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房间里阿纳斯塔西放缓呼吸,阖上双眼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他试图以一个安稳的姿势进入睡眠。
维持这个姿势十几分钟后他再次睁开眼。
睡不着。
阿纳斯塔西不假思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开灯,拉齐被角,一丝不苟的像个强迫症,直到把床恢复得像个床上四件套展示标间,他才满意停手。
和主脑对话后他并没有过多担心江渝白和奥萝拉会被主脑找到,主脑要是有线索也不会来试探他了。
他在雾都时总是刻意地不让自己想起他们,按部就班地工作,下班回家刷刷论坛,然后入睡,每天都是如此。
偶尔想起他们,心脏就会被一种缓慢得犹如潮水的情绪吞没,他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江渝白将手按在他的心口,告诉他那叫思念。
潮水从他的心口涌出来,缓慢地将他包裹在一个透明的水囊里,汹涌的思念已经完全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阿纳斯塔西打开衣帽间的门,没有开灯,两排玻璃防尘柜里挂满了女童的裙子,从0到11岁,他从它们旁边视若无睹地经过。
他在一扇木质衣柜门前停住,打开,然后钻进去,衣架勾住了他的头发,动作笨拙又狼狈。
衣柜里有一扇小小的暗门,门后是一个小小的秘密基地,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绒地毯,没有窗但有一个狭小的通风口。
这里满地都是衣服,衣服被层层摞起犹如某种兽物筑起的温暖巢穴。
阿纳斯塔西钻进这个温暖的巢穴,心满意足地蜷曲起身体,仿佛自己还在某个人的怀抱之中。
他第一次偷走江渝白衣服时被捏着后颈揪了回来,身后的人将他圈在怀里啄吻着他的后颈,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耳侧:“你穿走我的衣服,我穿什么呢?嗯?”
他的耳垂被磨得发痒,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催促,像温水,一点一点地缓慢升温让他这只蚌自己开口。
他很固执,紧紧地闭上嘴一言不发,不温不软,不会撒娇更读不懂暗示。
直到江渝白轻轻地叹了口气将他松开,他觉得这是一种默许,他得到了这套衣服。
从此之后他就像过冬的松鼠,每次都搬运走一套衣服放进他的秘密基地里,江渝白被偷多了甚至会兴致勃勃地和他一起挑选哪件衣服更适合他叼回去垫窝。
不过这是有代价的,衣服被穿起又脱下,太过兴奋还会腰痛。
兴奋时刻总是居多。
而他不介意更粗暴一点。
另一边刚换回身体的江渝白刚进家门口就打了个喷嚏,正纳闷2463年是不是还没有消灭感冒病毒的时候,奥萝拉从自己房间探头出来。
“爸爸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她眼睛亮亮像兴奋的小狗狗。
“没有,小孩子要早睡不然长不高。你爹地和我身高四舍五入人均两米,你努努力,至少也要有个一米八。”江渝白习惯性嘴欠,没办法,亲生的崽就是要逗来玩的,再过两年叛逆期来了估计就不好玩了。
奥萝拉一个玩偶砸过来,他轻松接住,然后又被砸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好啦,明天带你出门。”江渝白蹲在地上捡起玩偶们,将它们整整齐齐排在沙发上。
“去哪里?”奥萝拉问。
“秘密。明天再告诉你。”
第二天红姐派人送了两个大包裹放在门口,门直接被堵得严严实实,包裹上还贴了一张便签,上面没写字但画了只狐狸竖中指。
江渝白将便签扯掉,奸计得逞的笑一闪而过,把包裹拖进去再叫来奥萝拉。
奥萝拉倒是一点也不好奇,她早就用过脑接仿生人了:“有任务要做吗?这就是带我出门?这叫非法雇佣童工!”
江渝白听到“雇佣童工”这个词汇挑起半边眉:“爸爸很需要你,这怎么能叫非法雇佣童工呢,我根本就没给钱啊,雇佣关系不成立。”
奥萝拉瞪大双眼,她吃了没文化的亏:“那我给爸爸干活是不是只能收小熊饼干?”
江渝白:“对啊,三盒饼干一口价,干不干?”
奥萝拉讨价还价:“低于五盒不干!”
江渝白不过是随口一说,奥萝拉却较起了真,他笑起来抓了一把奥萝拉的卷毛:“行啊,五盒就五盒。走,换身体。”
他们今天要去的是永夜城隔壁的焚烧场,其实也是个大型垃圾填埋场。
昨天辛西娅发了一份由第2组组员整理出来的死亡报告,排除地点做了原因分析,按照死亡日期这些肢体应该还没有投入销毁。
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死亡组员的芯片拆回来,辛西娅要提取死亡记录影像。
红姐和他们在焚烧场入口集合,奥萝拉给她用的兔子仿生人身体套了一条裙子,叼着烟的红姐眼前一亮:“哟,这是你家小孩啊,叫红姨,红姨给糖吃。”
奥萝拉乖乖叫人:“红姨好。”
红姐把叼在嘴里的烟按灭扔了,从身上摸出来一盒草莓味的硬糖,她显然有所准备:“欸,多叫两声听听,我可好久没见过小孩了。”
江渝白知道她指的是纯人类的小孩,奥萝拉扭头征求他的意见,他笑着说:“拿着吧,要谢谢你红姨。”
奥萝拉接过塞进裙摆里:“谢谢红姨。”
焚烧场作为一个大型垃圾填埋场经常有很多拾荒者来拾荒。
因为这里处理的几乎是整个新世界的垃圾,从雾都和浮空岛来的垃圾有很多都比较有价值,比如说家用电器什么的,稍微修理一下就可以卖出好价钱。
这里甚至还是火葬场,死去的义体人和仿生人的尸体也会运来这里做集中处理,而有些拾荒者就会从这些机械尸体上卸下有用的零件转手卖给义体美容医生。
形成了一条黑色地下产业链。
主脑的任何一条律令都不管焚烧场里的垃圾堆,所以很多永夜城的人都会来当拾荒者讨生活。
这也方便了江渝白他们来偷尸体。
他们来这里用的都是脑接仿生人身体,特地将嗅觉的阀门关闭,虽然这里电子垃圾居多,但散发着腐臭气息的生活垃圾也不少。
辛西娅给了他们一张地图,他们只要按照序号和日期就能找到死亡成员的尸体撬回芯片,这次的任务可以说是非常轻松。
他们从垃圾山旁边经过,正在拾荒的拾荒者抬起头警惕地盯住他们,他们衣着整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来拾荒的样子。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值得警惕。
他们经过一些窝棚区,比较难以令人置信的是由大基数仿生人组成的新世界竟然也会有如此贫困的仿生人或者义体人的存在。
要知道如果只需要满足生存所需根本不花费任何信用点,路边免费的补液罐和充电桩就可以给他们提供生命支撑。
江渝白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因为吸食致幻剂。
在几座高的像是小山坡的垃圾堆旁,几个仿生人正在分着几管致幻剂,他们将分好的致幻剂拔开栓口直接怼向后颈。
仿生人的后颈处有一处圆形插孔原本是用作连接脑机或者是快速传输数据,致幻剂通过这个小接口直接席卷他们全身神经。
很快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茫然,空白的表情出现短短几秒后,兴奋、狂热、迷醉的表情像走马灯般在他们的脸上逐一轮转。
这种精神性电子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了。
致幻剂的空管还插在仿生人的后颈上,他却踉跄起身,如同一具肢体不协调的行尸走肉般甩着四肢往垃圾山的顶部奔跑。
在这几座高耸的山峰之间可以看见月亮的全息影像,他就如同受到什么神秘祭祀力量的召唤般冲着月亮呼号着不成语句的破碎音节,散乱的垃圾随着他手脚并用的动作悉数滚落。
终于攀爬到山顶后他冲着月亮狂笑,疯狂地手舞足蹈着,却在某一瞬间突然僵直像是一具被抽走了引线的木偶。
致幻剂的作用效果短暂地过去了。
僵直的身体却没办法那么快从神经药物中调整过来,于是他清醒着从垃圾山的顶端坠落。
即使有垃圾作为缓冲他仍然以加速度直线下落。
嘭!
蓝绿色的电池液差点喷溅到奥萝拉的裙摆。
红姐捂住奥萝拉的眼睛:“小孩子不要看。”
仿生人的身体被摔出裂缝,但他没有死,像具行尸走肉般拖着残破的身躯站起来,他应该要去找个医生来修补他的身体。
等他康复以后,继续吸食致幻剂,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死亡。
江渝白拉住奥萝拉的手,没有分出眼神给那群群魔乱舞的仿生人:“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走过一段路再也见不到那群吸食致幻剂的仿生人以后红姐才松开捂住奥萝拉的手,她叹了口气:“真糟糕啊这个世界,突然有点想念我的血管里还涌动着有温度的鲜红血液的时候了。”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江渝白问。
“比垃圾堆好,但又没好过永夜城,很无奈的处境。”红姐抿唇,“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我带着更新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