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勇气

佩拉的假期即将到来——她其实提前了那个日期。潜入她公寓的人至今没有消息，沃尔图里仿佛人间蒸发。研究室的人问起，她告诉他们自己家的电路和水管都坏了，因为她一次失败的实验，她只能暂时住在研究室。

布雷登邀请她去他那儿暂住。佩拉真的再忍不了和她表哥他们住在一起，于是欣然同意，搬去了布雷登家，借了他家的沙发对付了一夜。但是在那之后布雷登的态度就变得奇怪了，有点殷勤过头，显得很诡异。好在他还能开车送佩拉一起去研究室，这是一个很棒的优点。

有得住就不错了，佩拉心想。要是有坏人半夜摸进来，她希望坏人先杀布雷登，布雷登的尖叫声如果能把她吵醒就更好了……

日子很难熬。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药瓶也见了底，佩拉把它塞进行李箱，希望自己回到意大利之后能再搞到一瓶。她已经被头疼折磨得要见上帝了，或者撒旦，无论是谁。

但是同时和布雷登合住（有一点惹人烦的传言）不好的一点是，佩拉不能再在研究室想待多久待多久，而是要和布雷登一起走，布雷登开车。对面座位的死芬兰佬怀疑他们俩在谈恋爱，在德国的最后一天，布雷登似乎想要试探佩拉对此的反应。在开车回去时，他问佩拉是不是因为那些传言而困扰，“或者对你的生活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佩拉耸耸肩，“关我什么事？”

“那他说我们在谈恋爱……”

“又不是事实。”佩拉说，“还有人说我是外星生命体呢，当个笑话听就好。”

“是啊，我只是想着……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当然我是说如果，这种事还是不太好……”布雷登看看佩拉，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没关系。”佩拉说，“这种事不会影响到我喜欢的人。”

“你有喜欢的人？”

佩拉皱起眉瞧瞧他，“你可真喜欢刨根问底。”她有点不快地说，“你要是非要问，是的，我有喜欢的人，他是意大利的。”

马上到了佩拉回去的日子，她欢天喜地地准备出发了。弗雷多和他的两个朋友商量了好一阵子，鉴于前些天的意外（吸血鬼闯进佩拉公寓）尚没有得到解决。佩拉坚持自己一个人走就好，但弗雷多认为自己应该护送佩拉去机场。里卡多和佩拉一直认为这是冒险之举，这时埃内斯托提议：他可以负责护送佩拉。

“算了吧，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佩拉说。

“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埃内斯托说，“我要去机场，恰好和你顺路，你总不能不让我去吧？”

弗雷多和里卡多都是一脸“你又来了”的无奈表情，佩拉猜想埃内斯托只是找了个借口。但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弗雷多他们商议后同意了这个计划（佩拉本人被排除在外）。

出发当天，埃内斯托到布雷登家楼下接佩拉时，佩拉怀疑埃内斯托想要给布雷登一脚。他只是用那种“去死吧”的目光盯着布雷登，布雷登被看得战战兢兢，帮佩拉拿行李时如履薄冰。

“嘿，埃内斯托。”佩拉把一个行李箱放进车后备箱，之后拍拍埃内斯托的肩膀（他吃什么长这么高的？），“那是我研究室的布雷登。他挺好心的，让我在这儿住上几天。”

“我去和他说两句话。”埃内斯托说。

埃内斯托个子比布雷登更高，他走向布雷登时，佩拉感觉那就像是决战时承太郎走向迪奥，甚至能全力锤爆吸血鬼。布雷登的脸上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他看着埃内斯托走向他，然后伸出手和他握手。

“你挺好心，是吧？”埃内斯托用意大利语说，“你让佩拉住在你家？”

“没有在一个房间！我什么都没干！”布雷登辩白说。佩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辩白的，埃内斯托又不会真的打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埃内斯托握着布雷登的手，似乎攥得他很疼，“等着吧，小子。”

埃内斯托回到他的车上，布雷登吓得脸都白了。佩拉想起他奶奶的预言，不禁偷笑起来（牵动脸上的肌肉导致头疼的位置偏移了一下）——说不定这就应验了，关于情敌的事。但是布雷登看起来真的没什么坏的阴谋，埃内斯托只是过度反应了。

佩拉和布雷登挥手告别，埃内斯托向机场方向开车。她心想，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情敌”。布雷登可能有点喜欢她，埃内斯托也是，但是佩拉没有和任何一个约会，她也没有和其中哪个真的存在浪漫关系。她不喜欢布雷登，因为他显得直冒傻气，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书呆子，没什么自己的爱好，对她喜欢的那些也毫无兴趣，他们不会有共同话题的。埃内斯托呢？她甚至和他不熟，只是埃内斯托单方面地在示好。如果他们有机会坐下来谈谈，那还不错。

车子正在驶出城区，开上高速公路。车流逐渐减少，两旁除了高架，只剩下森林和村庄的风景。

“佩拉，你要小心了，把枪拿出来。”埃内斯托突然说，“有车在跟踪我们。”

“什么？”佩拉连忙去看后视镜，一辆黑色的大众正在几十米外跟着他们。他们是敌是友？佩拉不知道。她不确定沃尔图里会不会派人跟着，这辆车是他们的，还是敌人的。她只能尽快准备好自己的枪，又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找到她从来没有真正做过实验的工具。

“刚刚在城区里就好像被跟踪了，只是车太多，不能确定。”埃内斯托说，“现在是能确定了……我要甩开他们。”

车子突然加速前进，佩拉被惯性推到了座位里（砰地一下，头疼得严重了一点），在前方的岔路口，埃内斯托突然变道，扎进了一条小路里。后面的车跟着加速，两旁的景色又变得熟悉，他们正在往回走。

“我们要回城区吗？”佩拉问。

“回到城区才能甩开他们。”埃内斯托说，“这里车太少，跟踪太容易了。”

佩拉体验到了什么叫做“风驰电掣”。她强忍着头疼放出自己的能力，佩拉已经能确定自己能力能释放最远的距离就是十米左右，她还不能看到那辆车的具体情况，只能转过头去看。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他们马上就能进城区了，那辆车也逐渐开进了佩拉的能力范围，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

“埃内斯托，小心！”

砰！埃内斯托猛打方向盘，在他们原本的路线上，一颗子弹已经击中地面，冒出白烟。

“他们是来杀人的！”埃内斯托喊道，“我们成了活靶子了！”

“三个人，两个在前排，后排还有一个……”一个吸血鬼。佩拉抓住安全带，埃内斯托再次改变路线，开上了另外一条高速，“前排两个都带枪了——他又要开枪了！”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画出了S型的弧线，佩拉不懂枪，但是后车副驾驶位的人拿的那把枪绝对不是她这种小巧的□□，而是很大的……

“佩拉，给弗雷多他们打电话……不，还是短信吧，让他们警惕。”埃内斯托看看后视镜，对佩拉说，“无论如何……”

车速已经超过了一百二，佩拉在手机上打字，后面车的副驾驶已经架好了枪。佩拉飞快地和弗雷多说明情况，点击发送的同时，后面的人开枪了——

埃内斯托猛踩油门，可是他两个不足以对付后面的。佩拉听到了爆炸一样的声音，还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她确信他们的车后备箱已经被打穿了。后面一片烟幕，在烟幕后面，那辆车更近了，他们就是冲着这儿来的。

“佩拉，握住方向盘。”埃内斯托说，佩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她只能照做。埃内斯托拿出枪，隔着那片烟雾，瞄准后车。

握住方向盘，握住方向盘——佩拉直冒冷汗，她除了探过身子握住方向盘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一阵密集的枪响，哗啦一声，后挡风玻璃碎了。后面那辆车的引擎盖被埃内斯托打了个窟窿，前玻璃裂了，却依然冲向他们。

该怎么办？佩拉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埃内斯托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那她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沃尔图里的人呢？他们凭空消失了？

佩拉只能和埃内斯托同舟共济，她看不清后面的任何情况，只能用有限的能力。她脸色惨白，头痛欲裂，无力感如同跗骨之蛆，她的手不停地抖，不知道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还是恐惧。枪声就在耳边响起，一阵阵炸响。砰地一声，她这边的倒车镜被打掉了，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佩拉的耳朵里一阵尖啸，她的听力仿佛短暂地消失了。

佩拉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车子一阵阵地震动，他们在高速公路上，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们和敌人。还有多久，这样恐怖的情形？佩拉闻到那些硝烟的味道，让她想吐。

弹壳落地的声音，佩拉终于恢复了听力。就在这时，后面突然停止了射击，埃内斯托拿回了方向盘，后面车上的人开始换弹夹了，这也是他们逃生的机会。

埃内斯托踩着油门，拉开了一段距离。佩拉大口喘着气，他驶入了一条弯曲的公路，这里不是高架，有利于他们躲避，还有……

“我们要做好跳车的准备了，佩拉。”埃内斯托说，“解开安全带。”

烟幕散去，佩拉看到后车副驾驶再次支起枪。他开始扫射，可怕的声音……佩拉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握住她的□□。那支大枪的声音好快，佩拉把身体蜷缩起来，一排整齐的弹痕出现在他们的车上，噗地一声，车子向一侧倾斜——他们的轮胎被打爆了！一颗子弹扎进了佩拉座位的后面，她差点没命。

埃内斯托闷哼一声，他的右臂被子弹划伤了一个口子。他们的前玻璃已经碎了，或者说，他们所有车窗都已经碎了。这样的折磨还没有停止，哒哒哒哒哒哒，枪声击中了他们的油箱，前轮也中弹了！车子不受控制地冲向公路护栏，好在这里两旁都是郊外的草地，他们的车撞向栏杆，把栏杆撞得变形，佩拉被惯性推向前面，她用胳膊护住头，砰！车子停了下来，又是一片烟尘。

他们的车已经被撞得偏移，侧面对着后车，埃内斯托所在的驾驶位已经毫无防范地对着他们。又是一阵枪响，烟尘中的光线被忽然挡住，埃内斯托倒向佩拉。佩拉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压在他身体下面。

佩拉的头被埃内斯托的胸膛撞了一下，埃内斯托很重，佩拉被压在地上，和他双双倒在满是弹壳和尘土的车里。佩拉的手稍微动了动，她摸到了湿乎乎、黏糊糊的东西，慢慢地从埃内斯托的衣服里渗出。

那是……血吗？

佩拉浑身颤抖着，她被吓僵了，埃内斯托还在呼吸着，他还有心跳……他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一点声音。他动了动胳膊，猛的一下，一股滚烫的东西直接从他的肩膀处喷了出来，洒了佩拉满头满脸。

佩拉几乎要尖叫起来。她简直要被逼疯了。

佩拉的能力向敌人们延伸，他们两个人类或多或少也受了点伤，那个吸血鬼还没有动作。

她会死的……她会被那些人杀死的。

佩拉颤抖的手拿到了她的枪。隔着埃内斯托（他还活着……），她努力瞄准那个枪手。只有无尽的尘土和浓烟，她的敌人看不见他们，但她能用自己的能力瞄准敌人。那个枪手——

砰！

佩拉不知道自己打中了哪里，枪手倒在了她的能力范围之外。枪的后坐力震得她的手连带着胳膊都在发麻。

枪手似乎无法开枪了，这回是原来的司机接过了枪，又一轮攻击开始了，那些清脆的机枪声响几乎就在佩拉耳边响起，她旁边的椅子被打碎了，后面的车门也被打坏。埃内斯托再一次中弹，被打出一片血雾。他发出凄惨的闷哼，更多鲜血再一次喷了佩拉一脸。他发出了低沉的咳嗽声，佩拉的能力感知到他的伤势。

击中枪手的经历成了一种鼓舞，佩拉再次瞄准，但她不确定会不会导致又一轮攻击，而埃内斯托会不会死掉。

“开枪。”他小声说。

佩拉手心出汗，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瞄准司机的脑袋……砰！她没打中。

佩拉的眼睛里已经在往外淌眼泪了……“埃内斯托，埃诺，”她轻声呼唤着，敌人们下了车，两个人类走向他们，那个枪手的胃中弹了，他顶多还有二十分钟。她问埃内斯托，“你……你怎么样？”他不怎么样，他受了重伤，佩拉怀疑他的左胳膊会从此废掉，前提是他能活着。

“佩拉。”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快……出去，车子正前方是坡地……别管我……”

佩拉那边的门被打坏了，此时正在风中摇晃。

“什……”佩拉的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她努力地呼吸了几下，抬起手抱住了埃内斯托的腰，“不……”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她怎么可能抛下他一个人去逃命呢？

佩拉拖着埃内斯托，敌人靠近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吸血鬼还在原地。佩拉使出浑身的力气，她努力拽着埃内斯托，爬出驾驶室。

埃内斯托能撑住吗？

她咬着牙，如果他们出现在敌人的视野中，他们会死的……

埃内斯托也在用力，但这让他又喷出一股鲜血。他终于被拉出了车里，佩拉抱着他，旁边的围栏已经不会阻挡到他们了。佩拉抱住埃内斯托，在阳光下，他们都一样全身是血。她闭上眼睛，紧紧抓住他，和他向山坡下面滚去。

他们滚作一团，佩拉感觉天旋地转，原本就疼得要死的头更难以忍受了。他们滚到了山坡底下，噗通一声，他们滚进了河里。

佩拉努力憋气，河水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她挣扎着把脑袋露出水面，然后抓住岸边的芦苇……冬天的河水不是闹着玩的，这里冰冷刺骨。她必须全力抓住埃内斯托，免得他被冲走。

“埃内斯托！”佩拉喊他的名字。她拉着埃内斯托一点点移向岸边，埃内斯托全身冰冷。他们俩都已经被寒冷的河水浸透了，佩拉绝望地拉着埃内斯托，他睁着眼睛，试图抓住河岸。

“你不能死……你不能……”佩拉抱住他，把他往上拖。从水里捞人十分困难，更不用说埃内斯托比她重得多，又已经受了伤。他失血过多……如果他死在这……

埃内斯托猛地抓住佩拉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芦苇，跪着爬上岸边。他咳嗽着，佩拉听到可怕的拉动风箱一样的声音。他的肺受伤了。

埃内斯托倒在岸边的野草里。他无力地呼吸着，对佩拉一笑。

“把你的枪给我。”他小声说。

佩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把枪塞给他，埃内斯托握住枪，那把枪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小。他抬起枪，砰！

佩拉看向他开枪的方向。那个司机的脑袋中弹，倒在了草里，滚下山坡，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只剩下一个了，只剩下吸血鬼……那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埃内斯托倒在草丛里，呼吸困难。吸血鬼还没过来，但是佩拉相信他马上就可以到。她把手放在埃内斯托身上，五处伤口……她的能力必须全部运转起来，才能治好他肺里的致命伤。

“我听说过这件事。”他喃喃道，“所以这是真的吗？”

“会很疼，你忍一下。”佩拉说。

她的能力渗入埃内斯托的身体里，修补那个弹孔。埃内斯托发出了痛苦的□□，那处内脏被补齐，外面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长好。至少他不会因为这个而死，但其他不完的伤口正在流血，失血过多，他撑不到十五分钟……佩拉抬起头，吸血鬼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不远处。

“那是吸血鬼吗？我以为是黑手党的都市传说。”埃内斯托低声说，“那也是真的？”吸血鬼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会解决掉他。”佩拉坚定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佩拉真的很勇敢！