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警官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正色道：“孩子，我知道你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才和你说这些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年，经常去王嵘的居所附近吗？”
“……看看他死了没。”郑云澜垂下眼睛。
“哈哈，你还是这么直接啊。”刘警官一愣，“那他死之后呢？”
“提醒自己他已经死了。”她态度十分诚恳。
“……那为什么去纪年去世的巷口坐着呢？”
郑云澜表情晦暗不明，说：“想去那儿，大路朝天，不能不让人走吧。”
“哎，你这孩子。”刘警官叹息，“流水记录显示你大学期间给纪茹汇过款，能解释一下这个吗？”
“没什么解释的，不能给别人汇款吗？”郑云澜平静道。
“当然可以，”刘警官也不生气，“只是毕竟是同学的妹妹，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不少见，”郑云澜说，“我只不过是活着的她，她是死去的我。”
刘警官沉默半晌，说：“孩子啊，每一个人都知道王嵘死有余辜，不说别的，光高中时期，我接过多少案子都离不开他。纪年……他走以后，他们一个家都散了，他妹妹更是在怀孕的时候跳楼，一尸两命。”
郑云澜沉痛地深吸一口气。
刘警官继续说：“我看过他的档案，成年后的事情更可谓无恶不作。这样的人死了，说句难听的，便宜他了。但是孩子，你要知道，这世道总是不公平的。
“他有一个愿意帮着他的alpha爹，这件事如果没有主城的介入，会像无数恶性事件一样悄无声息地平静下去了。而眼下，主城来了一个位高权重的alpha，过问这件事。”
郑云澜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我明白你的不甘与怨怼，”刘警官温和道，“但人总要往前走，不是吗？王嵘已经毁了太多人的过去，某种意义上你是幸运的，不要再让这种渣滓毁了你的未来。”
郑云澜眼底划过一抹讽刺，强迫自己不要回忆这些事情，油盐不进地听他说完。
临走时，刘警官突然问道：“我记得当时有个比你大点的男孩和你一起来过，是吗？”
“嗯，”郑云澜看起来没有什么起伏，“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很少见像你们这么勇敢的孩子。”刘警官绕有深意地说。
“很多年没联系了，他也来了？”
“哈哈，没有，十几年前的同学多少人还记得？你总是去王嵘附近，才找到你的。”刘警官哈哈大笑，“大胆往前走吧，你们年轻人，路还长着呢。”
郑云澜趁着出来回家待了一会儿，眼观鼻鼻观心地又听他们劝了许久，借口通行证只能当天用离开了，跟着郑禹澜回到他租的小二居。
“你看起来起色好了不少，最近休息得不错？”郑禹澜高兴地说，“我们剧团要去主城表演，估计快定下来了，到时候找你。”
“嗯。”郑云澜笑着点头。
“上回你说卫涟调回来……我还有点担心，”郑禹澜斟酌着，“和他在一起玩得开心吗？”
“说不上来。”郑云澜沉思片刻。
郑禹澜心想那就是还不错了，这个alpha还有两把刷子。
“小赵也去主城工作了吧？这下罗迩你们三个可以经常聚了。”郑禹澜说，“江恬……还在外城吗？”
“嗯，于越好像又要结婚了。”郑云澜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了然道：“别担心，我有分寸。”
“行，”郑禹澜不置可否，“到时候不考虑让我会会他？”
“你其实就想说这句话吧。”郑云澜无语，“到时候看吧，万一分了呢。”
开春的时候外城不免潮湿阴冷，郑云澜突然不太习惯睡在这里，半夜迷迷瞪瞪醒了好几回。
告别郑禹澜后，她在空轨上望着直入云霄的城墙，选择在主城边缘处下去。
这里是离林安家最近的一站，她前些天就邀请郑云澜去做客。
郑云澜来到熟悉的转角，不设防备地被一个身影拉进巷子里。她晃人的假动作已经摆起来，那人声音中有几分愤怒，怒道：
“你怎么在这儿？！”
郑云澜放下胳膊，淡淡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昭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郑云澜看起来松弛有度，反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别学我说话！”
李昭心底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她会不会是来找人的？
“你让开，我不就不用学你说话了。”郑云澜不悦道，“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李昭不待说话，她突然说：“我刚从外城警局回来。”
他心底一惊，焦急地问：“你不是说去过了吗？怎么又去？”
“是啊，怎么又去了呢？”郑云澜心情大好，“有人发现我经常去王嵘那儿晃悠，就叫我过去了一趟。”
“王学思？！”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卫涟。”郑云澜悠悠然地说，“对了，刘警官调回去了，他还问你去哪了。”
“行，谢谢你告诉我了。”李昭咬牙道，“你只是去那看看，多问几次也没什么，安心上你的班吧。”
“我没有参与的意思，”郑云澜后退一步，“我不觉得一个人能改变什么，这世界烂透了。我只是有点好奇，又恰好有点幸运，刚好碰到你了而已。”
李昭有些震惊，她变得不是一点半点。那个曾经和他一起抱不平的小孩经过十多年的淬炼，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这样最好，”李昭声音发涩，“那你和卫涟在一起，只是因为喜欢他吗？”
“不是，因为他和王学思有关系。”郑云澜看到李昭脸上露出她满意的表情，说：“开个玩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他们认识。”
李昭感觉自己手痒痒：“随便你吧，自己小心点，前段时间你们不是……不对，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郑云澜在后背叫住他：“什么事？找林安？”
“你！”李昭猛地回头。
“碰巧看到卷宗了，又意外地认识了卷宗里的人。”郑云澜解释道。
“这你都知道了还说不想掺和？！”李昭大怒。
“我确实没想掺和，”郑云澜摆摆手，“我也是刚刚才确定林安就是卷宗里说的受害人之一。”
“……我真的很想打你，郑云澜。”李昭摩拳擦掌，“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欠。”
林安惊讶地看着门口离得老远的两个人，手忙脚乱地邀请他们坐下。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林安疑惑道。
李昭眯了眯眼，她问的是“一起”过来，而不是“你们认识”。
郑云澜也挑了挑眉毛，两人无声对视一眼。
“刚好碰到了，”李昭开口，“我联系了你很久，为什么这次愿意见我了呢？”
郑云澜皱眉，林安同时叫他们两个过来？
“是这样的，”林安笑着说，“我以为你们来的时间会错开，不过既然碰上了，一起说也没什么。
“我不叫林安，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联邦731年，那时候联邦与帝国的关系正紧，beta与omega的地位远比现在要低，王学思贩卖人口的事情败露，将脏水泼在我母亲胡安的身上。”
李昭存疑，问：“他和你母亲有什么矛盾吗？”
“因为……”林安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眼中闪着泪光，似乎很难启齿。
郑云澜拍拍她，示意李昭别问这个了。
“因为我。”林钰怯生生地看着他们，躲在门后面嗫喏地说。
“抱歉，我过去一下。”林安抹了把脸，关上门安抚弟弟去了。
“你知道？”李昭小声问。
“我也奇怪你知道的还没我多。”郑云澜鄙夷地看着他，“你怎么找见他们的？”
“那我能告你？”
“行，那你别问了。”郑云澜毫不在意。
“……真的，改天回去打一架吧，我让你两条胳膊。”
“我闲的没事挨打？”郑云澜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叫外援。”
“你要点脸吧！”李昭气的轻推她一下。
卫涟自从发现他和郑云澜认识，暗地里没少折腾他，倒也不是什么磋磨人的恶心事，但是三天的活给他堆到一天也够受的了。真给他个机会动手，自己高低得去医院躺几天。
林安一脸歉意地回来，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他怎么样了？”
“还好。”林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那我继续……这事确实，跟我弟弟有些关系。”
“那时候王学思和我母亲关系还不错，有一次我妈外出没赶回来，王学思……来到我家里，”她眼中满是滔天恨意，“他想对我弟……被我妈看到了。”
联邦法律不偏向omega，但是保障alpha的权益。omega被视为alpha的私有物，为了最大限度保证alpha群体内的和谐，是不允许一个alpha同时和多个omega保持关系的。
王学思一个已婚alpha，猥亵未成年omega也是重罪。
“我妈撞破这件事，留下了证据，这才招致祸患，我弟也收到了很大的刺激。”林安擦擦眼泪，二十多年过去依然难以忘怀，“父母去世后，我想去伸冤，可是根本没有人理我。omega保护协会想把我们带走，王学思说不会放过我们的。”
这和看到的记录一致，只是王学思更大的罪行甩给了别人。
郑云澜抱着她，一下下抚摸她的脊背。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李昭问。
“这就到我想和小郑说的了，”林安哽咽着，“‘天秤’的人救了我们，我们没有合法身份，只能靠着接济，打打零工过下去。”
郑云澜疑惑道：“天秤？”
“嗯，这是他们让我转达给你的。”林安问，“他们说联系过你，在你工作的时候。
“也是他们告诉我你和李先生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