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涟再三解释，孩子是卫然的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次过去纯属好心，帮天真单纯的小孩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家长开放日没有父母来会很难受。

郑云澜天生对情感需求极低，不太理解这种事，问：“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或许不喜欢这种场合呢？”

卫涟整个人身形一顿，艰难地开口：“说来有点丢人。我妈去世的早，我爸……这个以后跟你说，反正就是一次都没去。我小时候还为这事哭过来着。”

卫涟觉得童年黑历史实在有损形象，没想到肩膀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拍了拍。

“没什么丢人的。”郑云澜竟然破天荒地安慰他，“每个人都有感知痛苦后发泄的权力。”

卫涟仿佛第一天认识她，郑云澜沉思片刻，点点头：“行吧。时间告我。”

“你……”卫涟一怔，欲言又止。

“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卫涟满是笑意，“好像多认识你一点了。”

郑云澜嫌恶地收回手：“别恶心。”

卫涟哈哈大笑，强壮的身躯半倒在郑云澜身上，感觉自己无形中摸索出来一条和伴侣相处的路子。

还以为郑云澜心有多狠，手起刀落眼都不带眨一下的，没想到是个这么心善的好人。

时光匆匆流过，在众人的期盼中来到了开放日，小学门口高高挂着巨型横幅，以示欢迎。

“……真的，后面湖底有个参观室特别漂亮，一会儿咱们……”

卫涟正和郑云澜说笑着，刹那间只见郑云澜的眼睛圆睁，苍白的手死死抓住他的小臂，连牙关都在打颤。顺着目光看去，学校旁边的巷口有几个小孩围成半圆，从缝隙处隐约可见一个体型瘦弱、身量较小的女孩正面露惊恐地仰视着堵住自己的人，肩膀被时不时的推击撞在冰冷的墙面上。

卫涟眉心一动，刚认出那是谁，郑云澜已经松开他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很少见她这么激动，为什么？

郑云澜阴下脸时看起来有些恐怖，周潜川曾吐槽卫涟和她站一起活像雌雄双煞。眼下都没等到郑云澜开口，几个装腔作势的小孩见她气势汹汹，霎时一哄而散，徒留受害者默默地蹲在地上，捡起零零散散的东西。

卫涟揽着郑云澜的肩膀，担忧道：“没事吧？”

郑云澜摇摇头，两人齐齐蹲在女孩面前，卫涟没有主动提及刚才的事，刻意惊呼：“陈静？”

陈静抱着卡扣缺了一个口的书包，惊喜地喊：“伯伯！”

卫涟在郑云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冲她点点头，向小孩介绍：“这是你伯……唔！”

郑云澜大手一挥捂住他的嘴，顶着他的愤怒不满：“叫阿姨就好。”

陈静时不时怯生生地瞟一眼这位神色淡淡的漂亮阿姨，谁知撞上了郑云澜的视线，她立刻目不斜视地低头向前。

“顺拐了。”郑云澜出声提醒。

卫涟低头的时候陈静正手忙脚乱地调整步伐：“哈哈哈哈哈，紧张什么？”

陈静耳根通红，头埋得更低了。

卫涟想让陈静的注意力转移，精力充沛地介绍了一路，顺带悄悄和郑云澜回忆他儿时偷鸡摸狗的反叛生涯。

郑云澜越听越荒谬：“你们偷门禁卡还推到翻不出去墙的许时霁身上？”

“不是，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卫涟直呼冤枉，“那时候哪知道beta弹跳力不太好翻不出去，我们是真的想跟他一起出去的，这小子从小鬼点子就多。周潜川刚从外面商店借过来梯子，许时霁就被巡逻的逮住了。我们当时吓得扛着梯子就跑，向着第二天再跟他解释。”

郑云澜的眼神依旧鄙夷，活脱脱在看战场上叛逃的士兵。

“第二天！我们被叫走的时候还以为是单纯查出来翻墙，结果我越听越不对，那老师三言两语给我们打成威胁beta同学给我们放风，霸凌同学当替罪羊。”

“……那不是老师的问题吗？”

卫涟压低声音，一脸苍天无眼的感慨：“是，老师是有问题。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许时霁那天当着巡逻的面一个字也不说，光是一副担惊受怕的嘴脸，不知道怎么的就给巡逻会意出这么一个校园霸凌大戏。而且偷卡这事儿还是他忽悠周潜川撺掇我们去的……哦，到了是吧？”

宽阔的广场中央有一座喷泉，数米高地球雕像外环绕着三条光带，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技术才立起来的。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成群结队地攀谈着，偶尔经过几个认识卫涟的alpha殷切地和他们打招呼。

陈静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强压心中狂喜：“嗯！今年第一站是攀岩。”

“换顺序了啊……”卫涟把抑制贴递给郑云澜，背对单膝郑云澜蹲下，“帮我贴两层，一会儿信息素散出来就完蛋了。”

抑制贴略微接触到卫涟的皮肤，腺体上传来一阵寒意，郑云澜指腹按在皮肤上，自触碰的一点沿着神经一路攀爬至中枢，卫涟一激灵。

“你过敏了？”郑云澜撕下原本的抑制贴，只见他覆盖腺体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点。

“……啊，对、对，”卫涟心底激起千层浪，一把按死抑制贴，飞速站起来，“捂的时间长不透气，有时候起点疹子，哈哈，没事，回去撕了就行。”

卫涟庆幸于郑云澜没有追问，熟练地参加起儿时独自一人参与的活动。主城的学校，开放日显然不是为了让家长监督学校做得如何，毕竟全是alpha的学校，条件如何显而易见。开放日说白了不过是大人们认认关系，熟络熟络感情，彰显一下alpha的实力。

郑云澜看清规则后，仰视这少说有三四层楼高、带有倾斜角度的墙壁，岩点甚至还在移动，睁大了眼睛：“我也要上去？”

一大一小坚定地点头。

如果是平时，卫涟不说清楚就这么来一下，郑云澜绝对会撂挑子走人。但这次当着一个有可能刚刚遭受校园暴力、文静内敛又饱含期待的beta女孩……

果然，在卫涟的预测之内，郑云澜面色郁郁地做出退让：“我爬不上去。”

“哪能真让你爬呢？”卫涟强压内心的得意，嘴角含笑把她往怀里带；而后找工作人员给自己弄好装备，“这个是alpha先爬上去，再拉家属上来的。你看那边，几乎全是omega，他们更上不去。”

卫涟畅意地大笑着，矫健的身体在形状各异的岩点间飞跃，身体灵活地扭曲、倒立，还有兴致回头看地上的两个人。

陈静目不转睛，几乎僵硬地立才原地，手指抠弄衣角的频率越来越快。

“害怕？”郑云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啊！不不、不是，我我……”陈静扫了一眼她光洁的脖颈，小声道：“我第一次见除了我妈妈之外的beta。”

郑云澜环视一周：“主城beta是很少。”

“对、对啊！学校里只有我一个beta……”

卫涟已经爬到上一层的坡边，工作人员过来给郑云澜和陈静套上绳索，两人缓缓离地。

郑云澜在心里叹了声气，不明白这种无聊的活动怎么能存在这么多年。

卫涟一手一个把她们拉上来，担忧地拍拍郑云澜的肩膀。

“我没事，”郑云澜知道自己的脸色应该不是很好，“就是不习惯人这么多，你们玩你们的。”

“前面有休息室，你要不要去那边歇会儿啊？”陈静小声问。

郑云澜摇摇头，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天的活动，钻回安静的房子里去。

三人沿着学校后面的山坡徐徐前行，郑云澜越到后面眼底的杀气积攒得越多，看得卫涟后背发毛。

半山坡有个只需要孩子参加的什么活动，郑云澜累得大脑有些缺氧，混沌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终于能喘口气。

“我就说你天天躺着不行吧？”卫涟摸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哎你先别坐，走两步再坐下。”

郑云澜从脖子往上都红透了，脑瓜子嗡嗡作响，闻言直勾勾地瞪着卫涟，果真往前迈了两步——当场盘腿就往下坐。

卫涟哭笑不得，知道这是真累狠了：“不是不是，大冬天的……”他架着郑云澜的胳膊：“那边没人，你起来咱们去那儿。”

两人正纠缠着，一道略显惊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卫大少？小郑？”

于越像是刚发现熟人一样，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郑云澜本来就烦，眼下还碰上个这么晦气的东西过来。她顺着卫涟的力道站起来，见他面露疑惑，问道：“你不认识他？”

“……我应该认识他吗？”

这下可变得有意思。郑云澜估摸着于越有事找卫涟，还以为上次碰面后两人已经搭上了，她提醒：

“蹲你的。你大闹我们聚会的时候，一看见你就走不动的那个。”

“我哪有大闹？我可是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别乱给我扯关系。”卫涟拽住郑云澜不让她走，“你去哪？”

“看见他恶心，又不是找我的。”郑云澜像是想起什么，意有所指，“你不会帮他什么忙吧？”

“行，应付完我去找你。”卫涟默契地感受到郑云澜对于越的敌意，“放心吧。”

郑云澜冷着脸找了个角落蹲下，胳膊绕到后面锤锤自己的腰。卫涟那边聚集的人竟渐渐多了起来，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陈静不知何时已经出来，小跑到郑云澜旁边；她看着被环绕的卫涟，喃喃自语：“真好啊……”

“什么？”郑云澜没有听清。

“啊！我是说，他好受欢迎啊，那么多人都围着他，还在笑。”陈静眼中有几分羡慕。

郑云澜垂下眼睛，不动声色道：“是啊，不过他有时候也会抱怨总有不太熟的人找他，刚见面就攀亲带顾，明明第一次见面就弄得关系多好一样。”

陈静大感意外：“啊？！还会这样啊？”

“嗯。有时候你对别人有了利用价值，就会有很多人来找你。”郑云澜仰头望天，声音染上几分惆怅，“不是热闹的人群都是朋友的，如果是一群不怎么样的人，自己一个人也不错。是吧？”

“……我，我曾经也有朋友的。”陈静嗫喏道，“刚才那几个……他们以前对我挺好的，但是班里很多同学嘲笑他们和我一起玩，三年级一开学，他们就变了。我的书和书包有时候会被泼上水，不知道是谁把我的包当拖布一样踩在地上……”

陈静的话匣子突地打开，羸弱的身影有些可怜，双眼含着泪光，求助似的望向郑云澜：“我妈妈说以后就会好了，他们太小了不懂事……阿姨，长大会变好吗？外城的beta是不是不会这样啊？”

郑云澜的记忆里浮现出不太愉快的事情，她很想说烂透了，怎么可能会好；但是向小孩传递这种想法显然不合适，她转移话题：“其实，我也碰到过……差不多的事。

“人性是不会变的。大概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碰到过几个经常恶心我的小孩，老师知道之后根本不管，我当时想着，不能给家里添麻烦。”郑云澜清亮的声音柔缓地跌入陈静的耳廓，“大概一年吧……我都忘了具体是什么事了，只记得我好像拎起凳子砸到那个小孩身上，后面就只有在办公室和老师家长对着吵的画面了。”

陈静抹抹眼泪，对于这个看起来沉稳的大人倍感意外。

“然后呢？”

“然后……和你一样，我想着，会不会长大之后就好了呢？因为这件事学校想把我和那个小孩分开班……最后我跳到五年级？还是六年级，记不清了。”郑云澜斟词酌句，“我基本没去过学校，到了初中发现还是那么……烂人还是不少，就继续回家自学了。”

她话锋一转，低头掩住情绪波动：“不过高中和大学遇到的人还不错，你不要灰心，总会遇到喜欢的朋友的。”

“你好厉害啊……”陈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郑云澜扶额道：“抱歉，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比较消极……你要是愿意的话，一会儿卫涟过来，你可以和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