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再见

“工藤君！”

病房里再次热闹了起来。

他的床边站着一对夫妇，女人的脚边还挂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叔叔好！”穿着一身连衣裙的女孩一脸天真的模样，蓝紫色的眼睛水灵动人，好像融化的冰块。

男孩，也就是工藤优作的儿子，工藤新一却瞪着眼睛盯着他。

看了看他折了的手，又看了看他有些晒黑了的脸，说道：

“叔叔，你是保安吧！爸爸还骗我说你和他一样是个小说家呢！”

然后得出了惊为天人的结论。

然后，他的母亲，有希子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给摔了。

“新一！”有希子脸色一黑，弯下腰，眼睛正对着小侦探，“他可是近年来出名时最年轻的科幻悬疑作家呢！而且他本人也是个大侦探！”

科幻作家，日下岚行与新一同时一愣。

就在这呆愣期间，那个女孩，也就是毛利兰突然从兜里摸出来一只小巧的木制品。

中间胖，两头尖，是一只小陀螺。

“叔叔，刚刚门外有个穿警服的叔叔让我把这个给你。并且让我转达，你要好好珍惜它哦。”

女孩的手像雏鸟的羽毛，小小地，轻轻地落在日下岚行的掌心上。

窗外忽地吹进一阵风，羽毛渐渐飘走，留下了木质的小玩意儿。

小玩意儿好像在转，转到了某个节点，把他带到了一个朦胧的黄昏。

背脊下泛着湿气的泥土，额头上滴着水的屋檐和眼前一身白衣的女人。

“看，他多可爱啊。”

女人雀跃地轻声低语。

大概是对着他说的，大概又不是对着他说的。

这时，一个黑色头发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身后。

“姐姐。”男人端着一本薄册子，走上前，“日下的所有情况都与常人无异。”

女人好像是没有听到，只是用白皙的手轻轻摸着男孩的脑袋，男孩的头上只有几根团在一起的头发，绒毛似的。

“恭喜你，姐姐。99号复制品，使用已故的日下先生生前留下的基因制作的复制品，成功了。”

日下岚行像是悬浮在半空中，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一个不留神，他好像掉进了一条平缓的河里。

眼睛被河水浸湿，视野愈发朦胧，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只有耳朵神奇地不受影响。

就在这时，支流从狭窄的谷地汇入，带起了几朵浪花。

“不管你是善良的日下长官，还是寂寞的樱间小姐。救人总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你要活着的理由？”

“就当是……为自己活着吧。”

而就在这时，日下岚行突然获得了一瞬清晰的视线。

第一视角中，他看到自己胸口挂着一只小巧的木质陀螺，她的的手臂已经负了伤，而就在此刻她举起了手里的枪。

枪|口对着的，是一个一头散发的高中生。

日下在这段记忆中唯一看清的人的模样──

是毛利兰。

河流依然在向前奔腾，而他不得不回到现在。

除了以上这些，日下岚行还看见了自己与工藤一家相处的日常，比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一年前，在这之前双方真的只是笔友关系。

对方喜欢喝红茶，而自己喜欢喝咖啡。

对方与自己交往甚多的原因之一是那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笔名。

以及，日下岚行的真正来历。

不过这都是晚些时候，日下才想明白的了。

木陀螺还在手心里，他记得半个多小时前，陀螺还在他的床头。

“那替我谢谢他咯。”

日下嘱咐道，随即又看向真正的小侦探。

七岁的小个子和十七岁的小个子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多了一些什么，又少了一些什么。

好像一头幼狼，闻着血腥味就往上扑，却没有锋利的牙齿撕开血肉。

“我相信，新一君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大侦探的！”

日下岚行习惯性地把手埋在他的头发里，抓了两把，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以后可要常来你家隔壁找我玩哦！”

小男孩的眼睛里顿时扫去了错误推理的阴霾，充满了光：“那我，我可以去看看案宗嘛？”

“嗯…不行哦，侦探的委托人都是保密的呢，但我倒是不介意在办案的时候带着你呢！”

男孩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用手挡着嘴，凑到日下岚行的耳边轻声说道：“作为回报，我决定告诉你一件事。”

日下岚行有些惊讶小侦探的行为。

“刚刚给兰陀螺的那个家伙好像是在给谁打电话，说着什么‘朗姆’、‘白苏维翁’、‘琴酒’、‘袭击目标’之类的话，他是搜查二课的警官吧，说这些酒之类的大概只是工作需要，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特别是他旁边的那个女孩好像还带着耳机之类的东西。”

酒类，白苏维翁，耳机。

这些要素加上自己刚刚获得的记忆，足够让他盘算出些什么了。

日下岚行在工藤夫妇两道疑惑的目光下对着新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小侦探，祝我们合作愉快。”

“再见，小侦探。”日下岚行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于是就和他们一同走到了医院的门口。

正巧，警视厅来了一封信，说让酒井翼来接他，日下岚行便不再寒暄什么，只是与工藤夫妇约好过两天一起吃饭，几人便各自离开了。

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满眼都是灰蒙蒙的尘埃，夹杂在其中的汽油味苦涩得让人犯恶心，日下岚行的脑袋里好像塞进了一个鼓囊囊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炸。

这种记忆纷至沓来的感觉真的不好受，而对于他这种走一步看一步的人来说，记忆的归类工作更加不好受。

真的是，那个酒井翼怎么还不来接自己啊，日下岚行真的非常想念宽阔的车后座。

刚说完，一辆小毛驴晃晃悠悠地停在了马路对面。

驾驶员打开头盔，漏出酒井翼的面容：“日下顾问！日下顾问！我在这儿！”

日下岚行满脸黑线，混乱得像深海漩涡般的记忆让他万分头疼，这是这具身体的局限，他相信──如果是自己原来的身体素质，现在绝对不会是一副刚出院就要被送进医院里的狼狈样。

满头大汗倒是情有可原──这毕竟是八月盛夏，但微微泛湿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是痛的，总不可能是热得流泪吧。

勉强把自己挪动到了车后座上，日下闭上眼，好在那个叫酒井的新手警官开车还算是平稳，这段路程没有太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