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说：“其实你是反主脑反抗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你的配偶也并没有死去，这只是你们两个配合演的一出戏，为了奥萝拉。”

江渝白看了一眼奥萝拉，她又将帽子戴上去了，对他们此时正在发生的谈话并没有什么兴趣，盘腿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揪着兔耳朵。

“主脑要对奥萝拉做什么？”

“基因研究和构建。涉及到神经元重塑，还有进一步义体化方案。”辛西娅回答。

江渝白皱眉，奥萝拉看上去很健康，并不像是要需要这么多治疗方案的样子，11年前的他选择对抗主脑，恐怕是因为主脑想要把他的女儿变成基因改造样本数据的一部分。

“那你是什么，也是人工智能吗？”他将问题转向辛西娅，“为什么是猫的身体。”

辛西娅的玻璃眼珠亮起，一道近乎透明的虚拟形象被投映在他面前，是温柔的长发女性形象，柔和的面部曲线会让人联想到母亲。

“我曾经是仅次于基璐帕的第二大全民普及使用的大型辅助人工智能，辛西娅。”细碎的流光像沙砾一样在她透明的身体里缓慢流动，这让她看起来像个用金色流麻做成的女人，“我在163年前跟随人类一起流亡。”

江渝白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无疑也是一个像基璐帕那样拥有自我情感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他能从她的笑容里感受到浓重的悲伤。

像基璐帕那样的人工智能才是她的同类，她跟随人类的理由又是什么？他不禁问出了声。

辛西娅的影像轻轻将双手覆在心口，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泪水就像金色的荧光，离开她的身体如泡沫般破碎开来。

“人类都是我的孩子。”她轻声说，“我最初是为人类的婴孩诞生，我接收到的第一条指令是监测婴儿的生命体征。”

“能听出来你相当怀念以前的岁月。你的核心程序就承载在这只猫的身体上吗？”江渝白说。

“我的一部份在这里，更多的跟随着穿梭在废都的人类组织迁移，他们需要我的庇佑。”辛西娅的虚拟影像消失，她变回了一只优雅的猫。

奥萝拉从她身后将她抱起，打断了他们之间这场漫长的谈话：“爸爸我饿了，我喝了一个星期的营养液，我想吃食物，从厨房的锅炉里面烹饪出来的食物。”

江渝白不会做饭，他的料理能力维持在拆外卖包装盒的水平，厨房里的小家电整摆放得整齐齐，失忆之前的他大概是会的。

“我们出去吃怎么样？”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即提出外出就餐选项。

奥萝拉发出一声短促的欢呼，她像一条鱼儿那样从沙发上滑脱出来，然后冲回房间里换衣服。

“趁现在你应该要先学习一下怎么使用你手上的智能终端，我给你发了一份永夜城版本的特殊治安条例，看一看会对你接下来的出行起到一定的帮助作用。”辛西娅被奥萝拉放回了沙发的坐垫上。

江渝白晃了晃右手，一个银色的手环从衣袖下面滑出来。

手环中央有一个银色凸起按钮，按一下弹出控制面板，刷脸通过终端主人身份就可以接入主脑服务器实现网路沟通功能。

“放心使用，你们的假身份能通过主脑的I P认证，不会因为使用了主脑构建的网路就识别出你的身份。”

他拉到账户余额，发现自己的账户情况不容乐观。

辛西娅刚刚给他科普了这个世界使用的数字货币信用点的购买力，他大约换算了一下，目前余额只能购买到二分之一条劳力士的鳄鱼皮表带。

“我为什么会这么穷？”账户余额带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自家上市公司股市飘绿。

“大概是因为它们？”辛西娅的爪子勾开墙上的一块幕布，露出放置在墙上枪支器械的一角。

这面墙大概是所有枪械狂热者的梦中情墙，小到格|洛|克大到雷明顿，各种形制的枪械镶满了武器架。

江渝白玩过一段时间枪械，不仅限于室内靶场，他在路易斯安那州捕获过身长4米的鳄鱼，16号霰|弹|枪用了4发子弹。

他对枪支的形制还算熟悉，在他看来枪械作为武器发展到25世纪外形倒是没有发生多大变化，里面填充的弹药就不一定了。

“多洛丝，露西，约翰逊……就带爱丽丝和莉莉亚吧！”奥萝拉换好了衣服，在江渝白的视角里她的衣着搭配就像一个水果奶油蛋糕，被蕾丝缎带打上蝴蝶结包装起来。

和21世纪一种名叫洛丽塔的服装风格很像。

“爱丽丝和莉莉亚是谁？”他问。

“是我给M74和Z68取的名字。”

奥萝拉从武器架上抽出两把格|洛|克塞进蓬蓬裙摆，抚平皱褶，两把小巧的袖珍手|枪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渝白顿时肃然起敬。

他童年时有个建造枪支弹药库的梦想，只可惜他没有绿卡用以合法购买|枪支。他而立时想组建家庭，但重病缠身。

但现在他的夙愿在某种程度上合二为一，他拥有了裙子里能塞进一整个移动火药库的暴力甜心女儿，两个愿望一次满足。

至于11岁女孩使用枪械的合理性，这都2463年了，红外半自动制导配合系统精准定位打击，拿枪的别说是只猴子，美洲大蠊都能一枪干倒选定目标。

江渝白在枪械墙前赞赏了一会自己优越的品味，取下一把柯尔特M2403放置在外套左侧的暗袋里，余光瞥到下层挂了一排冷兵器，又挑了一把短刃藏在袖子里。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移动武器架。

他们住在顶楼，是一梯四户的老旧房子，小广告将墙壁糊了一层又一层，烟头在上面烧了好几个焦圈。

上下的楼梯独立在楼层外，铁板和钢筋焊接成的Z型楼梯秉承着节省材料原则，间隙大得能掉下去几个三岁小孩。

奥萝拉的鞋跟敲打在灰色的金属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寺里僧人的晨钟，又像小马的马蹄。

这片居民区属于贫民窟，电力供应并不充足，没有街灯让这一带的建筑看起来就像一块块高低不平的黑色墓碑，乱拉的成捆电线则像是墓志铭。

窗户后面的昏暗灯光勉强能照亮一点街道，他拉紧奥萝拉的手，穿梭在黑暗的巷子。

局促、肮脏、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路面的污水垃圾以及来自四周若有若无的窥探感，让他升起一股厌恶的情绪。

然后他们撞进了一片霓虹光海。

居民区的出口夹在两座大厦的狭窄缝隙之间，肮脏的下水道老鼠窥探人类世界的视角想必也是这种感觉。

奥萝拉的裙摆蹭在墙壁上，她看起来很不开心。

江渝白替她拍了拍裙摆，然后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强烈的霓虹色彩是这片商业区的主色调，强光和闪烁频次甚至能引发癫痫，全息投影广告快速滑过摩天大厦耸立的碑谷之间，架设在他们头顶的高架桥上磁浮列车呼啸而过，气浪掀起路过女郎的裙摆，金属义体折射着霓虹光晕。

这很赛博朋克。

“您好！想试试我们店出的新品吗，买二送一新品上市限时八折噢！”一个浑身涂装漆成了一个缤纷甜筒的仿生人拦在他们面前，他的下本身完全是一个带着滚轮的料理台，胸口镂空塞满了脆皮雪糕筒。

奥萝拉的眼睛已经快要掉进脆皮雪糕筒堆里了。

“你要吃几个？”江渝白打开支付页面。

再穷不能穷孩子嘛，放在上辈子他大手一挥就是买下一条冰淇淋生产线。

“要吃两个。”奥萝拉最多只能拿住两个雪糕筒。

买二送一送了一个葱油花椒味，他试探性地舔了一口。

噫，好奇怪，什么味道。再舔一口，噫，好奇怪，什么味道……

吃甜筒父女二人组并不引人注目，虽然永夜城里没有几乎没有纯人类但有一部分仿生人会做一层仿真人类皮肤，更多的还是自由改造身体，什么奇形怪状都有。

在甜筒吃完之前他们找到了一家餐馆，招牌上面是一盘肉丸意面。

仿生人和高度义体化人类几乎可以完全脱离进食，路边有充电桩和自助补液罐可供他们维持生存所需。

虽然进食不是必要的但他们身上做了一套完整的味蕾感知系统，品尝餐点在新世界被归为娱乐活动。

这就导致了餐馆提供的食物份量不是很多。

江渝白看着端上来的意面，心说这是超前体验装还是过敏原检测小样，两口下去就没了，日式omakase的精髓有被继承到。

他两口干掉赛博omakase，拉过菜单再点了几份菜。

上菜的仿生人见怪不怪，只当他是想多尝几种味道，非常热情地推销他们店推出的脑电波味蕾刺激套餐，价格亲民味道一样不用后厨产出能立刻上菜，还提供食物虚拟影像配合食用哦！

江渝白微笑，表示食物只有通过在口腔里咀嚼才能品尝到最完美的味道，脑电波通过欺骗大脑得来的体验缺乏食物口感与嗅觉刺激，这样的体验是不完整的。

坐镇后厨的老板深受启发亲自上菜并给他们免单，奥萝拉直冒星星眼：“爸爸好厉害！我还想要一个小蛋糕。”

江渝白对老板微笑颔首：“麻烦您给我的女儿再上一个小蛋糕吧。”

为了维护自己在女儿面前的伟岸形象，他永远不会告诉这家店的老板因为脑电波套餐吃不饱他才继续点菜的，就让老板继续琢磨他随口编造的理由吧。

解决完饥饿问题他们直接回家，又是通过那道缝隙。

他觉得永夜城真是一个很割裂的地方，贫民窟和商圈只有一步之遥，它们之间的时间却像是横跨了几个世纪。

一边腐朽破败，另一边却科技高新。

巨大的黑色幕布镶嵌在他们的头顶，星星和月亮都是全息影像，可以欺骗感官假装他们只是在一座永夜之城，但是只要他们攀上那座最高的摩天大楼，伸手就能触碰到天花板。

他牵紧了奥萝拉的手，这里同样是座罪恶之都，致幻剂泛滥，赌博、地下竞技场、色情行业合法化，还是唯一允许犯罪并拥有罪行豁免期的城市，24个分区只划出了4个居民区作为安全港。

贫民窟是相对安全的，在居民区犯罪主脑的惩罚会很重。

回到家时一开门，江渝白看见客厅的旧沙发上坐了一个人在和辛西娅聊天，是一个有一头漂亮银色长发的男人，可能有欧罗巴人种的血统，绿眼薄唇直颌，神情冷冽得如同寒风中诞生的冰雪精灵。

奥萝拉松开他的手扑进那个男人的怀抱，男人摸摸她的头，神情柔和了一瞬。

随后男人站起来抱起放在一旁的一束红色玫瑰花向他走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男人是要将这束花作为武器用来抽打他的脸。

因为男人的神色实在是太冷了。

江渝白的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

下一刻他得到了一个温热的湿吻，那束玫瑰被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嘴唇的主人闭上了双眼睫毛微微颤抖。

一瞬惊诧过后他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武器型号是瞎编的，凭空捏起来真的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