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祈的五感依附于他的神识，加上他的感知力本就异于常人，所以是眼盲心不盲。

可由于这个本体看不见东西，让付之祁也变得异常小心谨慎，自从确认了眼前之人是晏悬后，他便一刻也不准备想放开晏悬的手了。

晏悬的腿还在疼着，看样子是伤到筋骨，只不过是挨了一下而已，就成了这样，看来这小乞丐一定有骨质疏松。

在他发现付之祈看不见东西后，唯一一丝让他庆幸的点便是，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隐藏自己受伤的事情了。

付之祈摩挲着找到晏悬的肩膀，试图将晏悬从地上扶起来。

晏悬非常的配合，可尽管如此，他却始终无法站起身来，这差点让晏悬急死，不仅如此，由于用力过猛之后，晏悬还不小心哼唧了几声。

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怕付之祈担心的心情多过了脸面上的不好意思。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郑二公子和小乞丐之间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更别说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的佩伯先生了。

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始终未主动开口说一个字，像是个头脑不简单且擅长算计的猛禽，正静静的在角落里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C82不适时宜地跳了出来，他似乎已经忍耐很久了。

C82已然认定了自己“落选”的事实，此刻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边喊还边朝着付之祈扑了过去，涕泪纵横道，“郑先生，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佩伯先生故意拦住温因不要参与其中，两人还刻意站到了贵宾室靠门口的地方，远离并冷眼旁观着一切，好整以暇地期待着故事的情节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原本被付之祈怎么拉都拉不起来的晏悬，见有人要扑向付之祈，立马就站了起来，直接挡在了付之祈跟前，一副谁也没资格触碰他的人一下的架势。

贝唐医生一边震惊于眼前的医学奇迹，一边也是护主心切，待她赶到自家先生身边的时候，还顺手连带把晏悬也推开了。

“郑先生，只要你愿意选我，眼睛给你，我的命也可以给你，求求你，选我吧。”C82还在极力地争取着。

倒地的那刻，晏悬终于想明白了这叶海龙号到底是派个什么用场的地方了。

叶海龙号，外观看上去是一艘星级客船，往来于各个港口之间，但实质上是以运送旅客为掩护，暗地里器官交易才是真！

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特别是在如此乱世之中，命不仅有了贵贱，还被在划分等级后明码标价了。

对于有钱人来说，或许他们用自己的金钱维系健康与生命是一件约定俗成、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若有人自愿拿自己去做交易，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法律上允不允许还两说。

只不过，若是这叶海龙号已经有了成体系的诓骗、强迫等如此违背人权的产业链，目标对象针对的还是孤儿、乞丐、绝症病人的话，那这样的黑船必须凿沉了它。

越往下想，晏悬越觉得自己快被气死了，他敢断定，此次的任务一定是让佩伯先生等一干黑船上的人都受到法律的制裁。

付之祈稳稳地接住晏悬，这样的举动他太熟练了，简直有手就行。

晏悬还在生这事道的气，奈何身为哑巴的他无法抱怨，只好闷气。

付之祁发现晏悬的身体打着颤，俩人又无法及时有效沟通，原本淡然的眼神也开始变得纷乱，说道，“贝唐，我们先回舱里。”

“来人，将C82拖回看护间，不要吓着郑先生。”佩伯先生终于发话了。

贝唐一定程度上跟景明挺像，行动上愿意服从，但也有自己的思想和个性。

眼下，贝唐的表情难掩嫌弃之色，因为小乞丐实在是太脏太臭了，且不说他粘连的秀发和发黑的手指甲，上衣和外裤起止是破了，感觉已经快碎了，上面还有数不清的破洞，要是自己每天呵护有加的芊芊玉指不小心碰到了这乞丐的的皮肤……

呃，简直是噩梦！

自己好歹跟了郑先生好几年了，中文都从不利索到说得这么流利了，可从没见过先生身边出现过这位乞丐啊，甚至连提都没提过，怎么突然就这么亲密的勾肩搭背了？

就在贝唐沉思之际，温因先一步走了过来，但他不是来搭把手的，而是过来把小乞丐拉走的。

“E51你怎么回事，你把郑先生的衣服都弄脏了！”温因见郑钦的衣袖上沾满泥灰，流露出对昂贵服装的惋惜的真情实感绝不是装的。

付之祈察觉到温因手上的力道正在与他对抗，怕扯到晏悬，索性一把按住了温因的手腕。

他的走位速度之快，让温因都不敢相信这位孱弱的公子还能有此等身手。

付之祈钳住温因的手腕，手指暗暗发力，语气极不绅士，道，“松！手！”

“温因只是想把E51送回他的看护间而已，郑公子别误会。”佩伯先生口是心非地打着圆场，借机将温因拉到自己边上。

再不帮上点忙，贝唐都有些无地自容了，她忙道，“佩伯先生，很显然，我们公子的选择是这位E51先生，我们需要将他先行带回船舱。”

“是这样的，郑先生、贝唐医生。”佩伯面带微笑，恭敬道，“如果确定了志愿者，我们需要先行签订合同，然后再带志愿者做个全面的体检，并出具详尽的分析报告，交付费用后安排手术，整个流程最快三天。”

晏悬没办法说话，要是他能开口，他很想问问这个佩伯先生，是否知道乞丐是被骗上船的，是否询问过这位所谓的志愿者愿不愿意奉献出自己的双眼。

或许，这个佩伯压根就不会回答这些问题，小乞丐上船的那一刻就自然被默认为这叶海龙号的所有物了，岂止是一双眼睛，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所以说，穷人的性命连草芥都不如了是嘛？！

晏悬抖得跟筛糠似的，抬手指了指佩伯先生，奈何嗓子里只能冒出了些语气助词，不用力像咯痰，稍微用点力就变鸭子，只得住嘴。

“我们先回舱，再来签合同。”付之祈语气森冷。

晏悬原本还在生气，在感受到付之祈似乎比他还不开心，马上有所收敛，连哆嗦都顾不上了，时刻提高警惕，以便挑战任何突发状况。

“郑先生，您可别误会，有郑氏银行的信誉作保，合同不签也没关系。”佩伯先生语气依旧毕恭毕敬，苦口婆心道，“我们主要也是考虑到您的健康和安全，E51志愿者…他…太脏了。”

晏悬腹诽，你才脏，你全家都脏，要不是老子腿疼，肯定踹你。

想着想着，他又似乎…隐隐约约的…循序渐进的……真的闻到了一股异味。

那是一种又湿又霉的腐烂之味，不得不说，是刺鼻的。

付之祈这边也发现自己怀里的人有点按捺不住了，总感觉他好像要起飞了，只得将他再箍紧了些，继续对佩伯先生道，“佩伯先生想的真周到。”

付之祁顿了顿又说，“我看不见，如此周到的佩伯先生一定准备了一份盲文合同吧。”

此话一出，佩伯先生登时面露难色。

盲文合同，他根本就没有准备！

付之祁久久没有等到佩伯先生的回应，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语气缓和道，“现在，佩伯先生的安排是？”

佩伯先生脸一抽，笑得比哭还难看。

晏悬顺势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

浴桶换到第三次水的时候，晏悬终于把小乞丐的本体给洗干净了，这还是托了佩伯先生的福，要不是他派了两个护工来帮忙，这么浩大的工程，光靠付之祁和贝唐肯定是无法完成的。

洗澡水终于不再浑浊了。

晏悬斜靠在浴桶边，疲累地看着桶里的洗澡水与圆窗外的海水同步摇晃，然后揉了揉头皮。

刚刚最难洗的地方就是头发了，又长又多，由于洗得太过认着，现在真的有被累到。

“他正在揉自己的脑袋，可能是头疼。”贝唐受她家先生之托，一直被强迫偷看并汇报整个洗澡过程，她专业地询问道，“先生，那我该怎么称呼他？”

该怎么称呼他？这个问题付之祁也没想过。

总不能叫真名吧。

那肯定是不能，可这乞丐的本体又无法言语。

“你给他纸和笔，让他写给你，再帮我找张盲文字母表来。”付之祁想了想，又补充，“好好检查一下，大伤小伤都要跟我说。”

晏悬一只脚搁在浴桶上，艰难地穿好了衣服。

他刚把衣服穿好，就发现自己的后背湿了，原因是小乞丐本体的头发实在太长了，几乎要到腰部了。

晏悬平时在1101洗好澡擦脸的时候一般都顺带把头一起擦了，完全没有吹头发的意识和经验，好不容易换完的衣服又湿了，真的很愁人。

就在晏悬一筹莫展之际，佩伯先生派来的托尼老师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半小时后，晏悬不仅剪了个相当清爽的发型，托尼老师还顺带帮他修剪了眉毛跟指甲。

晏悬颇为感动，不禁扪心自问，刚刚自己为什么要洗头？为什么不先剪头发？

“我家先生要我来帮您检查身体。”贝唐扣了扣门。

晏悬瘸着腿从门内出来，朝着贝唐医生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检查身体，还比了一个OK。

付之祁听这动静，猜到晏悬肯定不肯乖乖给贝唐检查，当着晏悬的面，又重复了一遍，“好好检查一下，大伤小伤都要跟我说。”

晏悬无奈，接过了贝唐递给他的纸和笔，乖乖地趴到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