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是在二十八号放的假，秦谦立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回了网吧。

临近年关，魏国立没有成家，这个时候都是住在老房子里，也算是陪陪爸妈。

他把网吧的钥匙给了秦谦立，走之前还是问问：“不回去？”

秦谦立摇摇头，继续翻着书：“没什么好回去的。”

魏国立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整个网吧就秦谦立一个人，他也不觉得寂寞，这两天不是睡觉就是刷题看书，连饭都吃得潦草。

他和夏致的短信断在今天早上，夏致说他要去接他姐。

他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夏致的高兴。他从夏天独自一人来宁城，到年底才见到家里人，其中的思念一时半会也说不完。

他贴心地没有打扰他。

反正一个人过年他也习惯了。

秦谦立没想到今年秦仁义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还让他回去过年。

“不去。”

秦仁义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像什么样子，你赶紧回来！你阿姨已经……”

秦谦立直接挂断了电话，把他剩下的话堵回去。

他将电话按成静音，丢在床上不管。

秦谦立的母亲章静怡去世的时候秦谦立还很小，他对母亲的唯一记忆就是章静怡坐在摇椅上教他写名字。

章静怡抱着他，声音温柔：“秦谦立，君子谦谦，遗世独立。”

他不懂什么意思，只会看着母亲的笑容，好奇地伸手去摸。

那时候的秦仁义也是个好父亲，会给他讲故事，会逗他，对章静怡十分好。

后来章静怡抱着他回外公家奔丧，回来的路上出来车祸，章静怡死死护住几岁的秦谦立，自己当场死亡。

秦仁义悲痛万分，那几年浑浑噩噩，整日酗酒，根本不管秦谦立的死活。

再后来秦仁义的朋友给他介绍了钟露，在她的关心照顾之下，秦仁义慢慢走出来，和钟露好好生活。

但秦谦立这个儿子，秦仁义选择无视，钟露选择苛待。

一开始钟露的刻薄只是让小小年纪的他做家务，穿补丁洗白的衣服。秦承出生后就变本加厉，就让他吃残羹剩饭。

有时候犯了错，钟露就把他关在门外，说是惩罚。次数多了，秦谦立也没饿死，知道他能自己找到吃的，就更没有秦谦立的饭了。

秦谦立也不是没向秦仁义求救，但是他那个柔情似水的父亲早就死在那场车祸里，他对钟露的行为熟视无睹。

这种默许让秦谦立彻底对这个家失望。

他从初中就开始打工，刚开始是捡破烂，被人嘲笑被欺负。没少和那些欺负他的人大家，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回家就要挨钟露的一顿冷嘲热讽。

秦仁义听了钟露那些话，对他就更加厌恶。

他渐渐攒了些钱，年纪也大些了，就去后厨帮人洗碗，也是看他可怜，才有人愿意收他。

魏国立了解到他家里的情况后，将杂物间收拾出来让给他住。

他才收拾东西，逃出那个家。

钟露巴不得他走，多半也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阻止秦仁义接他回来，只有秦承那个小家伙趁机在学校门口蹲到他，跟着他到了网吧。

钟露怕他抢她儿子的家产，可是他儿子偏偏对秦谦立黏糊得很。

秦谦立可没什么时间给秦承当哥哥，能躲着就躲着，可秦承不愿意，非要往他面前凑。

秦谦立听见楼下的动静的时候正准备出门一趟。

他看见陈瑜发的朋友圈：

少一根仙女棒。

配图是五个人举着燃烧的仙女棒的身影，中间刚好空了一个人的位置。

秦谦立想着少的位置肯定是夏致，想出门给他买一把仙女棒。

至于怎么给他送就完全没想好，仅凭一时脑热。

他刚到一楼就听见有人在敲卷帘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歇业，不可能是要来上网的人。

但这个敲击的力度 又好像是有急事。

秦谦立抄起收银台里扔着的甩棍，神经紧绷着。

他拉开卷帘门，要是情况一有不对，他的甩棍能给人开个瓢。

秦承本是锲而不舍地拍打卷帘门，卷帘门一开，看见站着的人就高兴地扑上去：“哥哥！”

“……你来干什么？”秦谦立冷着个脸，把小孩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哥哥，爸爸叫你回家吃饭！”被嫌弃了也不恼，自己乖乖站好，眼睛还是亮晶晶地盯着哥哥。

秦谦立表情复杂，自从自己离家出走后，没有一个年是回去过的，往年他们不闻不问，今年倒是不请回去不罢休了。

他思忖片刻，反正高考完他就离开这里，夏致去哪他去哪。

还是要回去一趟，跟秦家那边说清楚。

秦谦立跟着秦承回去，是钟露来开的门。她看和秦谦立站在一起，连忙把自己儿子搂过去。

秦承不愿意和哥哥分开，使劲挣脱钟露的束缚，喊着：“哥哥！”

钟露狠命拍打他，死死攥着他的胳膊，话是对秦承说的，白眼却是对着秦谦立。

“他不是你哥哥，咱老秦家就你一个宝贝。”

秦谦立直接无视她，抬腿就往里走。秦仁义正坐在客厅，不知道他听没听见钟露的话。

什么话没说，反倒是眉头皱了皱。

秦仁义好久没看见这个儿子了，从牙牙学语到如今长大成人，他缺席了好多年，猛然回首才发现对他亏欠太多。

但他是父亲，能有什么错？错的都是孩子。

是他不懂事，是他一意孤行，是他非要离家出走……责怪得了谁呢？

秦仁义忽然发现自己长了白发，觉察出自己老了，儿子大了。儿子错了这么些年，做父亲的也该教教他。

于是他屈尊降贵地给秦谦立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吃饭，试图缓和父子关系，让秦谦立听话懂事，展现他身为父亲的作用。

可秦谦立拒绝了，还自作主张地挂断他的电话，简直是对父亲权威的挑战。

他再一次肯定他的儿子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他要亲自把他拉回来。

秦仁义板着脸，面色威严：“肯回来了？”

“说件事，我有喜欢的人了，”秦谦立完全不关心秦仁义说什么，反正他不是来叙旧的，“是个男生，我会和他永远在一起。”

“谦立，你说什么呢？和男生在一起可是要断子绝孙的。”钟露在旁边阴阳怪气，“断子绝孙”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秦仁义被气得不轻，搭在沙发上的手青筋暴起，将沙发都抓变型了。

他火冒三丈：“你说什么！什么和男人在一起，我不同意。”

“我是来通知的。”秦谦立语调古井无波，跟暴怒的秦仁义形成鲜明对比。

“你眼里是没我这个父亲了吗！竟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秦仁义扬手就要打他。

他擒住他的手，反唇相讥：“老秦家不就一个宝贝吗？我又不是。”

钟露看着架势，秦谦立和秦仁义的父子关系怕是就要破裂了。

她本来是不同意秦谦立回来过年的，他回来了那他儿子分的财产就少了，可秦仁义自作主张给秦谦立打了电话。

现在看来，这不失是一个把秦谦立彻底赶出去的机会。她赶紧扑过去，扶着秦仁义，带着眼泪和哭腔：“谦立，你干什么呀，这可你爸爸呀，你怎么能打他呢？快放手啊！”

“老秦，跟儿子置什么气啊，不就喜欢个男人吗？自己的孩子，那能说断绝就断绝关系啊！”

秦谦立冷冷盯钟露一眼，后者被他看得脊背一凉，勉强维持着表演。

秦仁义经她提醒，意识到秦谦立是自己的孩子，他还能为一个男人跟自己断绝关系不成？

他忽然觉得抓住了能威胁秦谦立的筹码：“你非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父亲，秦家跟你再无关系！”

他信誓旦旦、洋洋得意。

秦谦立冷笑一声：“好啊。”

他放开秦仁义的手，毫不留恋地走了。

秦仁义一愣，旋即大怒：“你滚了就别回来了！！”

这个儿子太叛逆了，已经深陷淤泥里拉不上来了。钟露以前说得太对，这是天生的坏种，养不熟的狼。

“老秦，来，先坐着，消消气。”钟露扶他坐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都翘到天上去了。

秦承早就吓傻了，他不知道哥哥和爸爸为什么会打起来，爸爸为什么要把哥哥赶出去。

秦谦立走了，他要没有哥哥了。

他特别喜欢哥哥，虽然妈妈不喜欢，还老是说哥哥的坏话，但是哥哥会保护他，哥哥一点都不坏。

他如果想着哥哥多回家住住，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就知道对方多么的好啦。

所以他今天听见爸爸要让哥哥回家吃饭，就悄悄跑去把哥哥找来，这样一家人就团团圆圆的了。

可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哥哥一定很难过，也一定很讨厌他。

秦承眼睛都急红了，哥哥现在需要安慰，要是有人安慰他就好了……

对了，漂亮哥哥！漂亮哥哥和哥哥是好朋友。

秦承跑到房间里拿起手机就给夏致，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你一定要找到哥哥，他肯定很难过……呜呜…我不是故意的……你、帮我跟哥哥说对不起……”秦承抽抽噎噎地。

夏致在听说秦谦立出事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急了，但是小孩哭得伤心，还是耐着性子简单地安慰他：“我会找到你哥哥的，不用担心，哥哥不会生你的气，先不哭。”

“……谢谢，哥哥。”

“好了，我现在去找你哥哥了，你就乖乖待在家里。”

李叔院子这边。

菜刚上齐还没来得及吃，夏致就接到电话，听了两句后表情就变得不好。

“夏夏，怎么了？”夏母看儿子表情不好，第一个开口询问。

夏致起身，拿起衣挂上的大衣，急匆匆地冲几人道歉：“抱歉了，我朋友出来点事，我出去找找他，你们先吃吧。”

夏静芜知道他说的朋友是谁，连忙起身：“我也去！”

夏雨、夏风和李力看他这么重视这个朋友，也想帮忙。

“我应该知道他在哪，不用心，你们先吃，我很快就回来。”

秦父开口：“带他一起回来吃饭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

夏致一怔，旋即笑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