的心跳有些快。
夏致从李晴的位置上站起身,对视的一秒,他看见秦谦立的眼睛一亮,惊喜都快溢出来了。
“夏致......”秦谦立本想跑过去抱住他,但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手只是微动就放下了。
男生倒是主动抱住他,双手环在腰上,语气里充满心疼:“瘦了,累不累?”
秦谦立一时有些怔楞,很快反应过来回抱他,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不累,你怎么来了?”语气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
夏致挣开他的怀抱,将办公桌上的保温桶递给他,眉眼弯弯:“来给哥哥送饭。”
本来李晴和他一起在等,后来李晴有事要忙,就留他一个人,让他走的时候把门锁上就行。
夏致锁好门,跟着秦谦立回到教室。
“宿舍不能带熟食进去,食堂现在也没有位置,教室里方便些......”
夏致帮他将书籍收起来,站在旁边帮他将菜的隔层拿出来摆在桌上。
秦谦立有点手足无措,看他站着又慌忙收拾许似的位置,想让人坐。
“这是许似的位置,”秦谦立想起他不认识,懊恼地解释一句,“烧烤摊那个,你坐。”
“好,你快吃饭,等会就冷了。”
“好。”
学校食堂伙食一般,对极度动脑的高三生来说就略显寡淡。虽然秦谦立顿顿都吃不少,但还是瘦了。
夏致送的就丰盛得多,光是那碗汤就知道花了不少时间。
秦谦立吃着饭,眼神一直落在夏致身上。夏致失笑,板着脸说他:“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菜呀?”
“谢谢。”秦谦立心下酸涩,声音低不可闻。
“什么?”
他摇摇头,又什么都不说了。
夏致也不盯着他吃饭,抽过他桌上的习题册,随意地翻翻。
这本物理习题册是夏致推荐买的,比较符合秦谦立目前的复习阶段。题册已经写了大半,厚实不少,有错题的地方还有折页。已经掌握的题,折页也翻下来。
书里还夹着个专门的草稿本,这一页刚用过一半,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和简易示意图,缝隙里还夹杂着连个字。
夏致不动声色地往前翻,每一页都有那两个字——
夏致。
学生时代里,喜欢的人的名字在两个地方出现的频率最高,一个是日记,一个是草稿纸。
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写上数十遍的名字,都是苦苦抑制却泛滥成灾的妄念。
“秦谦立。”
“嗯,怎么了?”
夏致张开嘴,却抖着唇角说不出,只能闭上眼,自暴自弃般:“没什么......就叫叫你。”
秦谦立是最好的人。
——
离年三十只有两天了,街上年味越来越浓,商铺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对联。
夏家人昨天才团聚,本来是早就该一起到宁城的,可夏雨突然要出趟差,夏父夏母和夏风只能先行一步。
李叔听说夏家人都来了宁城,赶紧打电话给夏父,让他三十晚上和家里人来吃饭,小聚一下,算是团圆饭。
夏父和李叔是发小,从光着屁股就在一起玩,两家还认了干亲。
哥俩几十年没坐一起把酒言欢了,上一次见还是夏奶奶去世,忙着葬礼,俩人根本没说上什么话。
两家一拍即合。
夏父提着几斤白酒就上门了,两个男人下棋去了,夏母和李婶坐在屋里看电视聊家常,做饭的任务落在小辈身上。
夏静芜也被请了过来,李力舍不得自己女朋友忙来忙去,让她坐着玩,还抓了把瓜子给她。夏雨和夏风也疼弟弟,让夏致自己玩去,他俩去帮忙。
“静芜姐。”
夏静芜比他们来得早些,他们来的时候李婶都一一介绍过。看兄妹俩的气质就是那种穿着正装坐办公室,处理那些成百上千万的收购案的。没想到他们穿围裙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熟练。
夏致看她的略微吃惊的表情,笑着说:“哥哥和姐姐都是学过的,做的饭很好吃。”
“是吗?有口福了。”
夏静芜绞着手指,踌躇片刻,还是起了话头:“夏致,就是......你知道秦谦立家里的事情吗?”
夏致闻言一愣,想起上次夏静芜也提起过,好像说秦谦立过得很不好。
他想了想:“他家里怎么了吗?”
夏静芜和他坐近些才开口:“他们家就住我楼下,秦谦立父母偏心得很,特别是他继母,小的时候就让他做家务,特别是冬天,那孩子就着冷水就洗碗洗衣服。有一年冬天,我那个房东遇见他大冬天穿个破旧的棉衣......”
夏静芜的房东是位老师。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年冬天宁城下了很大一场雪,将树枝都压断过。她刚接到学校通知说不用上课,就拿着书回来了。
天阴沉沉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她拢了一下衣服快步回家。刚到楼下,她就看见一个黑影蹲在那里。
她一时不敢上前,给爱人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她爱人焦急地下来,把那个黑影碰倒了。她大着胆子一看才知道是秦谦立坐在那里,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脸颊红扑扑的。
“怎么是秦家的小孩?”
她看着孩子面色潮红,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觉得不对,拍开她丈夫搂她的手。
“这孩子不对劲,你快去看看。”
她的丈夫拗不过她,一摸那孩子的额头,被手下灼人的烫意吓了一跳。
他抄起孩子:“这孩子发烧了,我们快去医院。”
她天天跟孩子打交道,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多脆弱,眼泪一下就滚出来:“这孩子才这么大点......”
夫妇俩手忙脚乱得把秦谦立送到医院,掉了点滴才退下烧。孩子醒后不吵不闹,乖乖地穿着那身破衣裳坐在椅子上输液。
还仰着脸说:“谢谢叔叔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
房东就坐在她身边,握着的那双小手全是冻疮,捂半天都不热。
“乖孩子。”
她见过秦谦立那个后妈,看着谁都笑眯眯地打招呼,哪知道是个苛带孩子的,大冬天都没件自己的棉衣。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秦父穿过的衣裳,都是穿不了淘汰的,穿上哪里能暖和。
但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们做邻居的也不好多管。
她的丈夫看穿她的心思,搂着她说:“能照顾一点是一点,下次再见他在外面就喊回来吃饭吧。”
“好。”
秦家楼上楼下的邻居多少都照顾过秦谦立,也算是吃了百家饭才慢慢长大。
“......这些都是我从房东那里听来的,我搬过来的时候就很少见他回来了。就算回来了也总是听见他继母的叫骂声。”
夏致知道秦谦立和家里关系不好,没想到他的后妈这么的尖酸刻薄。
要不是遇见房东夫妻俩,秦谦立连那个冬天都活不过。
他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夏致心疼死了,秦谦立那么好。
“谢谢静芜姐告诉我这些。”
夏静芜眼眶红了一圈,她家里也是重组家庭,但后妈待她极好,实在想不到有人能恶毒成这样。
“我也是心疼他,夏夏,姐姐看得出你和他关系好,以后能多照顾他一点嘛?”
夏致毫不犹豫地点头,就算没有知道这些,他也会好好地照顾秦谦立。
他现在都快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