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着,大约是因为他过于着急,汤汤水水顺着他的嘴角就溢了出来,流过了他的下巴和脖子,最后停在了他的锁骨上。
“嗝……”
一记盆腔共鸣的饱嗝响起,男子一边不修边幅的用手背擦着嘴,一边随手将一只光洁致密的空瓷碗往面前的石桌上一放。
那空瓷碗一下子没被放稳,晃荡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渴死鬼赶着投胎么?”身着一席深色麻制斗篷,听声音像是个年纪不轻的老妪举着手里的木杖指了指,然后用嘶哑又虚无缥缈的声音说道,“碗要放在那里!”
顺着木杖的方向看去,石桌边赫然放着一台落地式洗碗机。
男子颇为乖巧听话,闻言立即将之前那空瓷碗又拿了回来。
抬手间,他突然就意识到了,就在这吃干抹净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自己便已将前尘往事尽数忘却了。
除了……
男子瞪着双眼,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瞳孔地震着哑然道,“这里难道是…阴曹地府?!我刚刚喝的是……所以说,我死了?!等下……我怎么死的来着,呃,想不起来了!!”
“安静点。”斗篷老妪用木杖敲了敲男子胡乱指来指去的手,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晏悬。”晏悬几乎快将手里的空瓷碗掰成两半了。
老妪并没有惊讶于晏悬竟然还记得自己生前的姓名,而是从容的将手里的木杖摆到了一边,然后拿起石桌上一本泛着绿光的名册,翻看了起来。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核对信息似的。
晏悬还在碎碎念,下意识的将空瓷碗放到指定的地方后,就走回到了老妪的面前,见她沉默不语,便不自觉的凑近打量。
他伸头看了半天,发现面前之人的帽檐下竟是空洞一片,别说五官了,连有没有头颅都看不清。
“站在边上等一等。”老妪终于发话了,随即她拿出袖口里的对讲机,说道,“这里有个阳灵。”
对讲机那头没有一点反应。
“这里有个阳灵,就是阳寿未尽肉身已毁的,喂喂,听得见嘛!”老妪看了看眼前大排长龙的喝汤大队,略有焦躁。
“那个……”晏悬指了指老妪手里的对讲机说道,“要按住上面那个钮,对对,长按,现在可以说话了。”
晏悬对自己的生死很是释然,只片刻,就不再去纠结自己因何而死之事了。因为除了惊叹于眼前的人和物之外,他更好奇老妪口里说的“阳灵”。
这“阳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为什么不跟喝汤大队一起,反而被要求在边上等一等呢?
没等晏悬想出个所以然,不远处就来人了。
那人一走近便于老妪点头示意,随即那老妪便再也不搭理晏悬了,转而继续招呼起了喝汤大队。
晏悬刚想对那老妪说些什么,手中就被塞了张纸,这纸手感上跟地铁口派发的传单很类似,也是彩色的。
但晏悬手里这张看起来不怎么新,像是回收再利用的,而那传单上还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说明”。
竟然是张说明书。
说明书上言简意赅的写着这样一句话:凡死于天灾者,阳灵也。愧哉,哀哉。于俟命司如是泉,助之入道,以偿因果。
都用上洗碗机和对讲机了,说明书上怎么还写着古文。
晏悬来来回回又将说明书上的话看了几遍,满腹狐疑,本想问问给他纸的那人,便见那人双手持着条铁链的两端,抬手熟练敲了3下。
哐…哐…哐……
那声音刺耳生涩,震得晏悬心口发麻,整个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引了过去。
恍惚间,他被带到了另一处地界,入口处立着错落气派的门楼,正中间的牌匾上写着“俟命司”。
穿过门洞,晏悬经过一泓泉边,岸边立了块石碑,上面写着“自如”。
泉水印出了晏悬凹陷的眼底和青白的肤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没了影子,没了心跳,甚至没了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那汤喝的太急了,让晏悬有点上头,此刻,就连他自己竟也有点惧怕自己的这副模样。
与此同时,背脊一阵钝痛,晏悬竟被一脚踹进了自如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